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身体不好,开始自保,且重用心腹的时候,瑞春的权力就在不知不觉中增加了十倍以上。
以前皇帝是如何对待宦官的,比如瑞春的师傅,一件事没有办好,就让瑞春斩掉了他的人头。
现在,瑞春没有师傅当时面临的那种恐惧,他知道,皇帝此时离不开他。
云初逐渐变得跋扈的原因跟瑞出嚣张如出一辙。
就像海浪退潮了,就会有更多的陆地出现是一个道理。
露出来的陆地不仅仅是云初跟瑞春,还有更多的人。
其中,最大的两块陆地,一块叫作太子,一块叫作皇后。
洛阳血夜之所以会发生,不过是皇帝在给自己争取时间而已。
在政治上,弱者必然会被侵袭,不论朋友们的关系有多好。
瑞春,周兴进驻皇城。
召集十六卫大将军宣读皇帝旨意。
然后,在第一时间封锁了皇城。
皇城里有十六卫的办公地,这一次,偏将以上的将军都在召集之列。
与此同时,云初拿出镇军大将军印信,以及兵部调兵文书,召集长安府兵共六千人进城。
有拿出长安留守印信以及皇帝诏书征集长安民壮一万四千人,封锁了长安城。
一时间,长安城里的百姓人心惶惶。
好在,百姓们透过门缝看到县尊披甲在满城池的巡逻,不知怎么的,心也就安定下来了,长安城在宵禁中,许久未曾关闭过的坊门彻底的关闭了,百姓们只能在各自居住的坊市子里生活,不得外出。
既然是县尊下令封闭坊门,那必定是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但是呢,这些不好的事情一定跟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无关。
反正坊市里啥都有,除过不能去别的坊市瞎混之外,别的并不受影响。
只是苦了纪王慎这些在平康坊作最后欢宴的人。
平康坊的坊门自然也被封闭了,他们即便是王族也出不来,于是,在封闭城池的三天时间里,他们通宵达旦的欢庆,将平日里不敢做的事情做了一个遍。
瑞春,周兴在皇城里干啥,云初没有问,虽然皇帝旨意里说的很清楚,在事不可为的情况下云初可以接手除叛事宜。
云初还是没有过问过。
皇城大门已经关闭了整整三天。
云初就带着府兵,民壮,不良人在长安城里巡逻了三天。
捕杀武将与捕杀文臣是不同的。
文臣大多数时候都喜欢束手就擒,武将们不一样,他们大多数人身边有亲卫,有部曲,还有一些厉害一些的人手里甚至有私兵,大事不妙的时候,反抗就成了主旋律。
云初带着人马再一次巡逻到了万年县衙门,准备在这里喝口茶继续巡逻的时候,双目通红的鲁绣一把拉住云初的甲胄道:“君侯,怎可如此?”
云初淡然的道:“陛下诏令。”
鲁绣道:“怎可不分青红皂白?”
云初笑着下了战马,一边往衙门里走一边道:“皇城里面的事情少打听。”
鲁绣颤声道:“皇城外的金吾卫驻地死伤惨重,将官被屠戮一空,其余府兵惶惶不可终日,只有少数百骑司的密谍看官,一旦营啸,那就是滔天大祸。”
云初来到官廨倒一杯茶水喝一口道:“没有的事情,你还是多走走坊市子,看看里面的粮秣供应够不够吧,已经三天了,不少百姓家里的存粮都要耗尽了。”
鲁绣连忙道:“怎可如此大开杀戒?”
云初斜一眼鲁绣道:“你不是陛下的心腹吗?还有密奏之权,不妨写密奏去问问陛下是何原因。”
鲁绣颤声道:“县尊,长安不可擅动刀兵,这一杀,长安两年以上的辛苦就白费了。”
云初笑道:“听说你在河北不也是杀的人头滚滚的,怎么,到了长安就怂了?”
鲁绣连连摆手道:“不同,不同,大不同,易县不过是一弹丸之地,封城三日造成的损失很小,长安不一样啊,如此血腥的杀戮过后,人心不稳不说,还会造成商贾外逃,流水牌子上的交易也会彻底的停止,已经达成的交易无法继续交易,损失惨重。”
云初奇怪的看鲁绣一眼道:“你居然懂这些?”
鲁绣来到云初面前道:“皇城里厮杀声不绝于耳,火器爆炸声惊天动地,里面的宫舍烈火熊熊,就算里面的叛匪罪无可恕,可是,皇城里还有长安百官,仆役们呢,他们何其的无辜?”
不管鲁绣如何哀求云初,云初都无动于衷。
皇帝下大力气平叛的时候,自己还是呆板的按照皇帝的旨意行事为妙,这个时候脑子太活了,绝对不是一个好事情。
当皇帝这个巨人手持木棒横扫一切的时候,伤及一点花花草草啥的算不得什么,如果你想保护那些无辜的花花草草,木棒很可能会落在你的身上。
损失啥的皇帝早就心中有数,是不是划算,皇帝心中也有数,想清除家里的老鼠的时候,就要舍得砸碎一些瓶瓶罐罐。
长安说起来是人家皇帝的,人家都不心疼,云初这个时候如果心疼那些瓶瓶罐罐的,很有可能会让皇帝觉得长安不是他的,而是云初这个混账的。
鲁绣人不错,来长安当官时间很短,还被云初粗暴对待,他还是将长安当成了自己的城池去用心维护。
云初最终还是没有跟鲁绣讲自己心中的想法。
喝过了茶水之后,就继续带兵在城内巡逻,路过金吾卫永安坊驻地的时候特意进去看了一眼,发现府兵们一个个都卸掉甲胄安静的坐在地上,没有反抗的迹象。 等云初骑马来到金吾卫营地之后,坐在马上问坐在他马前的府兵道:“饭吃了没有?”
