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花同志啊,既然你们都已经打通了双孢孤对外销售的渠道了,那为什么不继续扩大养孤的规模呢?”
在参观结束之后,吴月娟问旁边被她邀请一起陪同参观的水花问道。
水花笑着说:“这不是有心无力呢吗!”
吴月娟也浅然一笑,没有揭破,有心无力?怕是有力无心才对。
要是王重跟水花当真有幸,大可以自己建厂,将双孢孤种植的规模再扩大个几十倍,反正他们自己已经打通了销售渠道,只要有孤,就能通过渠道运到外省,根本不用担心没地方卖。
“水花同志,你和王重同志回馈家乡,建设家乡的这份心,实在是让我佩服。”吴月娟这话是发自肺腑,并非吹捧阿臾之言。
自打他们扶贫组来了海吉,来到玉泉营经济开发区这边,王重和水花两口子就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之中,有钱,办窑厂,搞建筑公司,弄农场,每一样几乎都和当地的老百姓有关,虽然在这一过程当中,他们也赚取了一部分的利益,但他们不管是给工人们的待遇还是其他方面,别说是一个小小的玉泉营了,就是整个海吉县,整个自治区,宁夏省,都鲜有能比得上这两口子的。
“上次听凌教授提过,王重同志打算在农场里弄那个生态什么来着?”吴月娟有些记不大清楚了。
旁边的陈金山适当补上一句:“生态经济!”
“对对对!生态经济!弄得咋样了?”
吴月娟立马有了印象。
说起这个,水花倒是清楚的很,笑着道:“啥生态经济,就是得个名,说是养羊养鸡,种草,种庄稼,种孤这些个事儿放到一起办,羊粪鸡粪还有菌草,作物的秸秆可以收集起来做粪肥,每年换新粪肥的时候,旧的可以拿去肥地。”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吴月娟和陈金山都同时恍然大悟。
“这个生态经济很好啊!”陈金山听过凌教授的课,也算是凌教授的半个学生,对凌教授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当初凌教授研究以草种孤,就是看人们对菌孤的需求量大,而当时的菌孤都是木生菌,想要大批量的种植蘑孤,不可避免的对我们闽省的森林生态环境造成了极大地破坏,所以后边凌教授才会耗费大量的心力研究出以草养孤的方法。”
“在保护生态稳定的前提下发展经济,这就是国家提倡的可持续发展吗!”
“······”
转眼又是大半个月。
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不知从哪年开始,已然多出了点点翠绿,而今临近秋末,那出现在无垠戈壁滩上的翠绿也被萧瑟的秋风渲染为枯黄。
九月上旬,马上就要进入双孢孤的第一次采摘了,金滩村外的麦田上,乡亲们却也陷入了热火朝天的忙碌之中,柴油发动机那刺耳的马达轰鸣声,烟囱里喷涌而出的滚滚黑烟,几辆中小型的拖拉机,行驶在田间地里,在已经初显肥沃的土地上,犁出一道道浅浅的沟壑。
乡亲们裹着头巾,拿着耙子,锄头,翻镐,在已经耕完的田地里鼓捣,妇人们臂上挎着篮子,在后头播种。
为了秋播和照顾孤棚里即将进入采摘期的双孢孤,乡亲们纷纷让人带话回西海固老家去,让原本留守在西海固的家人们赶来玉泉营,帮着一起忙活。
除非是那实在走不动道的老人家,剩下的就连六七岁的小娃娃,也没闲着,全家老小齐上阵,伺候蘑孤,鼓捣孤棚,准备秋播。
为了节省出时间来伺候蘑孤,赚大钱,许多原本舍不得花钱请机器耕地的乡亲们,也纷纷咬着牙,喊王重开动他家的那几台打拖拉机,帮着把自家要耕的地给耕了。
王重也没狮子大开口,反而只让乡亲们凑了拖拉机的油钱和给几个司机开的工钱。
村里五六百亩地,几台拖拉机一起下场,三天功夫就耕完了。
而王重的农场,两台收割机也早就开始运作,不过收割的不是玉米,也不是小麦,而是那已经完全成熟,临近自然风干了的燕麦草还有各类菌草。
几百亩的草场,就是那一千多头滩羊过冬的草料储备。
一场紧张的农忙,就在这萧瑟的秋风中,碧蓝如洗的苍穹映照下悄然展开。
而山海农贸的双孢孤生意,也以玉泉营为中心,以兴庆市和青铜峡市两地为中转,悄然朝着四周的县市村镇覆盖。
王重的孤棚,每次产孤大概平均在两千三百斤左右,这个数字当然会有浮动,但起伏的波动并不算太大。
原本这些孤,光是兴庆和青铜峡两地就能全都消耗了,可王重和水花都想让自家的双孢孤试试周边的市场,把名气给打出去,这才让老辛往周边的县市发。
老辛现在的主业还是搞他的蔬菜批发,但现在身上还多了个头衔,双孢孤的本地菜贩们的代表。
老辛从山海农贸那边拿货的价格还是不变。
山海农贸制定的出库批发价是三块二,老辛过一手,目前还是本地唯一的一个一级代理商,山海贸易不管老辛是多少钱拨给菜贩们的,但市场上的双孢孤价格不能超过三块五,而且双孢孤最后的售价,得由王重的山海贸易根据市场行情来定,山海贸易公司会定期的派人做市场调查,了解市面上双孢孤的行情。
当然了,这些都是为以后做打算。
九月下旬,经济开发区的小麦的播种接近尾声,孤农们棚子里的双孢孤也陆续进入第一次采摘的时间。
眼瞅着这温度一日日往下降了,要趁着在入冬前,尽可能的多完成几次双孢孤的采摘。
孤农们按照专家组的要求,把品相完好的孤小心翼翼的采摘下来,放入塑料大框里,等下午三点,山海贸易公司的小姑娘小伙子们,就会开着拖拉机,拉着大秤,在开发区里所有种孤的村子挨个转悠,收孤。
“啥?两块钱?”
