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阳城北,惊魂未定的勒尔锦扭头看向南面,嘴里这么滴咕着。
“我们是向北而进!”
“宜章不利骑兵作战,大将军这是要将明妖诱到衡州,与之再战!”
一路追过来的陕西提督、未来的大清巴图鲁王进宝不忍见勒尔锦那苍白脸色,奉上了一个理由。
“没错、没错,宜章没有纵深,大清骑兵施展不开,只要把明妖诱骗过来,大清兵马百万,随时把明妖给包饺子了!”
一路“冷静”逃窜,勒尔锦一口气喘了过来,脸上也微微有些血色。
“大将军说得对,大清是胜利撤退,明妖是仓惶追击,大清赢定了!”
随从的八旗兵附和道。
好家伙,不愧是擅长遛鸟吹牛的八旗子弟,一场大败仗,直接定义为大清赢麻了!
说是这么说,但勒尔锦始终高兴不起来。
如果是这一战的前几十天勒尔锦一辈子最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日子,那么这几天,则是勒尔锦一辈子最惶恐,最惊惧的时候。
比三年前被剥夺爵位还凄惨十倍,他已经不敢想,这一战后,康熙会怎么处理他。
他的十万大军没了,百门大将军炮丢了。
四天前,雨点淅淅沥沥打下,明妖不仅炮弹和火铳没停,步兵还像是吃了大力丸一般,发狂般地全体冲锋,全军轰然崩溃。
幸亏自己下决定早,朝湖南没命地狂奔,否则小命就交代在哪里了!
运气更好的是,后面,陕西提督王进宝的骑兵部队追上来了!
当时这群人还吓了一跳,以为是明妖骑兵追过来了!
勒尔锦甚至都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结果一看,见王进宝还握着五千完好的骑兵,当时勒尔锦恨不得抱住他亲上一口,感谢他没全盘遵从自己的命令。
靠着这五千马队,他的大军中营就能从容后退。
他是从容而退了,越黄岑山中段退到桂阳。
相比之下,孙思克可是倒霉了,他手里没大群骑兵,不得不走黄岑山险峻南段北退,现在都还没消息,估计人基本没了。
勒尔锦还有心在桂阳等等延信,众人都劝他说甘肃绿营勇悍,怎么也能护得住孙思克,所以勒尔锦再不顾他,马不停蹄地朝北退去,直奔衡州而去。
所有人心里都有数,终点可不是衡州,甚至都不是长沙和岳州,这十多万大军土崩瓦解,说不定得退到荆州,跟明妖隔洞庭对峙,一如平三藩时对战吴三桂那般。
勒尔锦这边在做美好展望,大军慢慢也到了衡州,但是,他手里剩下的绿营兵则形势不妙。
因为这一战,大量粮食丢给了大明。
他们一下子陷入粮食的紧缺,绿营兵作为大清军队最底层,自然就更惨了。
而且好东西也都是优先供给八旗老爷兵们的,绿营兵们给口汤给个红薯饿不死就行了。
对了,康熙也开始种红薯了。
只是他们这个时代的红薯难吃地要死,跟大明那边后世不知道改良了多少代的红薯根本没法比!
“妈了个巴子的!又是红薯咸菜配米汤,这特么的喂狗,狗都不吃啊!”
一名清军绿营士兵一把将手里的清汤寡水拍在了桌面上。
“可不是!往年这个时候,早各回各家了,回家过年了,今年别说回家了,吃了大败仗,说不定命都得交代在这里!”
另外一名士兵也气愤道。
“看看那些八旗老爷兵吃的啥,再看看我们吃的啥?草了,这不把我们当人看,还要我们帮他们打仗!”
“嘘!小声儿点,这话要是让上头听见了,你小子不死也得脱层皮。”
一众清军绿营官兵怨气极大,自集结到打仗以来,他们天天都是米汤红薯,没有半点荤腥,就连打仗的时候,他们的伙食也没有半分改善。
反观八旗天兵们,却天天大酒大肉供应着。
天壤之别的待遇差距下,绿营士兵们心中的怒气已经积攒到了极限。
“踏马的,不吃了,死就死吧,老子现在就去找官老爷们讨个说法!我就不信那些人还能不分青红皂白杀了我!”
有清军绿营士兵越想越气,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将桌面上的米汤都给溅了出来。
“对!走去找当官儿的讨个说法,天天踏马吃红薯,吃完尽剩放屁了,难怪打不过明妖!”
有人带头,立刻也有人红着脖子附和道,并把打败仗的原因归结于伙食太差!
而其余士兵经他们这么一吆喝,心中积攒的怒气也都被引导了出来,纷纷起身应合。
一时间,陶碗破损声此起彼伏。
而衡州府城,知府衙门后堂。
“大将军,这是下官为大将军准备的一点薄礼,还望将军不要嫌弃。”
兵备道牟伯升早就收到了勒尔锦吃败仗的消息,在衡州准备了些东西,来慰问勒尔锦。
牟伯升挥了挥手,几名奴才随即抬上来了四个箱子,然后直接打开将里面明晃晃的白银摆在了勒尔锦面前。
看到这四箱白银,勒尔锦眼睛明显亮了几分,不过他并没有其余动作,只是澹澹说道:
“伯升,有心了!不过你贪墨粮草的事情,本将军已经收到信儿了!”
打败仗,总得有人出来负责,正好这个兵备道贪墨了一点粮草,勒尔锦就准备拿他开刀。
牟伯升也真是,虽然他心里知道这一仗很重要,但还是没忍住心里的贪念,对粮草下手了。
牟伯升听完勒尔锦的话脸上变了变,随即他又挥了挥手,几名奴才再次抬了四箱白银上来。
“大将军,这里一共是十万两白银,下官府上还有两名刚刚买回来的扬州瘦马也一并孝敬于大将军,还望大将军能够关照一二。”牟伯升低头下气地说道。
这一次勒尔锦总算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看了眼牟伯升说道:
“伯升如此好意,本将军要是还不领情未免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你放心,既然本将军收了你的好处,那自然不会有人找你麻烦!”
勒尔锦话音刚落,知府大院外便传来了嘈杂声,勒尔锦皱眉不悦道:
“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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