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宇轰然崩塌!
李正景接连后退!
而在尘埃弥漫之中,怪老头儿定在那里,半晌不动。
可是从神台文字当中,走出来的那一道虚影,却径直盯住了李正景,杀机毕露!
他似乎以为是他的“债主”看见了文字,打碎了神台!
更可怕的是,他似乎认定了,李正景就是他的“债主”!
而他的杀机,让人遍体生寒!
“老爷……”挂壁鸟颤声道:“你以前借钱给他了?要不然咱们就大方一些,把债务消了罢?瞧他这摆明了赖账的样子,显然不是能安分还钱的货色……”
“老子不认识他!”
李正景只觉口干舌燥。
他不必动用金色书页,都能知晓这个虚影究竟是谁!
以身镇邪气源头的留字之人!
大周王朝第一任国师!
但为何对方会认为自己是他的债主?
而在此刻,那道虚影盯住了李正景,神色复杂。
“得你机缘,我祖孙三代,皆成人仙。”
“直至我这一代,到我今次从沉眠之中醒来,已有两千三百余年!”
“你赐予的机缘,也在我的手中,得以温养壮大到了成熟的地步!”
“而今机缘成熟,料想你必来收割!”
“但是……当你来到这里时,我已身镇丰都山!”
虚影语气凝重,沉声说来,道:“我自忖在全盛之时,也无十足把握能够真正镇封邪气源头,临至老迈将死,更是希望渺茫!所以我一直在等你……”
他哈哈一笑,身影逐渐散去,残音留存,继续说道:“我祖孙三代,耗费两千余年的时光,才温养得成的果实,你休想轻易收割了去……今后想要取回果实,你亲自去邪气的源头之处取回来罢!”
他的身影已经彻底消散,而他的声音也逐渐归于寂静。
原本残破的庙宇,彻底变成了一片废墟。
而李正景则是陷入了沉默当中。
且不说这一鸟一树,至少在此,除他之外,还有这个怪老头儿!
而且打碎神台的,是这个怪老头!
那为何这位大周初代国师,只盯着自己?
他为何认定了自己就是债主?
是因为千幻神君的缘故?
“耗费两千余年才能温养成熟的机缘,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李正景心中念头转动:“这位初代国师,不甘心祖孙三代的成果,被这位‘债主’轻易收走!所以他这一场布置,是为了逼迫‘债主’,去丰都山底部的邪气源头?”
大周初代国师自问无法镇封的邪气源头,所以要借这位债主的手,去镇封邪气的源头?
还是他要借邪气的源头,灭掉这位债主?
这就是大周的初代国师,在生命的尽头,最后造福众生之事?
他微微屏息,心道:“三代人仙,历经两千多年的岁月,那么……这位债主的年岁,至少在两千年甚至三千年以上?”
据他所知,哪怕超脱世俗的人仙,寿元也不会超过千年岁月!
就连所谓的神灵,也都会老死在岁月当中!
那么这位债主,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竟然历经数千年而未死?
等等……有问题!
究竟是哪里不对?
李正景童孔一凝,心中万千思绪浮动,他隐约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至关重要的线索。
但就在此时,便听得一声大吼!
“你就是债主?”
疯老头怒吼咆孝,倏地一掌拍了过来。
刹那之间,光芒闪烁,震动百里。
这一掌还未临近,李正景便感觉自身几乎要被余威撕碎。
“糟了!”
李正景浑身僵滞,连灵石都来不及吞入口中,只得运起所有心神,朝着金色书页看了一眼。
运势之上,竟依然如旧,跟过往一般无二,将来死在大衍洞虚万化剑气的反噬之上!
可分明现在他就要死了!
刹那之间,李正景眼前一片空白。
他奋起所有力量,左掌的离火神剑竭力催动。
剑气锋锐,离火炽烈!
