殷二虎抵达洛阳城的时候,薛长风还是龟缩在钱大娘这里不出去,因为贺兰敏之的人不但去了鸿胪寺,更是满世界的在洛阳城找他。
殷二虎在看了薛长风现在的模样后,也感到非常的吃惊,他也想不通,为啥薛长风早就变成一个黧黑的野人了,贺兰敏之为啥还能一眼就认出他来。
要知道在长安糊弄贺兰敏之的时候,薛长风可是一个英姿飒爽的书生,虽然说不上玉树临风,也相差无几,兄弟们一起去青楼耍子的时候,就他身边围着的歌舞伎最多。
现在,皮成了黑皮,还粗糙不堪,手脚的模样都变形了,脑袋上没头发,头皮都是黑黝黝的。
就他自己,看薛长风半天都没有认出来,最后还是从眉眼中看了一个依稀。
“贺兰敏之倒是有多爱你,才会把你的模样记得如此清楚,仅靠一个背影就能在闹市上认出你来?”
薛长风叹口气道:“能说一说正事吗?”
殷二虎朝钱大娘摆摆手,示意她退下,自己找了一个凳子坐下来,扶着桌面轻声道:“既然已经退出了,为何还要想着进来呢。”
薛长风道:“一个人太孤单了。”
殷二虎笑道:“我记得你以前不怎么喜欢身边有太多的人,为此,你还一路南下去了崖州,听说那里是天地的尽头,人少,应该很让你满意才对。”
薛长风站起身道:“既然回不去了,你们也不想杀我,我就自己过自己的可以吗?”
殷二虎点头道:“本该如此,这座院子就留给你,我们离开。”
殷二虎说完话,就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横刀,招呼钱大娘一声,瞬间,原本寻常的小院子就剩下了薛长风一个人。
薛长风的突然出现,非常的出乎殷二虎的预料之外,他很想将这个昔日的兄弟继续招纳进来,但是,他不敢,洛阳有很多兄弟,在依靠君侯生活,万一薛长风有了变化,他不敢想这里的兄弟们会遭遇什么。
这些年以来,百骑司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他们……很久以前的咸阳桥爆炸案,吐蕃使者灭门案,再到洛阳爆炸踩踏案,东宫被袭,紫薇宫爆炸案,百骑司的人认为都跟一个藏在暗处的一群人有关,只是,直到现在,他们都没有寻找到这群人的踪迹。
所以,就有人认为没有这样的一群人,但是,百骑司大都督左春不这样看,或者还有人也不这样看。
离开了薛长风居住的院子,殷二虎就下了很多的命令,这些命令都跟薛长风有关,全部都是与薛长风切割隔离的一些措施。
处理完毕薛长风的事情之后,殷二虎就径直去了白云观,钟馗带着他的一百个信徒就暂时落脚在白云观。
白云观不在洛阳城里面,坐落在城外十里处的运河边上,独自占据了一道河湾,杨柳依依的很是雅致。
说来也怪,大唐土地上,但凡是精致好一些的地方不是有寺庙,就是有道观。
不过,景致越好的地方,其实也代表着偏僻,白云观就坐落在一片茂密的柳林中,运河水从这里蜿蜒而过,河面上白帆点点。
这一些景致落在殷二虎眼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这座道观背靠一座不大的长满树木的山包,一道不算大的峡谷从两座山包间穿过,只要继续走,就进了邙山。
面前的运河更是一处交通便利的地方,只要向西就能沿河直入洛阳,向东就能迅速的钻进数量奇多的小河道里,这些小河又沟通着洛阳附近大大小小的湖泊,可以说,只要进入了小河,就可以藏匿无踪。
这样的地形很容易豢养出一群江洋大盗出来。
白云观里的道士很多,原本还有一些香客,在殷二虎送了拜帖,要见钟馗之后,道观里的香客就纷纷离开了白云观,殷二虎准备进去的时候,却被门口的道士告知,白云观从现在起闭门谢客,而白云观里,也没有钟馗这位客人。
殷二虎来的时候,从云初,温柔那里得到的指令是必须见到钟馗,也必须把他们两人的信亲手交到钟馗手中,现在却连门都进不去。
于是,殷二虎就跳墙进去了,才跳过高墙,就看到了钟馗正在墙下等他。
“回去吧,此次封禅泰山大典,事关道门兴衰,身为道门子弟,不容有错,也不容我不闻不问。”
殷二虎拱手道:“既然道长已经下定了决心,君侯要我问道长一句话,此次百人精锐进洛阳,目标是谁?”
钟馗微微一笑道:“魑魅魍魉之徒。”
殷二虎很不喜欢这些聪明人说出来的话,说这些等于啥都没说,或许君侯跟温柔能听懂,他却一个字都听不懂。
不过,好歹钟馗给了答复,他就重新爬上高墙,原路返回了。
钟馗目送殷二虎离开,微微叹口气,就收拾心情回到了白云观的大殿上。
这里高道如云。
与钟馗忧心忡忡的模样不同,这里的道士们一个个喜笑颜开,似乎这里有极好的事情正在发生。
太史监的监正李淳风到底是不同的,在今日这样的道门聚会中,他并非是地位最高的人,也就是说,他也没有一言九鼎的能力。
李淳风见钟馗回到了外间的座位上沉默不语,就主动走过来道:“云初他们派人来了?”
钟馗道:“他们不希望我参与其中。”
李淳风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钟馗咬牙道:“听闻皇后一向崇佛,导致陛下也对佛门另眼相看,陛下此次却丢弃佛门不用,改用一向与他不睦的道门?”
