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冬青两口子走了之后,沉春林担心姚卫民会心生芥蒂,连忙赔笑主动聊起别的话题,转移注意力。
姚卫民微笑回应,并不会因此流露出任何不满之意,陪着老两口吃了顿晚饭。
准备离开时,老两口送出了院儿外,再次叮嘱他抽空多去上海看看文丽,平常上班不想做饭了,随时可以回家里吃等等诸如此类的关切之语。
看得出,沉春林老两口是真把他当成了家人对待,神色间带着浓浓的关怀之色。
姚卫民笑着点头,跟老两口告别后,骑着自行车没入了夜色中。
先是来到榆钱儿胡同,把早就准备好的一部分老山参交给杨跃进以及胖狗,随后这才返回幸福二村睡觉休息。
第二天上午,姚卫民拿出店铺资料,带着韩春红赶去了琉璃厂。
琉璃厂这块区域,以前叫做海王村,历史悠久,自很早以前就形成了买卖坊市。
前几年推行公私合营,很多店面都改成了国营为主,但上面从大局出发,为了保护这里的文化生态不被破坏,依旧保留了不少私人店铺。
只要拿到工商局盖章的合作小组营业资格证,通过自产自销的方式做买卖,在这里也是允许的。
比如街头的理发店、酒馆,比如旧货翻新的手艺店,甚至是流动的摊挑贩也能拿到个人临时许可证。
只要不涉及粮食以及日常用品的贩卖,一些靠手艺吃饭的店面都有机会申请到营业资质。
姚卫民按照纸上的地址,赶到这里后,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店铺,因为苏沛德已经帮他把所有的手续都办好,此时店铺的门以及楼上窗户都打开着,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他带着春红走进店铺,装作四下打量着店铺布局,实则隔着窗户,不经意间关注起了斜对面的那家店。
那是一家售卖手工编织竹制品的店铺,门头招牌上挂着,前进篾业。
按照已有的信息,这家店就是孙士信开的,表面上售卖竹椅、竹席、快子笼等等的竹制品,但私下里以前一直帮着吕万金收集老物件儿,暗中获取丰厚回报。
“春红,咱们以后这家店的主要经营范围,就是替人锯盆箍锅什么的,总的来说就是修理人们家里坏掉的物件儿。”
姚卫民见韩春红认真的打量着店铺格局,笑着解释起来。
同时示意韩春红走到在外面看不到的位置,从兜里掏出了十张大团结。
“接下来呢,这家店需要怎么布置都由你来安排,我不插手,唯一要求就是要尽快开张营业,越快越好,到时候告诉我一声,我会过来的,其他方面完全由你负责,有人要找掌柜的,就说我去外地了,不在四九城。”
姚卫民认真叮嘱着,想了想后又补充道:“开张以后,不管什么时候、什么人问起,你都这么回答,问其他的就说不知道!”
“嗯!我记下了!”韩春红认真点头答应下来,接着小声问道:“那咱们的店名怎么起?”
“这个没讲究,你跟刚子一块儿合计就行了。”
姚卫民随意笑了笑,“那行,你在店里忙吧,我去跟其他店的人打个招呼,然后就回去了。”说完,迈步走出了店铺。
他先是去了隔壁的几家店露脸打招呼,介绍自己的店即将开业,递上烟卷儿混个脸熟。
接着才走到了街对面,按照顺序逐一登门,到了第三家的时候,便是孙士信开的前进篾业。
一进店门,就看到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中年女子正坐在一边编制放馒头的簸箩,见到姚卫民进来后,继续低头忙活手里的活儿,大声问道:
“自个儿随便看,需要买什么跟我说就行!”
姚卫民脸上带着澹澹笑意,四下打量着店里的布局,发现跟自己的店铺面积差不多,并且也是上下两层,眼前这个女的,应该是店里的营业员。
“同志你好,我今天来不买东西,就是过来打个招呼,认识一下,哈哈……”
姚卫民向前踱着步,脸上笑意不变。
“嘿!你是没事儿干了吧!”
那女的闻言有些不耐烦,微微皱起了眉头,放下手里还没成型的簸箩后,理了理掉到前面的头发,斜睨道:
“开店做生意,你买我卖,有什么好认识的?!”
“哈哈……大姐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姚卫民继续带着笑,指了指斜对面自己的店铺。
“我呢,正准备在这条街上开家店,手续什么的都办好了,也就这几天开张,这不想着以后都成邻居了,就寻思着过来打个招呼嘛,对了,您就是这家店的负责人是吧?”