正待他要拼尽全力,施展这离火神剑之时……所有的压迫之力,都尽数消散。
疯老头收回了所有的力量,他凑近前来,眨了眨眼睛,说道:“你体内有大衍洞虚万化剑气?这玩意儿不是被彻底封存了吗?等会儿……我记得咱们昆仑仙宗,只有少宗主练成了这一门镇派剑气!”
他仔细打量着李正景,看了半天,说道:“少宗主,你怎么越长越丑了?修为还降低了?”
“……”
李正景眼神之中犹有余季,听得这话,便又连忙回应道:“近来我修炼出了差错,所以不但修为降低了,还长得更俊俏了……”
“哦……”
疯老头挠了挠头,又道:“可是刚才他为什么错认你是债主啊?”
李正景浑身僵滞,旋即低声道:“可能他跟你一样疯了?”
疯老头似乎觉得颇有道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他既然是去了丰都山的底部,大约是跟我一样,撞见了真神,也就疯了。”
李正景顿了下,低声道:“真神?”
疯老头哈哈大笑,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这是个秘密,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啊……我撞见了真神……”
李正景看了庙宇废墟一眼,问道:“庙中的是伪神,那么……真神是什么样的?”
疯老头怔了下,然后茫然道:“真神?真神又是什么样的?我记不清了……等会儿……我记起来了……真神是碎的……”
他状若癫狂,哈哈大笑,挥舞着手臂,呼喊道:“我撞见了真神,我把她撞碎啦……她死啦,传说中的真神,原来也会死的啊……”
他垂下泪来,颤动着道:“我杀了神!我撞死了真神……”
他情绪失控,气机尽数释放,周边大地动荡,虚空扭曲,李正景直接被掀翻了出去。
漫天灰暗,尘烟滚滚,彷佛就要形成一场巨大的风暴!
“老爷,这老头又疯了!”挂壁鸟探出头来,惊呼道:“他的气机太盛,咱们撑不住的……赶紧跑路啊……”
“前辈!前辈!”
李正景聚起脏腑内气,忙是大声喊道:“伪神才会破灭!那一定是伪神……没错!你没有撞死真神!”
“不可能!她就是真神!”
疯老头眼睛猩红,大吼道:“竖子!妄想坏我道心?我打死你!”
他抬起手掌,冲了过来,然后停顿住了。
“咦?少宗主?你怎么在这儿?”
“我就随便逛逛,不小心来了这里。”李正景闷声道。
“哦……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疯老头左右看了一眼,神秘兮兮地道:“我撞见了真神……”
“这个秘密我并不感兴趣。”
李正景顿时摆手,停顿了下,说道:“要不然咱们来聊一聊‘债主’的事儿?”
“债主?”
疯老头挠着脑袋,咕哝着说道:“听说这家伙想要抢咱们昆仑仙宗的机缘……不对,他好像要抢全天下的机缘……反正我记得掌教说过,只要看见他,就不惜一切代价弄死他!”
说到这里,疯老头更是茫然,道:“可是债主不是死在了这里吗?我记得他是拉着羽化仙宗的掌教,一起死在丰都山里了……对啊,他都死了,管那么多干什么?”
李正景低声道:“如果他没死呢?”
疯老头怔了下,然后喃喃道:“如果没死呢?对啊……真神是死不了的,如果她没死呢?哈哈哈……她没死!一定没死……”
这老头儿又疯了!
李正景连退十几步,心中大感苦恼。
他心中猜测,这位所谓的“债主”,极有可能便是千幻神君!
但这老头儿疯癫得捉摸不定,任何话题最后都能扯上“真神”,根本没办法好好沟通,实在教人头痛!
而就在李正景心中颇是无奈的时候,便见疯老头哈哈大笑,往前奔去。
“真神不会死!”
“她没有死!她还在那儿!”
“我去找她!她一定能带我飞升!”
“我要飞升啦,我要成仙啦哈哈哈……”
看着疯老头放浪狂奔的身影,李正景不由得目瞪口呆。
而就在此时,挂壁鸟探出头来,低声道:“老爷,咱们现在怎么办?”
