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城很大,出了城区往南,是眠山区。
如果往西,便是太安区,太安区有个埋山县,埋山县的最西部,便是仙羊村。
仙羊村再往西就出了伏城区域,完全是一片绵延不断的古老山林,没有现代开发的痕迹。
埋山县平平无奇,倒是里面的仙羊村有些说法。
那也是仙羊村名字的由来。
传说数百年前,从北方逃难来的百姓一路颠沛流离,到了埋山县。
可埋山县的肥沃土地早就被人占了,剩下的地方根本养不活这么多逃难的人。
眼看着一群人又累又饿,濒临死亡,这时,一只黑色的羊突然出现。
它也不叫,长条形的瞳孔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这群难民。
仿佛入了魔一样,这群难民竟开始恍恍惚惚地跟着它走。
到停下来时,已经到了一片山清水秀的地界!
一群难民大喜过望,在此定居下来,并以那只带路的黑羊为名,取名仙羊村。
理所当然的,羊这种生物,也成了仙羊村村民们供奉的神物。
甚至仙羊村还会举办三年一次的化羊节。
被选中的幸运儿会戴上羊角,披着羊的皮毛,当三天的羊仙人。
八月十九号。
明天就是三年一次的化羊节。
仙羊村的村民聚集到一起载歌载舞,每家每户各出一道菜,摆出了绵延百米的长席。
这里的确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和桃花源类似,四面被大山笼罩,能进村的只有一条盘山土路,路面颠簸不平,一般司机根本不敢走。
所以即便这里风情独特,依旧名声不显。
化羊节持续三天,在这三天之内,整个仙羊村都下了死命令,所有村民都要到场,而且不得离村,必须举办完化羊节后才能解除禁令。
很难想象现代社会了还会有这种封建家长的做派,但这就是偏远村落的现实,村长的话甚至比法律还管用。
可是,这天夜里,村子里的仙羊祠堂外,出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他叫陈平,是村里为数不多考上了大学,走出大山的年轻人,这次也是专程请假回来参加化羊节的。
陈平接受过高等教育,以前在村子里时,他倒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出去念过大学后,他就觉得这化羊节有些古怪了。
自己的母亲以前被选中成为过化羊节的羊仙人,按照村里老人的说法,被选中的幸运儿可以许一个愿望,只要不是太贪心,一般都会实现。
当时母亲许下的愿望是希望他能顺利考上大学。
奇怪的事就这样发生了。
一向顽劣不堪,对学习毫无兴趣的陈平,竟然像突然开了窍一样,顺利了念完了初中,高中,真的考上了重点大学!
但就在他考上大学之后,母亲死了。
陈平能考上大学,至少智商是没问题的,他很快意识到,母亲的死简直就像一些艺术作品里,向一些邪神许愿后必须用其他代价还愿一样。
再加上从小性格跳脱,行动力强,这次回来仙羊村后,他虽然表面上还是跟着村民们吃吃喝喝,但暗地里,他一直想偷摸着溜进仙羊祠堂看看,那地方实在太过神秘,从小到大一直有人看守着,谁都不让进,只有仙羊节开始的前一天,被选中的“羊仙人”才能进去,第二天出来时,羊仙人就已经打扮好了,当年母亲也是这样。
明天就是化羊节,听说这一轮化羊节选中的幸运儿是老李家的女儿?
那女孩子……
陈平没太多印象了,只记得她人有点黑,老实巴交的,从小就不爱说话。
偷偷往祠堂里看了一眼,陈平有些懊恼。
看守的人比往常还多,守得简直太严实了。
但越是这样,证明这祠堂里越有问题,他简直能肯定这里一定有秘密。
正思忖着要怎么才能进入祠堂时,陈平忽然看到了另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那是……村长的儿子?
他怎么不走正门?
陈平偷偷跟了过去。
眼看着夜色之下,村长儿子把草丛扒开,往地上一趴,钻进了祠堂。
我去……还有狗洞!