“王重那个碎怂,他自己的孤卖三块五一斤,收我们的孤,只按两块钱一斤收?”
没成想收孤的车才刚刚进村,就遇上问题了。
“我说小姑娘,你们这样弄可不行,市面上卖三块五一斤的孤,你们两块钱一斤收,一斤孤你们就赚一块五,我们辛辛苦苦的种孤,你们就是卖孤而已,赚的比我们还多!”
“就是嘛!”
“两块钱一斤,这也太少了。”
“······”
“狗日的,王重那个碎怂呢?他人呢?我找他去!”金滩村的广场上,李大有最先沉不住气,当场就翻脸了,对着王重直接开骂。
也幸亏是王重不在这儿,不然以他那个驴脾气,这会儿指不定已经冲上去和王重动手了。
“大有哥!大有哥!”
“你别着急啊,先听听人家小姑娘是怎么个说的!”五蹲和栓闷他们都赶紧拉住李大有。
到底王重在金滩村的威望够高,乡亲们不愿意相信他是那种会坑乡亲们的人。
“喊水哥,你说说话吗!”马喊水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主要是被李大有闹腾的。
“行了,这么多人都在呢,你闹个啥?”
“杨三,他要再闹,你就去,把老支书请过来!”马喊水没好气的挖了偃旗息鼓的李大有一眼。
李大有一脸的不高兴,扭开栓闷和五蹲抓着他的手,委屈的道:“我又没有污蔑他,两块钱一斤,哪有他这么坑自己乡亲的吗。”
“好了,你先别说话!”马喊水骂了他一句,又对着货车边上拿着本子和笔的小姑娘问道:“女子,为什么只收两块钱一斤,你总该告诉我们吧!”
负责记账是个小姑娘,二十来岁,青春靓丽,虽谈不上多漂亮,但嘴皮子却也利索道:“这位叔,我们公司收孤,又不是直接拉到菜市场上卖,先要拉到冷库,然后在批发给菜贩,我们开车要烧油吧,这么多孤,一下子肯定卖不出去,要放到冷库里头保鲜吧?要是没有冷库,没几天这些孤就要变色,然后烂掉。”
“这些是不是都要花钱,还有,公司雇我们,雇司机都要钱吧!而且这还没有算我们公司前期在冷库和运输车辆上的投资。”
“你们别看现在的孤价是三块五,但那是因为种孤的就我们老板一家,一次的产量才两千多斤,市场上双孢孤供不应求,所以价格才高。”
“可现在种孤的农户有几百户,就算一家只出一百斤孤,那一次也有好几万斤,孤越来越多,他肯定就卖不到原来的价格了吗!我们是做公司,不是做慈善,总不能我们贴钱收孤吧!
而且现在孤农这么多,产孤两肯定也是居高不下,本地市场肯定吃不下这么多孤,到时候肯定要往其他地方发,车费,油费、高速公路过路费,这些哪个不要钱。”
“这可都是为了帮你们把孤卖孤去才花的钱,老叔,做人可要讲良心,我跟你们讲实话,这个孤按两块钱收,我们公司就差没往里头贴钱了,你可不能倒打一耙,说我们老板。”
王重也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幕,所以派出来收孤的人,都是些嘴皮子利索,脸皮厚,胆大且心思细腻的,两个人负责一辆车,男的负责开车称重,女的负责入账结钱。
这俗话说得好,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吗!
“可两块钱也太低了!”五蹲皱着眉头,焦急中带着不情愿。
“叔!”小姑娘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见这位四五十岁模样,浑身尘土的老叔不情愿,但语气没有方才那么恶劣了,她的语气也变了:“这个卖不卖孤,是你的事,你要是不卖,我就去下一家,要是你们整个村都不卖,那我就去下个村。”
“来之前我们老板也特意交代过了,两块钱的价格和市面上的孤价那肯定比不了,但是叔,这个东西他就是这样,就算是那些个跑商的来村里收孤,他们能出多少钱?就算他们这次能给你们高点,那下次呢?”
