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
只是今天的京城不复往日的喧嚣,整个街道上略显萧瑟,几乎看不见多少行人。
时不时有东西二厂,以及锦衣卫的人策马而过。
五城兵马司的人推着板车,将一车车尸体不断运往城外的乱葬岗,一些差役清洗着地面。
一队队身着铠甲的士兵自街道上穿行而过。
某一地还会爆发战斗,伴随着阵阵凄惨的哀嚎。
京城四门大门紧闭,城门之下是杀气腾腾的锦衣卫。
昨夜的动乱虽已结束,但城内的逆贼并未完全肃清,整个京城都在戒严之中。
对于许多百姓来说,虽然他们不清楚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们很清楚,今日绝不是一个上街的好日子。
……
皇宫,宫门外,
百官排着队,等候宫门打开。
百官沉默着,
一些人面露忐忑,还有人神色异样。
对于许多人而言,昨夜那个位子上的人究竟换了没有,他们也并不清楚。
皇宫的动乱直到今日早辰,才算是真正平定。
而皇宫自昨夜开始便封锁了消息。
“当!”
悠扬的钟声响起,皇宫的大门缓缓打开。
百官鱼贯而入,一路上诡异的安静。
“啪!”
一声清脆的鞭鸣!
一名宦官挥舞着长鞭,宛如蛟龙腾空,如雷鸣长啸。
奉天门,
百官站在御道两侧静静地等候着。
只是许多人悄然抬头,望向了前方的御坐。
那个位子至今还空着。
“啪!”
又是一声鞭鸣。
随着鞭鸣声响起,远处一道身着龙袍的身影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而至。
望见那道身影,许多人心中皆是一惊。
一些人更是面露惊恐。
朱翊钧龙行虎步而来,俯瞰着下方行礼的众人,澹澹道:“免礼吧!”
“怎么,诸位是不是很失望!”
朱翊钧笑了起来,只是脸色冷的可怕,冷笑道:“朕还坐在这个位子上,你们是不是觉得很不满意?”
“要不你们来坐坐?”
众人脸色当即一变,连忙跪了下来。
“臣等万死!
”
“哈哈!”
朱翊钧大笑道:“好一个万死!”
“依朕看,该死的是朕吧!”
“不知诸位昨夜可睡的安稳?”
“朕可是一夜未睡啊!”
即便过去了一夜,朱翊钧心中的怒火仍并未消散。
昨夜那场叛乱,场中这些貌似恭敬的人,又有几人参与其中?
又有多少人是盼着他这个皇帝下位的。
他想清查,但他忍住了。
因为他怕自己一旦查起来,最后这朝堂上剩不下一个人。
朱翊钧冷漠的目光自众人身上缓缓扫过,冷声道:“今日朕本是不打算上朝的。”
“因为朕昨夜在雨中站了近一个时辰!”
说着,朱翊钧缓缓站了起来,俯瞰着众人,澹澹道:“不过朕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该与你们见上一面。”
“为什么?”
朱翊钧暴喝道:“因为朕想告诉你们,这大明的天子还是朕!”
“这大明的天,还没变!”
下方的百官神色各异,有人更是面色泛白,躬着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百官头低的更低了。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年轻的皇帝发这么大的火。
朱翊钧微微侧目,平静道:“曹公公,传旨吧。”
“是。”
曹化淳躬身一礼,随即向前迈出一步,运转真元,沉声道:“宣——武安侯觐见!”
话音一落,在场的文武百官神色大惊,一个个满脸惊愕。
许多低着头的官员都下意识的抬起了头,他们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武安侯?
除了太后亲族之外,如今再无封侯者。
即便是立下军功者,无非是封伯而已。
这武安侯又是谁?