府兵抬头看着大将军道:“已经一天没有进食了。”
云初就高声道:“伙头军何在?”
人群里就立刻站起来了百十个府兵。
云初随即道:“赶紧造饭,有好吃的都拿出来,吃饱了就把毯子拿出来披上,再熬一阵子就完事了。”
眼看着伙头军们去造饭了,几个披着斗篷的百骑司人马连忙过来道:“大将军,不妥,不给吃食,就是为了让他们衰弱。”
云初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为首的百骑司宦官,就没有再理睬他,骑着马在人群里四处搜寻,找了许久发现这里的最高长官居然只有队正。
就对那个跟着自己在队伍中乱窜的宦官道:“旅帅以上都处决了?”
宦官道:“只处决了中郎将,左右郎将以及兵曹参军,校尉至旅帅被囚禁,与旁人无关。”
云初道:“把校尉,旅帅都放出来吧,军心需要安抚。”
宦官抱拳道:“大将军,这不妥吧?”
云初淡漠的道:“皇城已经被长安府兵封死了,里面的事情我不管,金吾卫是不同的,他们在皇城外边,你们再这样苛待他们,引起无所谓的暴乱,你就死定了。”
宦官坚决的摇头道:“大将军,您答应大总管不参与十六卫事宜的。”
云初看一眼眼前的府兵,叹息一声道:“好,我不管,但是,无论如何不要把他们当成敌人来看待,该吃饱的一定要吃饱,他们现在是不想抵抗,如果他们想要抵抗,就凭你们几个人,说实话,还不配。”
宦官梗着脖子道:“大将军如果想要越权,先杀了某家。”
云初忍不住摸一摸腰畔的横刀,终究没有抽刀,长叹一声,就带人离开了。
人离开了,那些被云初安排去造饭的伙头军又被百骑司给撵回来了,盘膝坐在地上。
只是这一次,原本安静的府兵们,再看百骑司诸人的眼神,隐约带着杀意。
百骑司众人很快就发现了不同,一个宦官对为首的宦官道:“快稳不住了。”
为首的百骑司首领道:“不要再触怒他们。”
云初离开永安坊之后,就对守在门口的鲁绣道:“现在,你们可以给金吾卫的府兵们送饭了。”
鲁绣点点头,就带着一大群百姓跟不良人抬着众多的胡饼,腌菜,以及海带蛋花汤走进了永安坊。
随在云初身边的卢照邻道:“县尊强行给府兵吃食也是可以的。”
云初道:“真正能安抚关中府兵的只有关中百姓。”
卢照邻道:“其实十六卫的驻地不同,也如法炮制吗?”
云初没有回答卢照邻的话,而是看着空无一人的长安街道轻声道:“军官被杀,将士们为何袖手旁观?”
另一边略微懂一些兵事的杨炯道:“只能说上下离心了。”
云初点点头道:“军中的问题很大,瑞春,周兴他们的办事手段确实了得,也看透了军中的腐败,让将军们带着亲卫心腹进入皇城,他们关门打狗,再让百骑司进入营地,清剿一些无法号召全军的帮手……很了不起,应该盘算很久了,是一个大计划。
咱们确实不应该参与进来。
唯一不好的一点就在于不能在杀人之后收拢军心,百骑司跟刑部其实不适合干这件事。”
卢照邻轻声道:“县尊可以收拢军心。”
杨炯摇头道:“不如让关中百姓去收拢军心。”
云初瞅着杨炯道:“你以后也不要总是喊“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的屁话了,等这件事情结束之后,你就带着长安百姓去为长安收拢军心去吧。”
杨炯道:“没钱,没粮,没人,奈何?”
云初冷笑一声道:“我要是啥都有,还要你做什么?”
杨炯苦着脸道:“咱长安不能巧取豪夺啊。”
云初一脸苦涩的道:“咱们只是不能对一般人巧取豪夺,对于那些不一般的人没有这样的规定吧?”
杨炯四处瞅瞅,再次拱手道:“请县尊明言。”
云初怒喝一声道:“蠢材!”
说罢,举起马鞭,在马镫上敲击一下,战马就急匆匆的向前跑了。
杨炯瞅着没动弹的卢照邻道:“你不是蠢材?”
卢照邻点点头道:“不是。”
“为何不是?”
“我在回忆县尊刚才甩马鞭的动作。”
杨炯道:“没有什么不妥。”
卢照邻道:“右手拿马鞭敲击左边马镫实在是不怎么顺畅啊。”
杨炯身躯一震,转头向左边看去,只见平康坊的牌楼,正伫立在左边,上面的金字正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