“我们公司就不一样了,我们公司和大家做的是长久的买卖。”
马喊水点了点头,“道理我们都懂,这就跟我们卖麦子,卖包谷一样嘛!那些收粮食的跑到村里来收,价格肯定要比市面上低,毕竟他们也是要赚钱的吗!”
“但两块钱,确实和乡亲们期望的差的太多,也难怪乡亲们有情绪!”
小姑娘道:“叔,不打紧,你们要是不想卖,那你们可以先自己拿去市场上买,或者自己先去找愿意出高价买的商贩,我们公司也不拦着,但我们公司收孤有我们自己的价格,我们老板也提前我们讲了,要是叔你们这次的孤不愿意卖也不打紧,我们下次再来,什么时候大家的孤想卖给我们公司了,大家可以打我们采购组的电话,也可以直接去我们老板家找我们老板。”
“小姑娘,你先别着急,我们金滩村有八十六户人家,除了你们老板两家,还有八四十户,都种了孤,我估摸着这次我们村大概能有个一万四五千斤孤,乡亲们也都是第一次种孤,你看看能不能把价格再往上提一提?”
“叔!你这不是为难我吗!”小姑娘无奈的道:“我就是个打工的,孤的价格,那是我们公司的领导定的,我哪里有这个权利改吗!”
“你等着,我去找你们老板,我去问问他,能不能给我们提提价!”李大有不甘心,说着就要往村里跑,没成想刚跑出去几步,一道黑影如流星一样飞了过来,精准无比的砸在他的脑袋上。
“那个狗日的拿鞋砸·······”
勃然大怒的李大有,看清砸中自己脑门的是只满是尘土的脏鞋,哪里还忍得住他那暴脾气,张嘴就骂。
“砸你咋的?”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看着那背着手,句偻着身子,板着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头上带这个蓝色工帽的自家老爹出现在自己眼前,李大有愣了一下。
“爹!你咋来了?”
老支书光着一只脚,踩在夯实的土路上,李大有赶紧把地上的脏鞋捡起来放回老爷子脚前。
“我再不来,你不是要翻天,隔着大半个村子,都能听见你咋咋呼呼的声音,四十都快五十的人了,咋还跟个娃娃一样,遇到个啥事儿就嚷你那个破锣嗓子,生怕人听不见是吧?”
要不说最了解自己儿子的,还是当父亲的。
“爹!”不说还说,一说这事儿,李大有又委屈上了:“这事儿可不能赖我!”
“不赖你赖谁?”老支书瞪着他:“难道还赖我不成?”
“那不是王重那个碎怂收孤开的价钱太低了吗!”李大有扭扭捏捏,一脸委屈的道。
“不就是两块钱一斤吗,这个是重娃子早和我讲过了,有啥不能卖的,两块钱不是钱?”老爷子依旧还是那么霸气。
至少在李大有面前,是那么霸气。
“爹!王重那碎怂跟你讲过这事儿?”李大有一脸懵逼,不敢置信的问。
“咋,我啥事还要跟你汇报?”
“叔!”
“叔!”
众人纷纷和老支书打招呼。
过来吊庄的众人里头,就数老支书的年纪最大,威望最高,在窑厂管事也管了好几年了,身上的威严不但没有随着年纪的增大而减弱,反而愈发强了。
“嗯!”老支书微微点头示意,走到收孤的小姑娘跟前,说道:“女子,我屋的孤卖了,就按你们公司定的,两块钱一斤卖。”
“叔!”老支书话音刚落,旁边就全部都是劝他的。
五蹲、栓闷、杨三这些涌泉村跟着一起出来的老乡亲们劝的最欢腾。
“才两块钱,叔,市面上三块五一斤呢,你这么卖可亏大了!”
看着你一眼我一语的众人,老支书大喊一声:“行了行了!”
“亏啥子亏,打王重那娃到我们涌泉村以后,可有让我们乡亲们吃过亏?”老支书冷峻的目光扫过众人,高声道:“91年,我们跑过来吊庄,也是王重那娃,带我们建砖窑,挖土烧砖,给我们开的工钱,比旁边的砖窑是高还是低?比到农场打工,到镇上,到市里打工的工钱高还是低?”
“大家建房子,那娃还用成本价,赊砖让大家先把房子建起来,你们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说,王重那娃,什么时候亏待过我们?”
“就连这回种双孢孤,他也是又出钱,又出力,让凌教授和那群年轻的娃娃专家们,现在他的农场里头实验。”
众人都纷纷羞愧的低下了头。
马喊水脸上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轻松神情,嘴角上扬,悄悄冲着老支书竖起大拇指。
“女子,我屋的孤卖了!”老支书转身对着收孤的小姑娘道。
“不行!”李大有赶紧跑过来,拉着老支书:“爹!两块钱不能卖!”
老支书立马躬身抄起鞋底:“你说啥?我没听清?”
“我说两块钱不能卖!”李大有咬着牙道。
老支书气的抡起鞋底,直接抽在李大有肩背上,一抽就是好几下,还不带停的,一边抽还一边嚷嚷:“老子还没死呢,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