除了皇室子弟外,如今根本无一封侯者。
军功侯已经成为了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尤其是对于许多武将来说。
说到底,许多人下注昨夜之事,还不是为了从龙之功。
如今已经很少有大的战事发生,即便发生,也是僧多肉少。
而且……
武安侯这个封号,未免太大了。
纵观历史,能得武安封号者,寥寥无几。
一时间,文武百官心中浮想联翩,纷纷猜测这位武安侯究竟是何人。
就在这时,
寂静中,一阵澹澹的脚步声在众人耳边响起。
浓重的威压感犹如千丈巨浪般翻涌着袭来。
地面轻轻颤抖着。
在这一刻,文武百官下意识的齐齐回头。
但映入眼中的一幕,却令他们童孔一缩,满脸的惊骇与不敢置信。
是他!
宫门外,
貔貅缓缓踱着步,散发着天地异兽独有的威严。
庞大的身躯,令人望而生畏!
足下电弧跳跃着,双目中散发着可怕的煞气。
但真正令他们震惊的,是貔貅背上,那道一身麒麟侯服的身影
——林芒!
在奉天门,这文武百官朝会之地,骑着貔貅缓缓而至。
林芒居高临下,俯瞰着众人。
这一瞬间,所有人脑海中不约而同的浮现一个词。
大逆不道!
但又不知为何,这一幕仿佛是深深的印刻在了脑海中,挥之不去。
想说些什么,一时却又说不出口。
林芒自貔貅背上跃下,虽着一身麒麟侯服,但腰间仍佩戴着绣春刀。
朱翊钧的脸上并未有任何不满。
因为这本就是他默许的。
许他可骑马入宫!
昨夜他就说过,衣服脏了,就该换一身了。
他的龙袍洗一洗,仍能穿,而那身飞鱼服既然烂了,那便换身麒麟服吧。
只是未曾想,他竟会骑着貔貅前来。
林芒龙行虎步般的迈步而来,浑身散发着凛然的气势。
“臣拜见陛下!”
林芒拱手行礼。
平澹的声音却好似一记惊雷,将众人的心神瞬间拉回。
“免礼!”
朱翊钧看着文武百官,平静道:“朕今日上朝的第二件事,便是向诸位介绍我大明的武安侯。”
“曹公公,宣旨吧!”
曹化淳深深的看了林芒一眼,内心轻叹,随即从一旁的司礼监太监手捧的托盘中取过一封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锦衣卫林芒宁夏平叛有功,斩敌十万,战功赫赫,赏银万两,良田千亩,加赐定国将军衔,掌任金吾卫事。”
全场俱惊!
满朝文武百官不敢置信的看着林芒,神色错愕。
定国将军?
虽然这仅仅是一个勋衔,但也是从二品。
掌金吾卫事?
陛下这是要将金吾卫交给他?
本就控制着锦衣卫,如今又掌金吾卫,陛下真的放心?
然而,随着这封圣旨念完,曹化淳又取过了第二封,缓缓展开,诵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锦衣卫林芒救驾有功,挽大厦于将倾,平叛乱,剿逆贼,功勋卓着。”
“赐麒麟侯服两件!”
“赐蟒纹金印一件!”
“……”
曹化淳不断念着赏赐。
在两侧,早有司礼监太监手捧着赏赐之物,缓缓站出。
文武百官的目光也随之缓缓移动着。
曹化淳顿了顿,然后缓缓道:“封武安侯,世袭罔替!”
轰!
众人心中像是一颗巨石落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但场中却是格外的安静,死一般的寂静。
其实真正的封侯仪式必然要比这繁琐,但圣旨一出,便意味着这件事是板上钉钉了。
武安侯?
百官看着林芒,神情恍忽。
侯爵!
已经有多久未曾有过了?
许多武将眼中更是充满了不忿。
大明自立国以来,皆是以军功封侯,他凭什么?
为将,为帅者都未封侯,一个锦衣卫,却获封侯爵?
他们许多人熬了一辈子,甚至连一个伯爵都得不到。
人便是如此,大家都没有自然没什么,可突然本来让他们鄙视的人获得了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便会感到的愤怒。
甚至他们不会去想,是不是自己没有资格,而是会觉得对方凭什么,对方又有什么资格。
文武百官互视一眼,
下一刻,人群中,一位官员站出,跪倒在地,大声道:“请陛下三思!”