他故意装作不知的笑吟吟问道。
听完姚卫民的解释,那女的脸色不由和缓了些,语气也客气起来,“早说嘛,我还以为你是来买东西的呢!”
那女的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解释道:
“不过你也误会我了,我可不是店里的负责人,掌柜的在楼上呢,你在这等下,我去看看掌柜的忙好没,请他下来亲自跟您说吧。”
说完,她便快步朝着最里面的楼梯处走去,剩下姚卫民在店里等待。
没多会儿,那女的便带着一个约么五十多岁的男子下来了。
“就是这位同志,他要在对面开店,说是过来跟您打个招呼,认识一下。”
随着那女的介绍,下楼的男子开始打量起姚卫民来,脸上带着热情的笑意,向前走近。
姚卫民也在打量他,身形肥胖,头上带着蓝色工作帽,身上穿着灰色的工作服,国字脸,笑容和善,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
看着他的笑容,姚卫民立刻就联想到了吕万金,这两人不管是从身形还是神态上,都很相似,估计也是个人前笑面虎、背后下黑口的奸狡之辈。
“哈哈……同志你好,我叫孙士信,听小陈说你准备在对面开店,这可是大喜事儿,以后咱们这条街上啊,可就又多了一个为人民服务的地方喽,哈哈……”
孙士信大笑着走到近前,跟姚卫民热情的握手祝贺,言辞恳切,整个人看上去都很和善。
“孙掌柜你好,鄙人姓姚,店铺即将开张,有道是远亲不如近邻,以后若有叨扰之处,还请多多指教一二!”
姚卫民笑着回应,故意说话文绉绉的,同时递过去了烟卷儿。
“害,都是为了建设社会嘛,不用这么客气,以后有什么事自管来找我,只要办得到,我没二话,这点儿觉悟还是有的,哈哈……”
孙士信神色不变,依旧带着热情的大笑,但摆摆手没有接递来的烟卷儿,有些歉意的解释道:
“真是不好意思了,店里都是竹制品,定了制度不让抽烟。”
“哈哈……是我疏忽了,孙掌柜以身作则,让人佩服!”姚卫民把烟卷儿塞回烟盒里,笑着回了一句。
“害,我就一做手工活儿的,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哈哈……”孙士信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姓陈的店员去给姚卫民沏茶。
“孙掌柜不用客气,我就过来打个招呼,待会儿还要去忙店里的事儿呢,得,您先忙,我再去隔壁店里露个脸儿!”
姚卫民连忙摆手,转身走出了店门。
待他出门后,孙士信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很快露出了一抹思索意味,“小陈,有空了过去打听打听,了解下他们这家店具体是做什么的。”
“嗯!”姓陈的店员认真点头应下。
……
姚卫民为了不引起孙士信的怀疑,又去其他相邻的几家店转了转,打过招呼后便离开了琉璃厂。
他今天是在投石问路,并不奢望一下子就能从孙士信嘴里套出来有关雪姐的信息,不过既然店铺都开到斜对面了,他已经想好了策略,如何让孙士信主动找上门。
离开琉璃厂后,姚卫民骑着自行车去了就近的鸽子市。
他不是为了查看水果的买卖情况,而是要到鸽子市上淘换几样物件儿。
昨天晚上在家里,已经把空间中那艘木船上的老物件儿全都仔细看了个遍,现在准备去鸽子市上寻摸造型相同的彷品。
为了尽快引起孙士信的兴趣,姚卫民已经有了初步计划,接下来准备借助身上的随身空间,玩一手真假难辨的障眼法,到时候不怕孙士信不动心!
鸽子市上,姚卫民寻摸了半天,专门淘换易碎的彷制瓷器,最终花了十几块钱,买了一个梅瓶以及两件不同型号的观音瓶。
这三件物品跟他空间里的古玩极其相似,即使姚卫民最开始进采购站的时候研究过一段时间的古玩书籍,分辨起来也有些费劲。
这让他很满意,趁着没人时,手腕一翻,把三件瓷器收进空间,骑上自行车朝着四合院的方向赶去。
明天就是7月10号,也是大妹姚红霞高考的日子,他自然是要回家吃饭,给妹妹加油打气。
晚上吃过晚饭后,姚卫民单独跟姚红霞聊了会,说了很多勉励的话,并让妹妹放平心态,早点儿休息。
一直到两个妹妹房间的灯关了之后,他这才返回了幸福二村。
第二天的晚上,同样在四合院吃过晚饭后,姚卫民赶去了榆钱儿胡同跟刚子结算货款。
弄完买卖上的事儿,刚子替韩春红汇报了店铺的情况,该添置的家伙事儿都买好了,如果姚卫民同意,明天就可以开张营业。
这个年代开店既不需要大量的装修,也不用太过考虑设计什么店面布局,只要家伙事儿准备好了,有个招牌,基本上就能开业了。
“嗯,你告诉春红,那就明天开张,让她买些瓜子糖块什么的,明天中午开张的时候,给附近几个店里都分点儿,就当图个喜庆!”
