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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大宴(二)

周尚文等八人在暗夜中由乾清宫的奴婢去接头,领到皇帝面前。

朱厚照其实已经知道这几个人中,有些是有点儿小瑕疵的,比如说于子初爱钻营;谭闻义并没有闻到多少义,他爱财,说不得就有贪墨行为;孙希烈脾气不好,平时很容易冲……

但从管理学的角度来说,一个团队的草创时期,缺点会被上升的势头所掩盖,作为皇帝他心中有数就好,也不至于现在就发作起来。

周尚文等八人听到旨意也是马不停蹄,大宴的前夜皇帝宣他们进宫,说不定会有什么秘密的旨意。

“既然人到了,就宣他们进来吧。”

“是。”刘瑾恭敬的低头退出,随后周尚文等八人鱼贯而入,并在君前行叩拜大礼。

朱厚照仔细打量了他们一眼,他对上次见面还是有印象的。

“……都痩了,史大淮和徐镇安痩得最多。谭闻义黑得最狠。”

皇帝这样的语气他们心里都稍稍放松了些,谭闻义笑着回奏:“瞒不过陛下的眼睛,臣自小就是这个毛病,太阳晒一晒,很快就黑了。”

“嗯,都受伤了么?”

于子初回禀,“我们几个都还好,一些皮肉伤,周指挥使伤得最重。身上三处刀伤,还好都不是要害。”

朱厚照心里也有些发虚,

战场上的事千变万化,有时候就是一个瞬间,一条人命就没了,他改变了历史走向,尤其改变了周尚文的人生,要是一不小心弄得这么个名将牺牲在战场上,那可就亏大了。

“现在伤势如何?”

“回陛下!”周尚文举臂说话,“臣是军籍,自小便是武人,从小到大所受的伤多到已经数不清了,几处刀伤,不碍事的。”

朱厚照听到这个,心稍稍安了一些。

“怪朕,朕是心急着想要见你们,就忘了这一茬。尤址,你去一趟太医院,简单说一下伤势,叫他们备上可能会需要的药过来。”

尤址二话不说,那八人则是叩头谢恩。

皇帝不理那些,他已经离开龙椅,并招呼他们八人换间屋子,围坐在了软塌之上,每个人面前也摆好了四四方方的深棕色小桌,上面有一壶酒,还有三道简单的菜,鱼、鸡和煎豆腐。

“朕还小,就不喝酒了,你们少喝些,不要过量就行。”

皇帝这番做派看得他们有些目瞪口呆,不知道要如何应对。

接着,皇帝又开始饶有兴致的问:“所谓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彦章这次以少胜多,以军人血性力战克敌,实在令朕羡慕。依你们看,鞑靼军威如何?朕要是御驾亲征,能不能横扫千里,也像今日这般一战而胜!”

周尚文有些惊讶,他想着:看来皇帝到底还是少年心性,竟然地狱般的战争场面生起了兴趣。

他哪里知道,朱厚照是一个后世男人,封狼居胥,禅于姑衍,饮马瀚海,勒石燕然……这些武将的最高荣耀,经常也会令他的内心激荡!

民族主义也好、个人英雄主义也好,或者是爱做梦的俗人也罢,他就是喜欢、所以梦着有一天能够纵横天下,指着北方、有底气的说出那句:不教胡马度阴山!

八人之中,有人听到皇帝尚武,内心还是开心的。但周尚文则略有谨慎,“陛下,他们连我们八人都胜不了,哪里用得着陛下亲自出手?”

“不不不。”朱厚照指着他说:“你可不能跟文臣学这些,拐着弯儿来劝朕,朕又没下旨要亲征,你慌什么?”

“陛下恕罪。那……要说鞑靼军威……依臣来看,还是盛过边军的,此次宁夏之胜,一是陛下筹谋多年,方得此功;二是杨部堂诱敌深入,指挥若定;三是杨副总兵救援及时,追击如风;四是火筛轻敌冒进,随意分兵。可谓天时地利人和,但这样的幸运并不会常有,因而末将以为,此次过后,要想再有这般大胜,怕是很难了。”

朱厚照给他说得心里了凉了下来,“朕明白你的意思,从此后,鞑靼部必定不会与我军主力决战,也不会再上杨应宁的当了。”

周尚文心中赞叹帝王的理智和务实,“陛下圣明。”

“那咱们便打到长城外面去!”朱厚照盘算着自己的年纪,掌握朝政,他这个岁数是可以了,但上马杀敌,怕还是小了些。

周尚文有些无奈,皇帝似乎对此有一种执念。他倒不是和文臣一般的心里,而是哪个将军打仗也不喜欢带着皇帝……那他娘的是多大的压力。

“陛下,此事也不必过于心急,有宁夏之胜,西北可有十年安定。”

“你们呐。”朱厚照也盘坐着,两只手按着胳膊,讲话跟个大人似的,“不要老是滴咕着朕要是真去了怎么办,你们心里面会觉得朕是个不聪明的皇帝,司礼监有什么把持军政的权宦?”