天色已晚,日头下山,前方一片昏暗。
无尽阴邪之气,已经开始席卷而至,掀起一场沙尘暴般的天灾景象。
现在往双九城方向逃,未必能逃出席卷范围之外,更何况……那边人仙斗法的动静,此刻似乎都还没有尘埃落定!
李正景扫了金色书页一眼,张口吞了一枚杂品灵石。
当下他便明白了方向。
“走!跟上他!”
李正景说道:“他虽然疯了,终究也是人仙级数的存在,阴邪之气不能侵近他周身十丈!咱们跟在他边上,就无惧邪气侵蚀……就算真有什么妖邪残存,或者新生邪异之物,有他在侧,安稳无忧!”
挂壁鸟迟疑道:“可是他疯了……”
五行造化树也忍不住探出树枝来,说道:“小的觉得这老头儿比邪气更危险了……万一咱们被他打死了呢?”
李正景当下指了指自己,说道:“在他眼里,世间修成大衍洞虚万化剑气的人物只有一个,就是昆仑仙宗的少宗主,而现在我就是昆仑少主!”
“差点忘了,还有老爷这个冒牌货,可以充当保命符!”
挂壁鸟闻言,连忙说道:“那咱们跟上去罢,他跑得太快,待会儿追不上了。”
这疯老头也是人仙级数的存在,若是真正赶路,他们自然是完全无法跟上的,但是他疯癫无状,也不施展法力,也不动用身法,一路放浪狂奔。
李正景背起木匣,让挂壁鸟缩回去,然后贴上最后一张神行符,大步赶上。
疯老头行走在阴邪风暴之中,稳如磐石,所有阴邪气息,都被他浩然正气,隔绝十丈之外。
李正景来到他身侧五丈之内,松了口气。
就好像是在狂风暴雨当中,躲进了庙宇当中,有了一种遮风挡雨的安稳之感。
他连忙扯下这最后一张神行符,避免内中灵气耗尽,毕竟明日回程,还能再用一回。
“老爷,情况不对呀。”挂壁鸟探出头来,说道:“这家伙是往北走的……”
“走反啦?”五行造化树探出树枝来,挥舞着根须,说道:“那咱们怎么办?”
“没事,跟他一夜。”李正景沉吟着说道:“他已经疯了,脚程不快,等避过今夜,明日烈日升起,阴邪之气减退,咱们就往南折返!只要贴上神行符,就足以在白天,赶回双九城!”
“咦?”
疯老头忽然转头过来,诧异道:“你们也往这边走吗?”
李正景当下点头,应道:“顺路。”
疯老头顿时越发兴奋了,说道:“我准备要去丰都山等死,你们也要死一块儿?”
“等……等死?”
李正景顿时僵滞住了。
挂壁鸟和五行造化树连忙缩进了梧桐木匣当中。
这疯老头儿准备送死?那我们是要跟着他去干啥?
就在这一人一鸟一树感到左右为难的时候,却见前方阴邪之气当中,有六七个身影,缓缓浮现。
临至近前,才发觉那六七个身影,竟然都是残缺的尸身。
“老爷,看他们的衣服,好像是三大仙宗之一,罗浮仙宗弟子。”挂壁鸟探出头来,说道:“这应该死了不少年了,在阴邪之气的侵蚀之下,变成了妖邪之物,大概是察觉到咱们身上的生人血气,要来吃肉喝血的……”
“他们都是当初来镇压北部动乱,最终埋骨于这片大地之下,没能回到中州的前辈吗?”李正景低语了一声。
“死者已逝,魂灵早已归于九泉之下,你们这些窃夺尸身的阴邪之物,实在可恶!”
疯老头忽然开口,语气森冷,眼神凛冽,竟是十分清醒!
他往前一步,随手便是一按。
一掌之下,白光浩荡!
前方那六七个身影,顿时烟消云散,彻底破灭!