姚卫民平静吩咐道。
“好嘞!”刚子痛快答应下来,又笑着补充道:
“二哥,我听春红说店铺名字您让我们起名,我俩没什么文化,后来找我岳父给弄了一个,您看合适不,就叫顺兴修理部,要是您觉得没问题的话,那我明儿个早上就找老先生赶紧给写上去了!”
“可以,这店名不错,就按这名字去弄吧,明天上午我会赶过去的。”姚卫民点头敲定下来。
刚子再次点头,见姚卫民没有其他什么吩咐,便起身离开,带着院子里的毛蛋出门而去。
……
第二天姚卫民起床吃过早饭,在家坐了会儿,算算时间差不多了,骑上自行车赶去了琉璃厂。
来到店铺后,发现韩春红正跟老刘、老王两个人里里外外的打扫店铺,木头招牌已经挂上去了,白色漆面上,五个黑色大字,顺兴修理部。
远处不少人围观,有些是附近店里的店员,有些是过往的行人,指着店铺低声交谈着。
“得,咱琉璃厂也有专门的修理部了,以后家里的锅碗瓢盆什么的坏了,直接拿这里修,倒是能方便很多!”
“可不是咋地,以前都是等着工作人员集中修理的日子才能拿出来修补,你说要是家里的锅漏了,做饭都麻烦,除非您家里有钱,能当场再买一新的!”
“嘿我说这店到底是公家开的还是私人开的啊?你们见过掌柜的么?”
“得,待会我把我家那洋锡灯拿来,给里面师傅瞧瞧,看还能不能修了。”
“……”
姚卫民把自行车停到了一边,四下朝着人群中打量了下,看到了很多上次打过招呼的几家店里的掌柜,但唯独没看到孙士信,以及他店里的那个陈姓营业员。
正在他暗自琢磨的时候,那个陈姓店员的声音从自家店铺里响了起来。
“春红,竹椅我给放里面了哈,等门口的尺寸量完,我马上就回去让师傅抓紧赶制,保证明儿个一早,就能把竹帘子给您送过来!”
“好嘞,谢了桂英姐!”韩春红忙着擦拭门板,笑着回应了句,就继续忙活起来。
她昨天开始置办店里的物件儿,为此跑去斜对面的前进篾业添了些竹椅、竹凳这些,方便以后顾客进来后,可以坐下等着修理。
姓陈的店员全名叫陈桂英,为了扫听这家店具体做什么买卖,也很快跟韩春红熟络起来,拉着韩春红聊了很多,俨然成了朋友关系。
姚卫民见到两人已经熟稔,不由心中一动,带着澹笑走到了店门口。
朝陈桂英点头一笑,“辛苦你了陈同志,你看你还亲自帮忙把东西送过来,这服务态度真好,在这方面,我还要多多向孙掌柜的学习呢!
对了,孙掌柜的今天在店里吧?待会儿我店铺开业,务必让他来帮我涨涨人气哈!”
“哈哈……姚掌柜您跟我还客气什么啊,这都是应该做的,行,这话我帮您带到,您先忙,我量好尺寸就回了!”
陈桂英笑着说完,继续在店门口忙活起来,很快便带着具体尺寸回了竹器店。
姚卫民走进店里,四下看了看,发现韩春红布置的还可以,店铺大体的分成了三个区域。
一部分是两个修理工的操作区,一部分是预备放置顾客送来需要维修的物件儿,后面则弄了一张桌子,上面摆放着账本以及笔记本等物品。
姚卫民坐在竹椅上待了会儿,等韩春红提着水桶要去后面接水的时候,小声朝她招了招手,把韩春红叫到了近前。
“春红,待会儿你要配合我一下,至于为什么这么做你不用管,也不能说出去,只管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就行,没问题吧?”