陈平意外之下,大喜过望。
等墙里的动静走远后,他才来到墙边,学着村长儿子的样子,把草扒拉开。
钻进破洞,抬眼一眼,高大古旧的木制祠堂横亘在眼前,让他心底莫名一慌。
这祠堂的院墙里,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
他往深处走了一阵,越走越心惊。
夜色本就暗淡,四下太过寂静,连虫鸣都没有一声,这情形有些离奇。
俗话说越是聪明人越是容易吓到自己,陈平现在就是这种情况,他的脑子里不断浮现各种恐怖故事和恐怖场景,忍不住连小腿肚子都打哆嗦了。
忽然!
“我不要当羊仙人!”
一声凄厉的哭喊吓得他一哆嗦。
等等……那个声音是,老李家的女儿李蓉?
她果然提前一天被送进祠堂里来打扮了。
正惊魂未定,陈平的鼻子忽然动了动,他闻到了一些奇怪的香味。
这是……长寿香?
有人在点香?
这香气入体,让他莫名安心了一些,那个叫李蓉的女孩子也忽然不叫了。
“大半夜把人家带到这种阴森的地方来打扮,难怪人家不愿意……”
陈平嘀咕道。
他四下瞧了一眼,刚好看到比他先一步溜进祠堂的村长儿子正进了一间房。
他赶紧跟了过去,支楞起耳朵,轻手轻脚地靠近了木窗。
靠得进了,陈平眉头一皱,好臭!
连长寿香都掩盖不住的臭味。
这是高度腐败的味道。
以前他在河边看见过一头死掉的野猪,那头野猪不知道被水泡了多久,浑身都腐烂了,它散发的味道就是此刻屋子里的味道。
他们在搞什么?
陈平的心跳越来越快,他悄悄将手指插入木窗的缝隙,蹑手蹑脚地将其顶起来一条缝,借着夜色与灯火,朝着屋子里张望。
屋里的人比他想象中要多得多,有村长一家子,村子里几个大族的族老,还有几个经常出村对外联络,做生意的中年族长。
这些人围成了一个圈,人人手里拿着一炷长寿香,刚刚才到的村长儿子挨了一个瞪眼,也赶紧去取了一炷长寿香,乖乖加入人群。
陈平费力地透过窗缝往里张望,被他们围着的有两个人,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应该是李蓉。
还有一个佝偻着跪在垫子上,满脸皱纹,异常苍老,陈平仔细一看,那个人正是村长。
村长都九十几岁了,还要熬夜干这种累人的活儿?
陈平正疑惑间,忽然看到李蓉已经被他们脱掉了上衣!
这群人要做什么?!
陈平察觉到不妙,难道这群人想侵犯李蓉?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报警,却看见,村长拿出了一支极为古朴的毛笔,将毛笔吸饱墨汁,落在了李蓉赤裸的上半身上。
第一笔落下时,李蓉忽然睁开眼睛,双目赤红,流出了眼泪。
“啊!!!”
陈平吓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从没见过话不多的李蓉叫得这样大声凄厉。
然而,周围的族老,中年族长们却都一只手拿着长寿香,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
看上去力气并不大,但李蓉却动不了了。
她只有眼珠还能转动,此刻只能顾着流泪,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而正在她身上鬼画桃符的老村长,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神情专注认真,仿佛正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他写得很慢,仿佛每一笔都要花费极大的力气。
陈平被这诡异的场面吓得双腿发软,牙床都在发抖。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终于……李蓉身上被写下了密密麻麻的诡异符号。
这些根本就不是文字,在老村长的最后一笔从她身上离开时,李蓉的脸忽然扭曲到了极致!
一直围绕着两人转圈的,拿着长寿香的众人也停了下来。
“你情我愿,愿愿两清。”
老村长的嗓子里,挤出了沙哑的,类似吟唱的声音。
在持香众人的注视下,老村长微微颔首。
两位中年族长见状,一人拿出了一根黑色羊角,羊角的根部,钉入了一枚极长的铁钉。
两人双手捧着羊角,高高举起,在众人的注视,香气环绕之下,将羊角根部的铁钉对准了李蓉太阳穴的位置,刺了进去!