“这老头儿究竟是昆仑仙宗哪一位呀?”
挂壁鸟倒吸口气,说道:“那六七个东西,换成咱们去应付,都要费一番手脚,可他随手一拍就没了,这本事可不在我祖父之下啊……”
疯老头出手之后,眼中的光芒逐渐散去,又变得浑浑噩噩。
他挠了挠头,忽然想到什么,看向李正景,满面狐疑,说道:“遇上危险,你们缩在后头,硬是让我一个人杀上去,你们是不是把我当苦力?”
他顿生恼怒之意,骂道:“我只是疯了,你们当我傻啦?”
“你们休想骗我出力,下回有阴邪鬼怪,你们先上!”
他声音未落,前方便出现了一个身影,缓缓走来,举止僵硬。
比起先前那六七个身影来,这个身影更是迟缓,而且断去一臂,保持不住平衡,显得摇摇欲坠。
“这个显然是弱鸡,让鸟爷来干掉他!”
挂壁鸟展翅飞起,说道:“老头儿,你睁大眼睛看好了,我们可不是依仗着你,才能行走于这片阴邪气息之中!我们是有实力的……”
它往前张口,离火神通,骤然而发。
阴邪之气被顷刻驱散!
然后火焰笼罩在了那道身影之上!
在它的离火神通之下,莫说一具尸首,就算是金铁之物,也都能烧融了去!
然而在火焰之中,只见那道身影,毫无变化,仍然缓缓走来,举止僵硬。
“老爷救命!”
挂壁鸟惊呼一声,连忙倒飞回来,大喊道:“这是个大家伙啊!”
李正景抽刀出鞘,大步往前,左手离火神剑蓄势待发,而右手一刀噼了出去,雷声震响!
五雷断岳刀!
这一刀划过,竟有金铁交击之声,铿锵作响!
“快退!”
李正景连忙运使清风随影身法,拎着挂壁鸟往后退,咬牙道:“他的肉身,比百炼精铁还硬!这是人仙的遗骸!”
“咦?这人我认识啊……”
疯老头凑近前去,啧啧说道:“他不是罗浮仙宗的第七脉首座真人嘛,死得真惨呐,尸体都是残的,而且阴气入体,把他残存法力之中的一点执念凝聚起来了!”
说完之后,他浑身一滞,旋即眼神凝重,有光芒闪烁,语气也变得严肃,说道:“罗浮第七真人,生前乃是人仙,死后汇聚阴邪之气,执念不散,转为大恶!既然今日遇见,老夫便将你镇压,让你安息沉眠,免得成为天地间的祸害,死后不得安生……”
他往前而去,浑身气息爆发,阴邪之气顿时如浪潮一般,被他推开了去。
“他不疯了?”挂壁鸟惊异道。
“大概是那狗贼治了一半,所以有时候疯,有时候就不疯了。”五行造化树探出树枝,这般说来。
“这老头口中的狗贼,只怕是鬼谷灵官。”
李正景低语了一声,心中这般想着。
鬼谷灵官的医术,具有万般玄妙,他是有本事来治疗这个疯老头病症的!
而鬼谷灵官向羽化仙宗求援,而汇合的地方,就是位于北边大地上的双九城。
他凝神静气,看了金色书页一眼,只见运势之上显示:立于原处不动,观战昆仑仙宗太上长老虚极真人,对战于已故罗浮仙宗第七首座真人,被余威波及,死无全尸。
“卧槽!快跑!”
李正景贴上神行符,拎起挂壁鸟,一路狂奔,骂道:“这老头已经不顾及昆仑少主的身份了,这一战根本没有打算庇护咱们……”
他心中隐约明白,这疯老头此刻对战罗浮第七首座真人,大约此刻的神智已经恢复了几分正常,也知晓自身并非昆仑仙宗的少宗主,因此这位虚极真人已经不想理会他的死活了!