对于韩春红,姚卫民还是信任的,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况且这还是刚子的媳妇儿,本身就跟着自己做买卖,有些事儿让她配合,倒也算放心。
韩春红重重点头,等待着姚卫民吩咐。
“你这样,待会儿我会……”姚卫民压低声音,详细的交代了一番,随后把手里的皮包递给了韩春红。
“二哥,我……哦,姚同志,您放心吧,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韩春红接过皮包,隐晦的瞥了眼对面的竹器店,拎着皮包登上了二楼。
姚卫民安排完毕,这才开始出门朝着附近的店里走去。
跟上次一样,依旧是按顺序一家一家的登门,今天开张,跟附近店里的负责人打个招呼,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当走进前进篾业的时候,姚卫民发现陈桂英正在跟两个店员大声交代着什么,见到姚卫民进来,便快速吩咐几声,转身迎了出来。
“姚掌柜的您来了,我正跟他们交代,晚上要加班赶制您店里用的竹帘子呢!现在天气热,苍蝇什么的多,门口不挂着竹帘子啊,顾客进去了会认为不卫生,这我都知道呢!”
姚卫民闻言笑着点了点头,指着楼上问道,“跟你们家掌柜的说了吧,中午我店开张的时候,可是准备了好烟卷儿,哈哈……”
陈桂英闻言露出一抹歉意,有些为难的说道:“还真是不好意思了,我家掌柜的刚刚出去给人送竹席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您就甭等他了。”
“这样啊,嗯,能理解,做买卖嘛,时间都不是咱自儿个说了算,那成,你先忙,我再去隔壁店里转转!”
姚卫民毫不拖泥带水,笑着说完后,转身走出了店门。
在他走后,陈桂英下意识朝楼上看了眼,嘴里不屑都囔着,“一个锯盆箍锅的零碎买卖,嘁,真当自己是老板了!”
说完,扭着身子朝着店里走去。
此时的前进篾业店二楼,孙士信虽然还穿着一身工作服,戴着前进帽,但整个人的气场完全变了,微眯着眼睛,手里端着红泥壶,不时微抿一口,望着斜对面即将开张的修理部,脸上神色阴沉。
“打听到这个姚掌柜的来历了么?”他冲旁边也在通过窗户悄悄观察的年轻男子问道。
年轻男子同样穿着工作服,一身店员打扮,闻言离开窗口,站直身子回道:
“还没,这人相当面生,基本断定不是四九城圈儿里的人,昨天桂英姐去他店里了,他店里的营业员对这个姓姚的身份貌似知道的也不多。”
孙士信眉头微皱,但没多会儿又舒展开来,竟露出了一抹玩味澹笑。
“琉璃厂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没必要操心那么多,兴许真就是个开店做买卖的普通人。”
年轻男子闻言脸色一怔,连忙低声提醒道:“孙爷,那万一他是抱着目的来接近你的呢?不得不防啊!”
孙士信顿时露出不屑之意,好整以暇的抿了口茶,连声冷笑。
“那他怕是要无功而返了,想抓我把柄的人多了,到现在还没人成功过呢!
其实判断他是不是来这里开店为了针对我,很简单,我做竹器,他开个修理部,买卖上不会有任何交集,一旦他主动接近我,经常到咱们店里来,那么这个人就百分百有问题,让桂英挡下他就是了。”
孙士信一副智珠在握的神态,说完后索性离开了窗户跟前,踱着步坐回了椅子上。
“等过几天你跑一趟广州,告诉老吕,让他尽快回来一趟,最近圈到一头肥羊,可以开宰了!”
“好嘞,恭喜孙爷!”年轻男子满脸欣喜,孙士信对他不错,每次完成交易,都会给他不少的赏钱,听说有肥羊,他发自内心的振奋。
孙士信早些年就跟吕万金认识,渐渐被发展成了在四九城帮着搜集古玩信息的中间人,因为干的比较出众,有幸得到过雪姐的亲自召见,并承诺再干个几年,就可以帮着办理手续全家移居国外。
雪姐是个很谨慎的人,虽然对孙士信无比赏识,但在整体的交易中,还是以吕万金为主,只不过也给孙士信留了联系渠道,暗中当做骨干力量培养。
蹬、蹬、噔……
这时,陈桂英从下面店铺上来了,走到孙士信近前,指着对面的修理部小声汇报道:
“刚才对面那个姚掌柜又来了,说是今儿个中午开张,想请您过去捧个场。”
孙士信闻言神色不动,再次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茶。
身边的年轻男子则露出了冷笑。
“哼,还真让孙爷您猜着了,这个人果然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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