李蓉的眼珠顿时鼓胀了出来,额头四周青筋暴涨,两行血泪从眼角流出,显然,她的疼痛已经到了极致。
但很快,她就不痛了。
老村长拿起毛笔,吸饱了墨汁,用毛笔在她眉心狠狠一点!
一个腥红的印记留在了她的眉心,但下一刻,李蓉上半身写满了诡异符号的皮肤,竟然开始自行脱落!
陈平吓得目滋欲裂,用空下来的一只手堵住了自己的嘴,生怕叫出声来。
眼前发生的一幕实在太过诡异恐怖……一个刚刚还鲜活的女孩,眉心被点了一下后,浑身的皮肤竟然开始自行剥离,露出了腥红的血肉……
可是,这次的李蓉,却连叫声都没有发出一下,只是安静地盘坐着,两眼空洞,只有插进太阳穴的两只羊角下,鲜血还在缓缓地流。
“穿仙衣。”
老村长苍老渗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一块羊皮……在陈平颤抖的目光下,被捧了过来。
老村长将其展开,缓缓披在了李蓉腥红的血肉上。
那明明是死物的羊皮,竟然动了起来!
它蠕动进了李蓉的身体,死死紧贴在她的血肉上,眨眼之间……就和她长成了一体。
“恭迎,羊仙大人。”
“恭迎,羊仙大人……”
“……”
屋内的所有人虔诚地行礼,然而这一幕在窗外的陈平看来,格外惊悚。
他几乎快压抑不住自己的呼吸,心脏更是跳动得仿佛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这就是化羊节?
这就是被选中的幸运儿?
他忽然想到了自己的母亲,难道我的母亲也……他打了个哆嗦,不寒而栗。
不行,要报警,一定要逃出去报警!
这个恐怖的地方,一定要被端掉!
这时,老村长正在进行最后一步。
他再一次将毛笔吸满某种诡异的墨汁,只要将毛笔笔尖定在眉心,就可以维持李蓉一段时间的“神性”,任大家予取予求。
然而,村长刚将吸饱墨汁的毛笔笔尖紧贴在李蓉的眉心黏好。
忽然间。
陈平悄悄退去,刚要离开,却在放下木窗那一刻,发出了声响!
“咔——”
细微的声音在寂静的祠堂里宛如惊雷!
老村长手一抖,贴在眉心的毛笔笔尖“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老村长一张老脸瞬间惊恐惨白,大吼道:“快捡起来!贴上!快!”
一阵诡异的夜风突然从窗外钻进来,吹得毛笔在地上滚了几圈。
一圈人七手八脚地把毛笔捡起来后,匆匆地将笔尖贴回了李蓉的眉心。
老村长提心吊胆地观察了好一阵,见李蓉始终是紧闭着双眼,终于松了一口气。
“你们,把刚才那个人,找出来!”
“是!村长……”
……
亘古未变的古老丛林里,吹来了一阵风。
刚才还聚集着一群人的祠堂,此刻空无一人。
僵坐在祠堂蒲团上的女孩身披羊皮,太阳穴插着两只黑色羊角,脸上的血迹已经被仔细处理过,就连表情,也塑造成了微笑的模样。
可是,已经睡下的仙羊村的人们,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
不该睁眼的女孩,此刻在幽暗的祠堂里,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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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号,早上八点。
秦满江昨夜就已经到了埋山县。
今天是游戏开始的日子,要想进仙羊村,全天只有两班车,一早一晚,他必须早早来这里等待。
不过……其他人呢?
这个念头刚出现,他就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喂?小孩儿,这里!”
我?
小孩儿?
秦满江循声看去,一个耷拉着眼皮的中年男人正坐在越野车的驾驶座里,他胡子拉碴,看上去有点不修边幅,然而一开口,却出乎了秦满江的意料。
“你好啊,小孩儿,我是史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