“臣等不敢。”

“所以轻松一些。自古以来的雄主,有几个没上过战场的?朕又有什么可怕?当然,朕也不是觉得那里好玩,死人、丢命的场景,光是想想也不会好玩。朕是没有办法,祖宗江山扛在肩上,有些事不得不为,你们都是与朕有过约定的,要体会朕的志向、朕的责任,朕该做的事。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哪怕背些骂名,但至少朕要告诉后人,大明天子到朕这一代,不是懦弱无能之辈!朝中也的确有人在说朕的不是,但你们是领兵的将军,这些不关你们的事。说得粗俗些,这个错,朕都不认,你们怕什么?”

“臣失言!”周尚文此刻也知道,虽说皇帝理解了他先前的话,但那是皇帝胸怀宽广,实际上他还是不该那样说,“既然如此,臣便陪着陛下,醉卧沙场!哪怕征战不回,也好过平庸度日!”

“这才对!”朱厚照指了指他,随后又问道:“你们抓到扎那的时候,他有说什么话吗?”

“额……”周尚文、于子初、谭闻义等人都有些愣住。

“骂朕了?”

没人敢说话。

“是不是男人,叽叽歪歪的!”

于是八人都点头。

“骂了朕什么?”

于子初聪明,开着玩笑说:“陛下,这我们八个胆子加在一起也不敢说呀。”

朱厚照笑了笑,“这是好事。敌人骂我们,说明我们打得他疼,成王败寇,有什么能耐战场上见真章,骂朕一句,有何用处?这且不提,你们觉得扎那这人,杀还是不杀?”

“臣以为该杀!”谭闻义说得斩钉截铁,“扎那是火筛帐下主将之一,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汉人之血,不杀他,天理难容!”

朱厚照摸了摸下巴,“你们有谁知道怎么在茫茫草原上寻找到敌人?”

周尚文一点就通,“陛下的意思是,扎那知道?”

“只能说可能知道,毕竟他在草原出生、长大。”

“……但扎那这个人桀骜不驯,应该很难降服他。”

“降服不了就杀掉,这不必纠结。朕的意思是,你们心里要有个这样的意识。不过此事稍后再议,朕先见见他再说。”

“是。”

“至于封赏的事,明日会在大宴上宣旨。彦章,朕思来想去,还是要你去大同镇守。”

别人都不提,先告诉了周尚文,其他七人虽说心服口服,但心里头羡慕还是有的。

“臣受陛下如此信任,岂敢不受?!”周尚文也是一时激动,但话说出口才忽然意识到什么。

等等,是到大同?

于子初等人也晕掉了,大同副总兵不是杨尚义吗?杨尚义此番立功,升为总兵应当问题不大,这样一来,他就成杨尚义的部下了!

会不会是皇帝秃噜嘴讲错了?!

但朱厚照眼神幽幽,脸色不变。

这世上,人心就是这样。

前几天,王鏊、韩文、闵珪特地三人到侍从室递了条子,说有要事奏禀。

当时是一个相对清闲、微凉的下午,他本是在湖边吃上一点点心,结果心腹大臣连伺候的宫女都不愿意留着,要只说给他听。

他其实一开始还有些不以为意的拍拍手,结果王鏊一开口,事情就有些不对。

王鏊说的意思也很简单,“……弘治十二年,杨守文便领命节制大明唯一的精锐骑兵,至今已有七年时光,如今大明骑兵精兵两万,军威大盛,此次面对鞑靼火筛,更是可以追击百里!”

说到这里朱厚照眉头其实已经动了。

“陛下,将不知兵是缺点,可兵只知将,更为致命啊!”

闵珪还在一边鼓动,“微臣以为这也是在保护杨副总兵,此次千牛堡一战,朝中大臣多对大明骑兵兵锋之盛感到震惊,就算微臣三人不提,朝廷当中也会有人弹劾杨副总兵,而且弹章只会越来越多,到那个时候,反而难以收场。”

韩文自然也是赞同的,“臣附议。且杨副总兵立了大功,朝廷要赏他,而非罚他,这又有什么不行?”

