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移营帐的喧嚣对碎龙幼崽多多少少产生了一些刺激,让它不安地摆出了戒备姿势,并且发出威胁性的低吼。
向福裕泽致歉后,烈欧斯以安抚宠物为由,将它带到了一处角落。
在用食物和抚摸慢慢消除碎龙幼崽戒备的同时,他也观察起村内的情况。
烈欧斯选择的角落靠近围栏,而且地势较高,将这里作为观察点,围栏内壁和村落主要街道的景象便能一览无余。
高耸的木制壁垒上建有栈道模样的平台,数个身着普通兽皮甲的村卫在上面值守,这应该就是纳特口中的岗哨。
他们将弩机架设在壁垒的开口处,尖锐的弩矢以近乎水平的角度对准围栏之外。
奇怪的是,有数架同样上弦的弩机竟然指向村内,只不过抬高了射击角度。
烈欧斯默默观察了一会儿弩机的形制,然后将目光转移到村内的街道上。
从踏进这个村子开始,他就感觉到一种挥之不去的违和感。
现在他找到了这种违和感的来由。
表情。
无论是讨价还价的商人和采买者,还是搬运物资的劳力,抑或是巡游的村卫,脸上或多或少都会浮现出一抹担忧。
就连混杂在人群中的艾露猫们也不例外。
整个村子的气氛显得压抑而沉重。
烈欧斯又回忆起进村时的经历,发现村长在迎出大门之前,脸上同样显露过忧郁之色。
长老福裕泽......老龙人的脸圆圆胖胖,笑起来就像个笑脸表情一样,他的脸色属于物理层面上的难以捉摸。
......
虽然安抚者颇有些心不在焉,不过碎龙幼崽还是逐渐平静下来。
烈欧斯则对此产生了一些疑惑......这头幼崽一直表现得很乖巧,甚至作为碎龙而言有些过于乖巧了。
碎龙应该更有攻击性一些才对,难道是我的亲和力太高了?
摇头收束发散的思维,烈欧斯带上碎龙幼崽来到长老居住的院落,迈步而入。
一众木屋石壁之间,这座飞檐斗拱的院落着实让身处异界的他产生了一些亲切感。
哪怕他知道这种建筑风格在猎人世界另有来源也是一样。
在门口的年轻龙人带领下,烈欧斯来到了院落主屋的会客厅内。
果然......虽然建筑外观看起来像中式,但结合内饰来看更贴近日式。
烈欧斯轻轻叹了口气,用手势和动作引导碎龙幼崽原地休息,自己来到榻榻米上入席而坐。
两个村子的长老、村长还有埃林已经等候多时了。
福裕泽还是那副满脸笑意的表情,摸着圆脸上的胡须向烈欧斯开口道:
“神眷大人,老夫来向您介绍,这是诺特村的长老天膳,还有村长修伊。”
“老朽天膳,参见神眷者大人。护卫长大人已经讲述过您祛除恶龙的事迹,容我代表诺特村上下向您表示诚挚的谢意。”
天膳是典型的龙人老者形象,身材瘦小,面带褶皱,一对三角耳朵耷拢下来,和福裕泽那种葫芦体型相比简直像两个物种。
他带着修伊站起身来,向烈欧斯鞠躬致意。
“两位不必多礼,这是我身为神眷者的使命。”烈欧斯示意他们重新就座,“不过两位对火之神子民们的重视似乎有那么一点欠缺。”
“感谢大人对诺特村民众的关怀,可是......”
修伊村长有些欲言又止,他看上去比卡林年轻一些,也更壮硕一些,不过拉碴的胡须和浓重的黑眼圈直接将疲惫写在了脸上。
“有什么话不妨直说,”烈欧斯战术后仰,摊开双手,“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找麻烦,是想帮你们解决问题。”
“神眷大人不如先说说自己的看法,”福裕泽笑眯眯道,“您在安抚宠物的时候似乎有所发现。”
啧,眯眯眼果然都很难缠。
烈欧斯用食指扣了扣桌面,光滑的木质桌面上传来“咚咚”的响声。
“那我就直接问了,你们在防备着村里的什么?或者说......在害怕什么?”
“啊?”埃林看了看福裕泽,又看了看烈欧斯,有些搞不明白状况,“你们在说啥?”
你个憨批到底是怎么当上护卫长的......靠耐糙吗?
烈欧斯忍住捂脸的冲动,开口解释道:
“首先,围栏上的几架弩机全部处于上弦状态,而且是几乎是平射的角度。”
“这种弩机的有效射程在两百步左右,所有的帐篷离围栏墙体都不到一百步,这就说明村卫把难民纳入了保护范围,而不是在用弩机防备他们。”
埃林就像上课时被老师目光扫过的学生一样,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从诺特村民们在围栏外的生活状态来看,他们虽然不满,但至少得到了足以维生的物资,甚至有余力修建篱笆,而且到目前为止没出什么问题。不然刚才开门的时候,他们就会抢着一拥而入。”
烈欧斯押了口面前的茶水,继续道:
“比起他们,科多拉的村民反而表现出了更多担忧,而且不像是在反感难民影响生活——他们的脸色在帐篷迁入的过程中变化并不大。”
“更重要的一点,”他伸出手指,遥遥指向围栏方向,“有好几架上弦弩机是对着村内的。”
“村外的难民得到了保护和援助,本地居民却忧心忡忡,甚至愿意让箭头指向自己的居所。如果我还看不出村子内部出了问题,那未免也太迟钝了点。”
原来如此......不对,我是不是被顺带骂进去了。
埃林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决定接下来最好不参与这些人的讨论,免得被质疑智商。
不说话,装高手。
“啪!啪!啪!”福裕泽将包子一样的胖手拍得山响,“不愧是神眷大人,分析得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您分析的一点都没错。”他眯着的眼睛终于睁开,看向烈欧斯的眼神中带上了一抹悲哀之色,
“从数年前开始,每到开春时节,村内就会出现‘神隐’者。”
“神隐?”埃林全然忘记了刚才的决定,对没听过的词汇发出了疑问。
“‘神隐’是长老家乡的说法,指‘被神怪隐藏起来’,是对失踪事件的形容。”
卡林叹了口气,“人类,龙人,艾露猫,甚至牲畜,全都有在村落内神隐的例子。”
“那村外就安全吗?”
“不知道......但我们决定将诺特村民们安置在外,就是希望他们不被影响。到目前为止,神隐仍发生在村内,包括最近的一起。”
烈欧斯站起身,向卡林欠身道:“之前误会村长了,还请见谅!”
“不必如此,大人不必如此......”卡林连忙站起来扶着烈欧斯重新落座,“当时人多眼杂,我没有告知大人真相,大人误解也很正常。”
福裕泽和天膳看着烈欧斯和卡林的举动,似乎都回忆起了什么,目光交错之际微微点头。
卡林回到坐席,继续向烈欧斯讲解道:“之前的神隐都只涉及活物,但最近一次事件里,长老的宝玉也在同一时间失窃了。”
福裕泽点头道:“如果只是神隐,我们还无法确认到底是什么所为。神隐者会在全村封锁、甚至家门反锁的情况下消失,王国和猎人公会派遣的调查员也未能查明原因。”
“但是这次,偷取宝玉的贪念让凶手留下了痕迹。”
福裕泽的眼神中闪现出一抹与形象不符的戾色。
“我们正打算重启调查,那些向内的弩机就是拿来以防万一的。如果神眷大人能帮忙将真凶抓获,老夫必有重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