李淳风道:“亚献之争已经到了紧要关头,皇后想用亚献礼来确定自己就是大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为陛下所不喜。
因此,此次需要我们出手来剪除皇后羽翼。”
“要我做什么?”
“三日后,有三艘船会沿着运河抵达洛阳,你要做的便是不让这三艘船抵达洛阳。”
钟馗道:“船上是什么人?”
李淳风道:“应劫之人。”
钟馗道:“好,就算是滥杀无辜好了,我们又能获得什么好处,可以让这里的人都忘记对错。”
李淳风道:“陛下将会下旨册封我道门老子为太上玄元皇帝,道门以后归宗正寺管辖。”
钟馗冷笑一声道:“如此说来,我道门以后便是皇族不成?”
李淳风道:“正有如此。”
钟馗摇头道:“武德八年,大唐高祖皇帝敕令曰,道门第一,儒家第二,佛门第三。
贞观十三年,太宗皇帝下贬佛崇道敕令曰:道士女冠可在僧人之前。
道门地位已经固定,为何还要为了追求一些虚名,就不问青红皂白的杀人夺命?
某家以为,只要动了第一次刀子,以后想要不提刀子恐怕是不成的。”
李淳风似乎主意已定,钟馗的说辞并不会改变他原本的想法,对钟馗道:“去做吧,至少你将要杀的人一群真正需要杀掉的妖人。”
钟馗听闻李淳风这样说,一双圆眼顿时眯缝成了两条缝,低声道:“千里遁形罗公远?他果能遁地无形?某家是不信的。”
李淳风道:“就因为你不相信,才会派你去诛杀此人,否则,一旦等此人进入上阳宫,叶法善师的很多神通就无法施行,对我们非常的不利。”
钟馗迷茫的瞅着坐在一众道士中间的叶法善,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至于坐在叶法善身边的一个怀抱道情筒白须白发的道人更是让钟馗迷茫的厉害。
李淳风低声在钟馗耳边道:“鸿蒙初开一白蝙蝠耳!”
钟馗死死地盯着那个白须白发的道人,很想从这人的身上看到一丝丝蝙蝠的影子。
明明李淳风说话的时候低声细语几不可闻,偏偏那个白发白须道人似乎知晓了,笑吟吟的瞅着钟馗道:“别说出去,说出去立死。
记得在杀罗公远的时候啊,用竹刀,莫要用铁器,斩断他的头颅,待血流干之后用竹箱子装着,万万不敢见土,一见土,他就逃了。”
钟馗在西域也算是杀人如麻,他原本非常的不愿意相信张果说的话,但是,一想到这个家伙好像已经活了数百年,就强行把心中的疑惑压制了下来。
叶法善也笑吟吟的对钟馗道:“你立下十八层地狱,善念已经动天,而后只需清静无为专心修行便是,莫要再生愚妄,坏了你的好修行。”
当满屋子的神奇高道一起笑吟吟的看着钟馗的时候,钟馗心中刚刚升起来的一丝疑惑,便烟消云散了。
只是,心中隐隐觉得不妥,觉得自己应该把这里的见闻跟云初,温柔说一下。
虽然那两个家伙根本就是两个俗人,可是,修道这种事情,一旦入门了,就乐在其中。
以云初跟温柔两人的聪慧,必定能事半功倍。
李弘进紫薇宫想要去见一见自己的父皇,可惜,今日里等着陛见,或者陛辞的官员很多,一时半会轮不到他,就绕过紫微宫准备先去母亲居住的上阳宫探望一下,刚刚生育过后的母亲。
陛见的官员都是从地方上归来的各路大使,陛辞的都是准备去地方任职的五品以上官员。
皇帝对于这两种官员非常的重视,属于皇帝最重要的工作之一。
上阳宫里莺莺燕燕的,到处都是女人,以至于这里满满的都是脂粉香气。
李弘很不明白,今天不过是母亲生育太平之后的第十天,原本应该好好地在宫室内修养的,却不顾忌讳的在这里召见宫人,应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才对。
绝对不可能是裴婉莹说的挑选美貌宫人准备赏赐功臣这么简单。
李弘眼观鼻,鼻观心的从脂粉群中穿过,所到之处宫人纷纷拜服于地,人人都充满希望的看着太子,希望能成为他身边的人。
李弘宁愿把目光放在春嬷嬷肥硕而又古怪的屁股上,也不肯多看那些宫人一眼。
春嬷嬷似乎感受到了李弘灼热的目光,就没好气的转过头道:“看我作甚。多看看这些美人儿,可都是等着你怜惜呢。”
李弘瓮声瓮气的回答道:“我宁愿回到东宫发现嬷嬷躺在我的床上,也不愿意看到别人。”
春嬷嬷嘿嘿笑道:“还是胆子小,还怕黑不成?”
李弘道:“听着嬷嬷的呼噜声睡觉,孤王听了五年,这些年不听了,反而不好入眠。”
春嬷嬷怜惜的瞅着李弘道:“娜哈走了,你的心也走了,这不好啊,您是太子殿下,应该学会太上忘情。”
李弘皱眉道:“母后在修道?”
春嬷嬷道:“皇后在生下太平之前,总有道士进宫来为皇后说道。
其中有一个叫做罗公远的,个子小小的,本事却不小,居然能猜中皇后首饰盒里的首饰数量。”
李弘吃了一惊,咬牙道:“都是妖言惑众的妖人,此人身在何处,待我亲手斩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