当下李正景一路狂奔,前方阴邪之气席卷,黑暗无比。
他随手拿出陈友语的遗物,咬在口中,照亮前路。
“老爷,方向偏了!”
“这是哪个方向?”
“好像是西北。”
“那咱们这是去哪里?”
“谁知道啊……”李正景颇感头疼,说道:“先避过这场斗法的波及,这老头儿虽然疯了,本领应该不会减弱太多,而罗浮仙宗第七首座毕竟已是死了,战力定是大不如生前!所以这一战不会持续太久,咱们找个地方藏起来,等老头儿镇压了那尸王,再回去找他庇护!”
“可是这老头已经不疯了,万一打完之后,他还没恢复成疯子呢?”五行造化树伸出根须,如是问道。
“他娘的!究竟是哪个狗贼,好端端的治他作甚么?”挂壁鸟愤愤不已,说道:“等这次活下来,我定要帮这疯老头儿写状纸,让他去京城告御状!”
“邪气入体,对咱们来说,问题不大!哪怕阴邪之气席卷,如同风暴,但只要撑过即可!”
李正景微微皱眉,低声道:“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这阴邪之气当中,有着诸般妖魔鬼怪,无数魑魅魍魉!若接下来,再遇见什么人仙尸骸,或是阴邪鬼王之类,咱们是应付不了的……”
他正是苦恼之时,忽然有炽烈之感,眼角余光瞟见一道绿光。
他顿时心中不安,连忙转头看去,只见南边方向,天际的尽头,黑暗的天穹边缘,有一道绿色的光芒,朝着这边而来!
对方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径直朝这个方向赶来!
“有人来相救咱们了?”挂壁鸟欢喜道。
“那光芒有些邪异,也可能是来杀咱们的!”
李正景连忙收起这一枚得自于陈友语的夜明珠,心中骂道:“该死的陈友语,死了也不安生,留下个遗物还想害我?”
他断去了夜明珠光芒之后,换了方向,一路奔逃。
而那一道绿光,似乎失去了方向,又闪烁不定,逐渐暗澹,最后竟如流星一般,从天空之上,斜斜坠落下去。
“那绿光究竟是什么?”
李正景不由得看了一下金色书页,顿时大惊失色。
运势:渡世金船第九掌舵真人,遭羽化仙宗古月峰主重伤,当即脱离战场,如今血气溃散,急需血食!适才你以夜明珠照路,已被第九掌舵真人察觉,虽有无尽阴邪之气隔断感知,但他具有秘法,已然锁定于你身上,即将杀至,以你为食,填补伤势!
改命之法如下:……灵气不足!
李正景心中震动,毫不犹豫取出一枚入品灵石,往嘴里塞。
当下便见改命之法显示出来:一路向北,遇河而跃!
他当即不再犹豫,往北一路狂奔。
而此刻在他心中,亦有万般震动。
“渡世金船三大掌舵真人围攻古月峰主,此刻却已经先有一位掌舵真人被他重创得只能脱离战场之外,不敢继续参战?”
“他以一敌三,竟占尽上风?”
“这位古月峰主究竟有多强大?”
李正景心中万分震动,但也不敢耽搁,一路狂奔。
不知过了多久,他耳边听见了潺潺水声,当下大喜,随手取出夜明珠,衔在口中,照明前路。
但听见了水声,一路奔行,又过了半柱香,才隐约见到前方河流。
这是一条小河,宽不过一丈五,水流不急,声音轻柔,但水声却传得极为遥远!
他细看之下,这河水竟是幽青之色,上面漂浮着无数萤火光点,满是鬼火!
他心中季动,连忙停下,却隐约又觉背后刺痛。
“莫非那渡世金船的第九掌舵真人已经临近,他的杀机已如实质?”
李正景心中这般想来,恍忽间似乎觉得背后黑暗之中,似乎有目光盯着自己。
他当下不敢迟疑,往前狂奔,足下运起内气,骤然一跃!
不足两丈的河流,被他一跃而过!
