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
嘴里喊着‘囊死何威’,于胖子却又一屁股蹲在了板凳上,耷拉着脑袋。
看到他那副熊样子,李卫东知道这货是个心善的主儿,嘴上叫得凶,真到动真格的时候,却下不去手了。
“你准备怎么收拾何威?”
“...我,我找人揍他一顿!”
“错!冤家宜解不宜结,既然结了仇,就要先下手弄死对方!你不弄死他,回头他就得弄你!何威黑了你的钱,那些钱花完了,他会怎么办?”
“……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抬,又没有正式工作,只能...只能当票贩子。”
“你们的主顾是哪里来的?”
“...一部分是鸽市上的散户,大部分是老关系户...我的关系户...”
于胖子心中本来有些犹豫。
老何跟了他有五六年时间,在他那帮小兄弟中,算是能扛大梁的。
以往,依照他宽厚的性子,肯定只是让老何赔点钱、道个歉,以后井水不犯河水,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现在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何威手头上掌握了他大部分关系,一旦另开炉灶,他就吹灯拔蜡了。
权衡利弊后,于胖子最终咬了咬牙:“我让他在京城里混不下去!”
“何威的事情,你晚点自己解决,现在咱聊点正事。”李卫东见于胖子上道了,也就放下了心。
如果他还是一味的心软,那就没有继续合作的必要了。
于胖子见李卫东烟抽完了,忙拢着手帮他续上:“妹夫,我以后跟你混了。”
李卫东道:“什么话,我管你叫哥,你咋能跟我混呢!”
于胖子心想你也没把我当哥敬着,嘴头上却说道:“我这次算是栽到家了,还不上那些票贩子的钱,真得变卖家当了...”
李卫东打断他:“不是你跟我混,咱们是合伙,我从外地运货回来,你帮着销出去,至于分成,咱们到时候再商量。”
于胖子闻言顿喜:“在鸽市支摊子,是我的老本行,你请放心,保证把你运回来的东西卖个一干二净。”
于胖子怕李卫东嫌弃他实力小,又把摆摊销货的方法详细解释一遍。
李卫东也听明白了,就跟他在鸽市卖矿石收音机的方式差不多。
只是,于胖子发小和小兄弟比较多。
小兄弟们负责到乡下收货,趁着天黑用马车运到京城,藏在于家大院里。
于胖子带上几个发小到鸽市上散货。
其实也就是投机倒把,一点都不遮人眼,被抓到后恐怕得蹲笆篱子。
再加上,李卫东运的货可不是小打小闹,都是成吨的进货,这种分销方式风险太大了。
李卫东道:“摆摊卖太危险了,万一鸽市被冲,你想跑都跑不掉。”
于胖子道:“那还能咋办?咱总不能把东西摆到供销社里吧?”
李卫东道:“你要是有那本事,还用得着为几百块债务发愁?”
他抽着烟沉思片刻,勐然抬起头:“你干了这么多票贩子,就没有几个老主顾?”
于胖子道:“哪能没有呢,我于胖子为人最和气了,像那些干部,工厂里的领导,还有私方经理,都喜欢从我这里直接换票。”
李卫东点头道:“那我们以后可以只做熟人生意,你这几天把那些老主顾的名单整理出来,让鹏...”
于胖子接话道:“鹏子,栾子,雷子,峰子,云达还有轮子,我有六个小兄弟,本来是七个的,谁知道老何会欺师灭祖!”
李卫东道:“对,你让他们按照名单,逐个落实。最好是能够查清楚那些人的真实身份和住址,再选个忠心机灵的,跟他们去跟这些人接触,到时候咱们进回来货,就不要拿到鸽市上卖了,而是直接跟这些人交易。嗯,这叫做直销。”
于胖子眼神亮了,兴奋得直拍大腿:“对啊,这样一来就安全多了,况且他们不去鸽市,咱们还能卖上高价。”
李卫东摆摆手打断他:“价格还是要跟鸽市上一样,甚至还能便宜一两分。这些人拉拢好了,可都是咱们的关系网,以后想办个啥事,也好有门路!”
