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织,是我啊,不要!”
眼看季缺就要给它来一个斩首行为,那扭曲的巨人一下子口吐人语,开口道。
季缺停了一下,肩膀上,林香织看着这张扭曲的脸,战战兢兢道:“你是李家表哥?”
“什么,你还有表哥?”
季缺说着,这贯穿脖颈的千机剑一下子插得更深了,惹得这巨人表哥都要翻白眼了。
他这一翻白眼,所有人头皮都发麻。
因为那是一堆黄褐色的眼珠子在一起翻。
之前林香织就觉得这巨人有些眼熟,那种神态像在哪看到过,可是她一直想不起来。
缘于她这表哥少年时就是谢顶模样,而之前是一头如瀑的长发,如今头发被拳劲轰成了秃顶的样子,那往日的影子才重合在一起。
“表妹,你没有死啊,求你向姨丈求求情,放了我,我再也不敢了。”这巨人表哥痛苦道。
林香织惊讶道:“为什么?”
“我不过贪心了一点,姨丈就把我扔进了鼎里......”
说着,他那干瘦如柴的脸庞布满了恐惧的情绪。
“林表妹,救我啊。你去求情,姨丈会放过我的。”
林香织摇头,说道:“我爹已不是人了。”
“不,姨丈是人啊,我也是人。”巨人表哥挣扎道。
“那你知道我爹多少事,快说,不然我让新表哥杀了你。”林香织威胁道。
此语一出,新旧表哥表情同时一凛。
林香织和这表哥并不熟,这表哥虽然经常在林家出现,可大抵是趋炎附势,来林家捞好处的角色,和她这本家小姐本就不是一路人。
“表妹,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巨人表哥嘶哑道。
“我之前看到我爹整个脸都融化了,你和他到底怎么了?”林香织问道。
“那里面是一口太岁鼎,传说天上老君的法宝,人一旦进入鼎中,就有机会增长寿元和变得很强大。我一时迷了心窍,惦记着它,结果被姨丈发现了......
不过我们都是人啊,活生生的人,只是和原来有一点点差别而已。”巨人表哥一脸认真道。
看着他这密密麻麻的眼球,林香织三人只觉得这所谓的一点点差别有点大。
“那你还能变回去吗?”林香织问道。
巨人表哥说道:“我在鼎里呆了太久,自己做不到,不过姨丈可以,表妹你去姨丈那里帮我求求情,姨丈对太岁鼎的掌控已很完美了,不像我......”
这时,林香织问出了最为关键的一个问题,说道:“你竟然认出我了,刚刚为什么要杀我们?”
“不,我没有,我只是想和你们玩,我已经好久没见过活人了。”
说话的期间,这巨人表哥的神情很认真,仿佛说的都是一本正经的事,可他越是这样,越会让人感觉癫狂。
在他的意识里,他自己还是人,只是和之前的自己有一点点变化,他想杀人,即便认出了那是他表妹,他还是没忍住,结果他说这是玩,如果非要用一句话来总结的话,那就是这人是个疯子,没有一点逼数的疯子。
扭曲成麻花的巨人身后,灰色的雾气在疯狂弥漫。
山崖间的一切,看起来都如梦境一般朦胧。
“那我们要怎样才能离开这片雾呢?”林香织忽然问到。
几乎同一时间,这巨人表哥的神情就出现了一点变化,随即他开口道:“其实很简单,只要......”
“动手!”
而在林香织冒出这两个字前,季缺已然动手。
那贯入这巨人脖子的千机剑一个伸展,带着翻滚的劲力往上一翘!
