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墓主人的身上,一共放置了三组九枚玺印。
其中一组,约放置于胸部的位置,也就是庄云鹏发现的这组。
其中两枚为玉印,一枚为金印。
从印章出土的情况看,原来应该是有漆木盒装着的。
因为在印章旁边,还发现了一些漆片,以及一点点朽木残留。
这三枚印章里,两枚玉印上,都没有文字,是空白印。
只有那枚金印上,刻有一个田字方格,格中刻有四个篆书文字:“文帝行玺”。
“行玺,皇帝六玺之一啊。”
“难不成剩下几枚印,就是其他的皇帝之玺?”
李教授把玩着这枚不过方寸大小,也就比大拇指甲盖,稍微大点的金印,喷喷称奇。
秦汉皇帝除和氏璧做的传国玺之外,尚有日常使用的六玺。
分别是皇帝行玺、皇帝之玺、皇帝信玺、天子行玺、天子之玺、天子信玺。
不同的玺,用处不一。
比如这枚“文帝行玺”,按制应该是用于封国盖章的。
就是在分封诸侯的时候,需要加盖这枚行玺,才有合法性和神圣性。
传国玉玺肯定是不会被带到地下的。
但是其他的六玺,就不一定代代相传了,有的时候也会带入地下。
不过虽然说李教授干了几十年考古,参与了非常多大墓的抢救性发掘。
但是这种皇帝六玺,还真是第一次见。
帝玺,自然只会出现在皇帝陵墓里。
而且皇帝六玺,只在秦汉到隋唐之间的王朝才会使用。
而帝陵又一向是禁止任何发掘的,除非有已经被盗墓贼破坏严重的帝陵,才会保护性抢救。
保护性发掘的帝陵,又基本上都被盗了个干干净净,根本找不到贵重的帝玺了。
比如几位晚唐皇帝的帝陵,就被盗掘过,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进行了抢救性发掘。
可惜基本没有出土什么贵重文物,帝陵内的情况非常寒酸。
所以,目前存世的皇帝六玺非常稀少。
而汉代的皇帝六玺,更是一件存世的都没有。
在传世和发掘所得的秦汉印中,目前所能见到的只有<封泥考略>中着录的“皇帝信玺”封泥,可为上引文献作印证。
这件“文帝行玺”虽然不是西汉正统皇帝的行玺,只是南越王僭越的产物。
但是迄今为止,它是今日唯一得见的汉代“帝玺”,这就已经弥足珍贵了。
僭越的帝玺,它也是帝玺!
汉皇玺印虽多,却早已失传,今不得见。
这枚南越国的文帝行玺,已经是唯一可见的西汉帝玺了!
不过拇指大小的金玺,李教授却爱不释手的不断把玩,嘴里的赞叹之语不绝于口。
李教授在这把玩这枚帝玺,陈翰与凌安他们,却在继续清理其他几块玺印。
第二组玺印在墓主人腹部,同样也是曾经用漆木盒装着的,只是现在漆木盒已朽,露出了里面的情况。
三枚玺印,其中两枚都刻有“泰子”二字,只是一枚是金印,一枚是玉印。
金印上是龟纽,玉印则是覆斗纽,都是西汉时期最常见的印纽风格。
而最后一枚玉印,则没有刻字,印面非常光滑。
这两枚“泰子”之印也很好理解。
墓主人在当太子的时候用的印章呗。
不过“泰子”印,也同样是稀世罕见的文物。
在传世的玺印中,并没有刻字“泰子”的玺印,可以说这两枚太子印,也是绝版玺印了。
这座南越王墓,至少在玺印届,可以说是一座宝藏之墓了,一下子就补全了华夏玺印届最重要的两枚玺印。
一枚皇帝之玺,一枚太子之印。
“不过...为什么会有两枚太子印啊?”凌安挠了挠头,有些不解。
一般来说,按照古代封建王朝严格的制度,这种代表身份的玺印,都是只会赐给一枚的。
比如诸侯王的王印,太子的太子印,乃至皇帝的六玺,都是只有一枚。
同一个皇帝,不可能有两枚皇帝行玺,同一位诸侯王,也不可能有两枚王玺。
怎么这位南越王,在做太子的时候,会有两枚太子印?
这不乱套了嘛!
见凌安疑惑不解,他的直系上司,广州考古所的傅所长翻了个白眼。
“这还不好解释吗?”
“我问你,这位墓主人是谁了?”
这问题难不倒凌安,他肯定的回答道:“南越文王赵胡!”
“那不就得了。”
傅所长摊了摊手:“看过史记吧?”
“赵胡虽然是南越国的第二任君主,但是南越国的开国之君赵佗,实在是太能活了,足足活了一百多岁,统治岭南六七十年!”
“继位的赵胡,是他的孙子,而不是儿子。”
“也就是说,赵胡的父亲,才是南越国的第一任太子。”
“只是他显然没有赵佗长寿,死在了赵佗前面,这才有了赵胡这位孙子辈的太子。”
“在秦汉时期,可没有太孙这种说法,只要被立为皇朝继承人了,那就是太子。”
“很显然,这两枚太子印中,应该有一枚是赵胡父亲的。”
“这位先太子,没熬过赵佗就去世了,于是将自己的太子印留给了儿子赵胡。”
“赵胡也一直保存着这枚来自父亲的印章,因为这也代表了他的嗣位正统性。”
“等到他去世后,第三任南越国君,便将这枚印章,同赵胡自己的太子印,一起陪葬于棺椁内了。”
“说起来,这老赵家也真有意思。”
“按照西汉制度,玉玺只有天子能用,其下诸侯王用金印,列侯用银,再下用铜、石、陶。”
“而且对印章大小,也有严格的规定,除了天子能用一寸以上的玺,诸侯王只能用边长2.4厘米的金印。”
“结果这赵胡,刻了皇帝之玺,大小也超过了3厘米,这是妥妥僭越了。”
“但是这玺的材料却是用金子制作的。”
“反倒是太子印,边长看着不过2厘米,还没到诸侯王的2.4厘米规格,有一枚却是用的玉制作。”
“这是什么花里胡哨的僭越方式?”
“在危险的边缘反复试探,反复横跳?”
听到傅所长的调侃,主墓室内的其他人全都莞尔一笑。
这位南越文王赵胡,确实是挺有意思的一个人。
自秦以来,惟天子之印称玺,又以玉,群臣莫敢用。
汉承秦制,皇帝、皇后的印也称玺。
并且汉代皇帝、皇后的玺必须用玉制作,且只有皇帝能用玉玺,其下诸侯王只能用金印。
但是赵胡却玩了个不伦不类的方法。
刻了玺,却是用金子打造的。
做的太子印,在规格上倒是没僭越,诸侯王的继承人也确实可以称王太子。
但是在材料上,却用了玉来做印。
从他在用制僭越这方面的反复横跳,就能看出,他是一个胆子挺大,但胆子又不多的一个人。
一边想要挑战西汉中央权威,一边又畏畏缩缩,只敢在边缘反复试探。
不然换做是他爷爷赵胡的墓,恐怕出土的玺印,估计就是清一色的皇帝玉玺了。
失笑着摇了摇头,陈翰随手又从棺内玉衣腹腿之间,拿起了一枚大约2-3厘米边长的玉印。
这是第三组玺印的其中一个。
见识到了文帝行玺,和太子之印后,陈翰也算是开拓眼界了,对剩下的这些玺印也放松了不少。
可是,当他轻松的翻过印面,想要看一看这枚印章上有没有刻字时,脸上的表情却突然僵硬了起来。
“那个...傅所长,这位南越文王,似乎要改个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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