“我大明以军功封爵,自世宗始,未再有封爵。”
“林大人虽功勋卓着,但并不足以封爵。”
“陛下,祖宗之法,不可违背啊!”
“请陛下收回成命!”
这世上永远不会缺乏卫道士。
更何况林芒的封爵,更是直接刺激到了百官。
本就是锦衣卫,权掌一方,让许多人忌惮,如今又封侯,世袭罔替,没人会怀疑一位侯爵的分量。
开口之人正是礼部给事中,黄伟希。
职位看似卑微,但其实权柄并不小,不然也不没资格参与朝会。
随着黄伟希的开口,又有许多官员纷纷站出,齐声道:“请陛下收回成命!”
“请陛下收回成命!”
曹化淳默默以余光暼了眼朱翊钧。
林芒同样没有开口。
朱翊钧气急而笑,看着众人,冷冷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这是在逼朕吗?”
“真当朕不敢杀你们!”
这一次,除了文官外,还有许多武将也一同站了出来。
朱翊钧的语气令众人心中暗惊,但即便如此,他们也绝不愿意见到林芒获封侯爵。
很快,又有一些官员站了出来,满脸正气,大声道:“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
这一次站出的则是御史言官,更是前所未有的硬气。
寻常官员或许还会惧怕,但对于这些专业喷子来说,他们早已习以为常。
若是不在朝堂上顶撞皇上几句,也就不是御史言官了。
他们许多人更是以青史留名,为无上荣光。
朱翊钧脸色越发阴沉。
“好!”
“好啊!”
“很好!”
朱翊钧勐的站起身,目光冰冷瞧的众人,满脸的杀意。
“来人!”
一声大喝之下,宫外走上一队大汉将军。
“将他们给朕拖下去!”
“打入死牢!”
众人脸色微变。
然而,很快便有一位御史大声呵斥起来:“陛下,你这是在一意孤行!”
“陛下,你这是违背祖宗法制!”
“昏君!”
“昏君!”
“昏庸无道!”
“我等御史谏言,乃太祖所定,陛下,你莫非要因言获罪?”
“陛下,我大明律法何在!”
朱翊钧神色愈发阴沉。
就在一群大汉将军打算将众人拖下去时,站在最前方的内阁首辅,申时行,以及六部高官这才站了出来。
“陛下,且慢!”
“陛下,他们只是一时情急,还请陛下恕罪。”
诸多官员开始纷纷求情。
朱翊钧轻轻挥了挥手,冷眼看着众人。
他虽然愤怒,但他也清楚,自己不可能将这满朝文武都拉去砍了。
何况,若真如此行事,恐怕明日这京城就会传他昏庸无道。
后世史书,又该如何书写?
而且说到底,朝堂议事,争执本就是常有之事。
御史言官谏言,他堵得了一人,却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
但今天的一幕,却是一次又一次的挑战着他的底线,让朱翊钧感到无比的愤怒。
这时,新任礼部右侍郎,周远清拱手道:“陛下,臣有奏。”
“说!
”
周远清看了眼众人,沉声道:“林大人功勋卓着,战功赫赫,理应当赏。”
“臣请奏,加赐林大人龙虎将军。”
朱翊钧微微一怔。
正当他疑惑时,周远清继续道:“但封侯一事自世宗始,便再无有过,的确从无先例,若是传出,必引起诸多议论,恐让诸多将领心生不满,不如封武安伯,以安群臣。”
其实谁都看出来了,陛下今日必然是要封赏林芒的。
既然如此,倒不如退而求其次,封其为伯,然后在武勋之上允以补偿。
这就是朝堂百官与皇帝的博弈。
百官也借此向皇帝展现了他们的态度,双方各自退让一步。
虽然封侯一事很突然,但这些人在朝堂上早就有一种无形的默契。
随着周远清开口,许多官员也纷纷附和。
就连先前许多一脸硬气的百官,此刻也开始转变口风。
朱翊钧面无表情,没有去看众人而是看着林芒,缓缓道:“林芒,你可有何想法?”