于是乎,本来就被拳劲撕裂扭曲的脖颈顿时崩裂开来,整个干瘦的头颅则脱离了脖颈,往上飞去。
而巨人那偷袭的右手则季缺一脚抵住,再也难动分毫。
是的,季缺初始就在猜测,要离开这片迷雾,杀死这迷雾制造者的表哥会是很靠谱的方式,而这表哥的神情变化也说明了这一点。
季缺和林香织因此早就有警觉,所以才能率先发现变化,在这表哥出手前夕,率先出手。
那颗干瘦巨大的头颅就这样掉了下去,脸上挂着不敢置信的表情。
没要多久,这表情都看不见了,缘于这颗头颅很快消失在了翻滚的云雾里。
季缺三人刚准备喘口气,结果只听见轰的一声,巨人断颈处忽的涌出了磅礴的雾气,如汹涌的潮水般,径直将季缺三人冲飞了出去。
季缺带着两只翅膀在空中翻滚着,抵消着那汹涌的劲力。
这一冲力道非凡,而且雾气中带着一种灼热感,季缺在空中旋转了好一阵儿才抵消掉。
之后,他又靠着林香织和白露这对人肉翅膀,飞回了崖壁一处可以落脚的岩石上。
这时,季缺长长吐出一口气,忍不住暗自感叹道:“这次没积攒悟性,怎么也这么倒霉?”
随即,他发现了一件更倒霉的事,之前塞在林香织胸口沟壑的那对玉石掉了一块。
这一对玉石一对玉石,一对在一起才完美,这少了一只,这和手抓饼忘了放培根有什么区别?
他想抱怨一下,可又没说出口。
总不能对林香织说你胸太小,藏东西都不严实,换女上峰来绝对不会掉吧?
这旁边还站着一个只略微起伏的白露,等于一骂骂了两翅膀。
如果今天没这对翅膀,这巨人表哥还真不好收拾。
这时,白露忍不住说道:“你们刚刚为什么知道他会偷袭?”
季缺和林香织皆用一个看小年轻的眼神看向了她。
说到底白露还是太年轻,没经历过世间的险恶,连察言观色,小心防范这种基础技巧都没掌握。
这恰恰也证明了白露运气一向不错,因为通常情况下,只有霉运缠身的人才会在小小年纪就学会这么多,比如很倒霉的他们。
季缺解释道:“因为我本来就想杀他。”
林香织点头道:“他变成那样已没救了,被杀了反而是一种解脱。”
白露支吾道:“他是你表哥......”
林香织摇头道:“我和他并不熟,且早就觉得他心术不正,没想到果然还是贪心害了他。”
季缺忍不住说道:“我这假表哥杀了那个真表哥,那你现在是不是只剩我这一个表哥了?”
林香织思索道:“差不多吧,林家人不少,附着在林家讨生活的人就更多了,即便有我也不认识。”
季缺对这个唯一表哥身份挺满意,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说道:“怎么感觉当你表哥挺危险的?”
林香织一脸嫌弃道:“说得你这灾星很安全一样。”
随即,三人又陷入了沉默。
这巨人表哥之所以会变成那样,除开他自己贪心外,还因为林香织的爹格外危险。
那口鼎很邪性。
或者说,老君留下来的太岁鼎都很邪性,不管是在那长虚观里,还是在这里,都给他们带来了点心理阴影。
三人坐在山崖的石头上,四周皆是翻滚的云雾。
季缺问道:“香织,那你会和你爹相认吗?”
林香织摇了摇头,说道:“一切都回不去了,他又不是人。”
季缺忍不住说道:“其实你父亲一直都是同一个人,他并没有被妖魔取代。”
按照那表哥的说法,林香织的父亲林家二爷应该是用鼎改造过自己身体,这种改造不会让他变成另一个人,因为他应该拥有之前的全部记忆,可这种改造并不是没有代价。
那表哥的代价就是变成那样一个可怕的巨人,而林家二爷的代价是脸偶尔会融化?
相比于前者,后者的代价着实挺小的,这也是这表哥为何会说林家二爷对鼎的力量掌控得很完美的原因。
“嗯,其实我早就想到过这种可能,人并不是表里如一的,我爹也是。只是我没有料到,他的另一面可以变得这么陌生,实在是可笑啊。”
说着说着,林香织就将手插进头发里笑了起来。
只是这个笑容竟比哭还难看。
在林香织的心中,林家二爷是一个挺正派的人,不说君子,绝对不像是小人,同样的,他在她心中也是个好父亲。
从小到大,父女俩虽然没有到无话不说的程度,可她能感受到对方的慈爱,对她的宠溺,以及保护。
所以当看见父亲整个脸融化后,变得陌生时,她宁愿相信原来那个父亲是被妖魔替代了。
可是事实是,她父亲从来没有变,变化的只是她看到了他的阴暗面。
原来她感觉中那个光明的父亲是假的,或者说,那是他很小的一面,而弄出这一切的,才是最真实的他。
你说一个堂堂林家二爷,用个鼎练个功法怎么了,抓些人买些人来炼丹做试炼怎么了,把贪心的后辈变成怪物又怎么了?