于胖子真的叹服了,人家卫东这就叫做有格局!
李卫东还有句话没说,那就是在这年代,想找到具备消费能力的人并不容易。
羊毛要一点点的薅,不能把人薅秃噜了。
关于货物,两人又商量一阵。
于胖子建议从南方搞一批水果回来。
像香蕉、青枣、菠萝蜜之类的,这些东西利润大不招眼。
他有几个大主顾不差钱,就喜欢这种稀缺的东西。
李卫东也点头同意,要挣钱,就得挣有钱人的钱。
由于于胖子现在没有本钱,两人约定卖完货物后刨去利润,于胖子只能得2成。
对于这个分配比例,于胖子已经很满意了。
他已经计算过了,一斤香蕉的利润足有两块五,刨去损耗,净利润足有一块五。
他每斤能赚到3毛钱,这可比他当票贩子挣得多。
....
见天已经渐晚,李卫东记挂着教于莉开车,也就没有多留。
只是交待于胖子尽快处理掉何威,然后派人跟客户沟通。
李卫东顺路拐到正房里,听于大伯唠叨了一阵子羊上树的事情。
便骑着自行车迎着金色阳光离开了于家大院。
送走了李卫东,于胖子长舒了一口气,只要干上几票,他就能把钱全部还上。
想到钱,于胖子就想到了那个叛徒。
“何威,敢坑老子,你死定了!”于胖子从床底下抽出一根铁链子。
穿上破棉袄带着破毡帽,拐到正房里跟老爷子说了一声:“爹,我晚上不搁家吃饭了,您自个凑合。”
便骑上自行车,穿越大街小巷,挨个召集小兄弟。
鹏子,栾子,雷子,峰子,云达还有轮子很快就聚齐了。
六辆自行车,车子把上都挂着铁链子。
栾子腰间别着一把菜刀,云达的武器是一把缀了红色尾穗的匕首,雷子棉袄里踹了一块砖头....
待看到鹏子的时候,于胖子脸黑了,指着他大声嚷嚷:“你小子拿那么大根粪叉子干啥?”
“....俺在农村干活习惯,粪叉子使着顺手。”鹏子举了举粪叉,上面隐约可见有五谷轮回之物。
“....行吧,到时候你就负责把那叛徒挂在粪叉上。”
于胖子捂着脸无言以对。
对于这个不着调的傻徒弟,他也是服气了。
几人蹬着自行车开始到处寻找何威的下落。
一直到太阳落山,也没有结果。
倒不是李卫东给的消息不准确,而是何威的落脚点太多了。
张家胡同王寡妇家、猪皮胡同周大妈家、城郊红星公社刘二炮家....一共十三个落脚点。
几人在大街上转悠到天黑,栾子才得到信儿,有人在城南的鸽市上看到了何威。
何威正揣着皮兜,搁那卖票券呢!
于胖子气得牙齿都咬碎了,这家伙果然另立门户了。
“走,咱们去教训那个欺师灭祖的玩意!”
栾子:“欺师灭祖者,人人得以诛之!”
雷子:“我给他一板砖!”
鹏子:“扎死他个鳖孙...”
六人骑着自行车直奔城南鸽市。
待来到鸽市已经天黑了。
城南鸽市跟其他鸽市一样,每个摊位上都放着马灯,惨澹的灯光下摆放着粮食旧货。
几个票贩子蹲在黑漆漆的路边等顾客。
今儿生意不大好,好大一会都没人过来,票贩子们只能躲到角落里避风。
有认识何威的票贩子小声问道:“老何,我可听说你被抢了好几百块的票券。”
何威从怀中摸出一包大前门,挨个让了一圈,自个也叼上一根,嘿嘿笑:“瞧瞧,你咋就不盼我好呢!不是我被抢了,是于胖子的票券被抢了。”
年纪大点的票贩子道:“吆喝,威子,话里有话啊!你现在不跟着于胖子干了?”
何威撇撇嘴:“跟他干有啥意思,赚一百块才分给我二十块,我啥时间能发财,还是自个干来钱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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