朱厚照轻轻的敲击木椅上的扶手,这确实是个问题。

杨尚义和他的这帮弟兄……以前不打仗不知道,这次一打,战果惊人,那么随后就是杨尚义所掌握的军力惊人。于是自然而生的就会催生出一种情绪。

有的时候,会不会反不重要,能不能反才重要。真要说战果,周尚文更夸张,怎么王、韩、闵三人不提周呢?便是因为他仅是一卫指挥使。

“那么,他那些部下呢?”朱厚照沉声问道:“是让他带走,还是留下?如果带走,那么他们始终是一团。如果留下,这帮人,又有谁能够压制?”

“……其实有一个好办法,就是于勋贵之中,请国公爷……”

皇帝直接摆摆手,政治斗争是增强实力的手段,如果政治斗争,斗到最后还削弱了自己,这他就不考虑了。

万一打个败仗,搞成鸡飞蛋打,呵,那的确是不愁什么造反不造反的问题了。

“留下!”王鏊平时话并不多,但关键时候还是有主见,“朝廷的官由朝廷任命,没有圣旨,他不能带走一人!”

朱厚照点点头,道理是这个道理。

他这个皇帝也该敢于得罪这些武人。刚刚王鏊讲这话的时候,其实他心里一惊,竟然在想,这样调动,会不会令杨尚义感到不高兴?随后就有些后怕。

如果有这种心理产生,还是趁早行事。宁愿君臣之间不讲什么感情,这件事也要做。

局势摆在这里,不做,则将来杨尚义必死!

……

……

他们进宫的同时,宫里也有一个纸条子出宫,去的是杨应宁的住处。

杨部堂捏着这张纸条,烛火前的老脸面沉如水。

杨尚义是皇帝的爱将,周尚文等八人更有半夜入宫的幸运,就是他这个一方主将也有京郊等候的待遇,皇帝几番操作之下将他们这些人收拾的服服帖帖。

他在想,以陛下驭下之严,张永又是东宫的老人,如果没有皇帝的首肯,他怎么敢私自通传消息?他可不觉得自己已经和张永有了足够的相互信任,结成了某种政治联盟,所以这个行为一定具有政治含义。

双指夹着纸条在烛火之上燃尽,纸张消失极快,几乎瞬间就成了一缕白烟。

既然是皇帝授意,那么让这八将入宫就是有意要让他知道,其中不过两层意思。一,这些人都在皇帝手中,其实是对他这种手握重兵的边疆大臣的某种警示;二,是要让他看看,顺从皇帝的人是什么样的宠幸。

时间慢慢进入深夜,杨一清房间的烛火还没有灭,屋外有下人敲门,“老爷。”

杨一清胡须翘了翘,“何事?”

外面传来声音,“杨副总兵求见老爷。”

杨一清略有一丝烦躁:他来干什么。

“让他进来!”

“部堂!”

他们一路走来,有些客套话此时便也不必讲了。

今夜杨尚义急速赶来,是来求救来了。

他脸色焦急,连坐都坐不下去。

杨一清抬眼只瞧了一下,“明日是大宴,杨副总兵也在重赏之列,何以今夜如此焦急?”

“还请部堂救我!”

杨尚义到底消息灵通,他降低声音但不降低语速,“部堂,末将得到消息,朝中有人嫉妒部堂与末将宁夏之功,要捏造罪名,参我们一本!”

杨一清眼睛微眯,“杨副总兵是陛下宠将,手握大明骑兵,又立下如此军功。一封弹章而已,你怕什么?还是说,杨副总兵觉得那罪名并不是捏造。”

“就是捏造。但是……”

杨一清轻轻一笑,“但是你无法辩解,而且是怎样都无法辩解。”

“部堂知道?!”

“老夫早就说过,京师比边疆更加险恶,因为人心比任何刀刃都锋利。杨副总兵,你我相交不深,但老夫爱惜你是个人才,所以这句话倒是可以说。你听不听得懂,那就是你的事了。”

杨尚义到此时也没什么架子可摆了,“还请部堂不吝赐教。”

“边关的将领打仗,打不好是死,打得太好也是死,你的骑兵向北几百里,也可以向南几百里。为何会如此,其根源不在朝廷制度,而在人心之间。你也不要去怨谁,因为说到最后谁都是那三个字。”

“哪三个?”

“不得已。”杨一清站起来,背过身去,“老夫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但如果你觉得哪里不对劲,最好多思考思考自己的错处,因为迄今为止,陛下做的所有抉择都是正确的。这,也是为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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