有钱有势的人家哪家没有一点阴暗面?
可是林香织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她最接受不了的不是父亲脸会像蜡油一般融化,不人不鬼,而是对方对她的背叛。
她从小到大被教导的正直、守信、善良、中正、平和,他教她林家剑法时说的侠义、正气、立身之本,当时她有多么相信,如今就有多么可笑。
可以说,直到那表哥亲口说出那些话前,她都是相信的,她心里找借口把一切推给了替代父亲的妖魔。
可是如今事实告诉她,假的,都是假的!
她父亲根本就是一个两面三刀的伪君子,表面正直谦和的他,暗地里的手段说是邪魔外道也不过分。
她甚至觉得他已经不是人了。
那口鼎是活的,和它做过交易的人,脸会轻易垮掉的人,能把人变成铁人的人,能把自家亲戚变成那样怪物的人,还是人吗?
一时间,父亲慈爱温和的记忆忽的一下就模湖了。
或者说,这一刻,她心中的父亲已死掉了。
她不会和他相认,她会把他当作一个陌生人,如果遇到他伤害到自己身边人的情况,她甚至会杀了他。
这个时候,一只手攀住了她的肩膀。
季缺长长吐出一口气,安慰道:“当孤儿其实也不错的,我爷爷去世后,我就一个人了。而后面,我遇到了你,你又从猫变成了人,我还成了你‘表哥’,以后我们相依为命就好了。”
白露也摸住了她肩膀,说道:“林姐姐,季哥哥是我姐夫,你又是姐夫的表妹,那我也算你亲戚了,以后过年你来我家,一家人也一样热闹的。”
听到这里,林香织忍不住吐槽道:“你们这两‘亲戚’还真会安慰人。”
“那是,怎么说我们也是一起私奔出来的。”白露回答道。
随即,她又思索道:“可惜你吃辣豆腐脑儿,实在是个怪胎。”
“嗯?辣豆腐脑儿怎么了,辣豆腐脑儿才是正宗,你吃甜的才是怪胎。”
“谁说的,甜的才无敌。”
这时,季缺又加入了战场。
三人窝在崖壁间一块小小的岩石上,因为豆腐脑儿的事情吵闹了一番,吵着吵着,林香织就不怎么难过了。
说来说去,她已经长大了,她有了自己的朋友,自己想守护的东西,也有了自己的人生。
正如季缺所说,这种感觉挺不错。
吵着吵着,天已逐渐晴了。
雾散了。
站在这里,可以看见山峰下随风涌动的云海。
这时,天边的夕阳一片通红,将这一切都染上了金黄的色彩。
夕阳无限好,他们又重新回到了人间。
那巨人表哥也随着雾气不见了,唯有山壁上的沟壑和坑洞证明他存在过。
林香织拿着那蛆龙草,说道:“快走吧,要是被发现了,恐怕有新的麻烦。”
三人没有迟疑,翻过了这座山峰,往下面的道观冲去。
道观冷冷清清的,断腿的铁人像依旧趴在井口,干瘦的铁人像依旧杵在大殿内,之前那雾气中的一切,仿佛都是一场梦。
而手中如蛆似龙的草,两块结实的星蕴玄铁,只剩下了一块的玉石又告诉他们,那一切都是真的。
这下面有一口鼎,那只鼎能把人变得不人不鬼,能生成可怕的邪祟,同样的,也能把人间变成阴间。
说不定这点没有雾气的时间只是暂时的,季缺担心入夜之后恐怕会再次生变,于是没有任何犹豫,带着两“翅膀”往外狂奔而去,仿佛和夕阳融为了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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