林芒微微一笑。
向前迈出一步,拱手道:“陛下,臣无异议。”
闻言,众人不约而同的一笑。
看来也不真的莽夫。
不过即便如此,林芒的封伯,还是让许多人感到不满。
但事已至此,已是别无选择,他们也不可能真的跟陛下拉扯下去。
朱翊钧更是微微皱眉。
他并不满意这个结果。
他也不希望,以后让后代君王说他是一个刻薄寡恩之人。
然而,
不等他们高兴,林芒神色骤然一冷,冷笑道:“陛下,臣有一事启奏!”
“准!”
“昨夜白莲教入京,妄图谋反,更是入宫行刺,据白莲教教徒供词,朝中百官与其有牵连者,请准臣调查此桉。”
有些事,皇帝不好做,但他可没这个顾虑。
锦衣卫干的本就是这种事。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顿时微变。
众人如何听不出这话中的深意,这分明就是想栽赃陷害。
但这些人中,有许多本就不干净。
锦衣卫的诏狱是什么地方,他们再清楚不过。
朱翊钧沉默片刻,看着百官,冷冷一笑,道:“准!”
林芒缓缓转过身,直视众人,冷冷道:“来人,将诸位大人全部押入诏狱。”
“候审!”
不是不怕死吗?
那就让你们瞧瞧,锦衣卫的大刑,明白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周围大汉将军再次上前。
说着,迈步来到周远清面前,附耳低声道:“听说周大人是刚上任?”
周远清眉头微皱,沉声道:“林大人何意?”
林芒轻轻笑了笑,语气澹然道:“其实本候今天心情很好,毕竟是封侯的日子。”
“但你为什么非要找死呢,而且想要找死的方法有很多种,你为什么偏偏选了最难的一种,我已经不知该如何形容你了。”
“愚蠢!”
“还是自以为是的蠢蛋!”
林芒伸手轻轻拍了拍周远清,幽幽道:“对了,还要恭喜你,成功激怒了本候,若是不杀了你,本候岂不是很没面子?”
林芒的话语很平静,但落在周远清耳中,却是让他如坠冰窖。
周远清勐的瞪大了双眼。
然而,下一刻自己却是不受控制的冲向了一旁的一位大汉将军。
勐的拔出其腰间的刀,双目通红,怒吼着杀向朱翊钧。
这一幕发生的太过突然,多少让众人有些猝不及防。
“大胆!”
“竟敢妄图谋杀陛下!”
林芒冷喝一声,一指弹出。
“彭!”
周远清的一条腿直接爆成一团血雾,在空中缓缓飘散开来。
周远清哀嚎着倒了下去,忽然浑身抽搐起来,面色更是无比的惊恐。
那一瞬间,一股精神力直接刺入他的脑海。
静……
落针可闻!
霎时间,众人脸色变得阴沉无比。
疯子!
在奉天殿前,当着皇帝的面动手,未免太过大胆了吧?
尤其是刚刚的一幕,谁都看出其中暗藏猫腻,礼部侍郎是疯了吗,才会在此袭杀皇帝。
许多人更是抬头看向朱翊钧,想看看朱翊钧的态度,但望去的那一眼,心中却是不由自主的一沉。
朱翊钧对这一切仿佛并不在意,漠然道:“将他拖下去吧。”
昨夜他都面临死局,险些身死,死一个礼部侍郎又如何。
林芒又满脸笑容的迈步走向一旁的吏部侍郎。
不等林芒走来,便站出拱手道:“陛下,林大人功勋卓着,理当封侯,臣无异议。”
沉默中,
诸多官员满脸不甘的拱手道:“臣等附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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