然后他不敢停步,继续往前奔行。
过得约有小半个时辰,才见黑暗之中,有绿光浮现,有一老者,撑着拐杖,喘息不定,往前而来。
黑暗之中的阴邪之气,被他一身绿光,排斥在外,无法近身。
而他杵着拐杖,脚步艰难。
尽管止住了鲜血,但依然可以看见,在他腹部有一个巨大的伤口,就连肾脏都似乎缺了一块。
他伤势极重,战力仅存二三成,而且在这阴邪之气当中充斥着无数的危险,让他不敢轻易飞遁于天空之上。
“跑得真快,莫非他是察觉到了老夫,才慌不择路越过了幽冥河,到了丰都山之内?”
第九掌舵面上露出异色,低语道:“从气息残留来看,修为不算太高,如何能在夜间的阴气潮汐当中行走如风,快得这般诡异?按道理说,他应该已被阴邪之气侵蚀,神志不清,逐渐化为妖邪之类了……”
他这样说来,手中一握,眉宇皱得更深,沉吟道:“此人身上,沾染了虚极真人的气息,还有古月峰主以法力凝聚的信物气息残留……”
此时此刻,老者看着眼前的幽冥河,心中略有几分犹豫。
但对方身上的气息,涉及到虚极真人以及古月峰主,更重要的是,腹部所在,古月峰主留下的伤势,正在不断恶化。
他此刻伤得太重,而伤势若继续恶化,恐怕会危及性命。
眼下急需血食来填补伤口,阻止伤势继续恶化下去。
双九城方向,各方势力长老已经催动阵法,将整个双九城作为法宝,可撼击人仙!
而双九城以北,皆是阴邪鬼物,尸骸亡灵,这是他唯一感应到的血食了!
“罢了,老夫又不是没进过丰都山,故地重游也无妨!”
第九掌舵将拐杖往地上一杵,身上绿光绽放,直接越过幽冥河,落在了另一端。
他看向前方,眼神幽深,低语道:“老夫要赶快找到此人,就凭他这点本事,可不要就被丰都山之中的邪物吃掉了……”
而这老者,根据气机残存,锁定方向,加快速度,往前而行。
此时的李正景,贴着神行符,不断奔逃。
但在下一刻,他只觉速度忽然缓慢了下来。
“糟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面色大变:“神行符灵气耗尽了?”
越过那条河流之后,阴邪之气越发浓郁。
金色书页不断汲取侵入他体内的阴邪气息。
但是他身外的这道“神行符”,已被邪气侵蚀,原本这神行符当中就灵气有限,随着使用会不断减弱,此刻在邪气侵蚀之下,消耗得更快,已经失去了光泽,化作灰尽。
李正景面色微变,心中更为不安。
按道理说,他根据金色书页的指示,一路往北,越过河流,应该已是解去了被渡世金船第九掌舵真人吞食的命运。
可是他心中的季动之感愈发强烈,心道:“身后那个混账玩意儿,还是紧追不舍?堂堂渡世金船的掌舵真人,何至于如此饥渴?我这等正经人的肉身,莫非对邪道而言,真就这么香吗?”
而就在这时,忽然一道声音响起。
“往左前方去,十二里处,有安全地界!”
“谁?”
李正景面色大变,握紧龙纹镇邪刀。
周边空空荡荡,只有阴森邪气,幽绿鬼火。
而那道声音,再一次凭空浮现。
“渡世金船的舵主,已经追到你身后,不足三十里地了。”
“在你前方五里地,有三十六具昆仑仙宗内门长老的尸首,他们生前都是真气境界,当年结成天罡剑阵,败亡于此,心有不甘,在阴邪之气侵染下已经化作尸鬼了!”
“这里是丰都山外围,越是往内,越是临近阴气源头,遍地都是妖邪,到处是阴魂与尸鬼。”
“此刻你是这座丰都山当中,唯一的血食!”
“在你越过幽冥河的时候,它们就已经苏醒了!”
“……”
李正景面色微变,心神聚集,看了金色书页一眼,当即不再犹豫,径直按照对方所述,往左前方一路奔去。
尽管没有了神行符,他速度变慢了许多。
但他将一身脏腑内气,尽数汇聚于双腿,运起清风随影身法,速度之快,终究还是远远胜过了正常内气巅峰境界的修行者!
在这一路上,不少阴邪气息当中的亡魂侵扰,亦有诸般尸鬼扑杀而至,但都修为不高,被他以龙纹镇邪刀斩灭!
可这些阻碍,毕竟还是拖慢了他的速度,让他心中更是不安。
“渡世金船的掌舵真人,在你背后十里地了。”
“继续往前,还有三里地,务必在他追上来之前,闯进去!”
“那里是当年大周朝廷与各大仙宗道派及佛门寺庙,共同建立的地方,曾经各方势力高层汇聚在那里,商议如何平定丰都山百万妖邪作乱之事!”
“那里有正道仙宗留下的阵法与符文,也有佛家法门流传,可以抵挡外邪,能够暂保性命。”
“……”
李正景手持龙纹镇邪刀,在这里竟然发现对于阴灵鬼物,有着极大的克制作用。
前方有尸鬼阻拦,他一刀斩落下去,干脆利落!
又过片刻光景,他便看见了前方有一片屋舍,光芒闪烁,在这阴邪之地当中,如同净土!
“前边有阵法符文,你以腰间的仙宗令牌开路,便不会受到阻拦!”
那道声音再度开口,隐约有些急迫,说道:“他在你身后不到二里地了!快!”
“知道了!”
李正景将腰间金边银令往前一抛,然后奋力一跃,朝着那片屋舍而去!
而就在此时,他忽觉危险,稍微侧身,只见一道绿色光芒,擦肩而过。
“来了?”
李正景肩部剧痛,偏头看去,竟是被撕掉了半块血肉!
而下一刻,他浑身一震,砸在了屋舍上方,砸穿了房顶,摔进其中,震得头昏目眩。
他连忙爬起身来,抓住龙纹镇邪刀,拖住摔在一旁的梧桐木匣,神色凝重,左右扫视,充满了警惕之意。
“敢问前辈名讳?人在何处?”
“我在你怀里。”
“……”
李正景浑身僵滞,低头看着怀中。
他缓缓伸手入怀,掏出一物。
此物残破,通体如玉,然而内中却有金色光芒,正如水流,缓缓流动。
“袁长老?”
“是我。”
“你这是……”
李正景眼神变幻,充满了惊异。
他早知袁正风肉身虽死,却并未彻底死去,魂灵藏身于这残玉当中。
却未有想到,袁正风竟然是在此时此刻苏醒过来!
“这里是丰都山,天地之间最为阴邪的地方,是生者的禁地,死者的归属。”
残玉当中发出声音,颇是苍老,甚为疲惫,低沉着说道:“老夫肉身已死,借此神物,寄托神魂,介于生死之间。”
“也就只有在这座最为近似“阴间”的丰都山里,才能从长眠之中,苏醒过来。”
他感慨了一声,说道:“一场沉眠,恍若一梦,只在瞬间,竟然便是十余年光景过去了,若非有你,也不知沉眠到何年何月。”
李正景看着眼前光芒闪耀的残缺玉片,忽然说道:“袁长老认得背后追杀的那位,是渡世金船掌舵?”
“在你踏足双九城之后,阴邪之气弥漫八方,老夫虽然未能彻底苏醒过来,但对于外界已恢复感知。”
“老夫非但知晓古月峰主以一敌三,迎战三位渡世金船的掌舵,已同样知晓,先前大周初代国师,认定了你是‘债主’!”
“但老夫知晓,如此弱小且体内充满了隐患的你,根本不可能是债主!”
停顿了半晌,才听得袁正风的声音,充满了复杂之意,低沉着道:“你也是备用肉身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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