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会在过年期间说阴谋诡计。
过年,就该说过年该说的事,尤其作为长辈,就该说长辈该说的事。
比如——
——你们什么时候生孩子?
眼看威名赫赫的天平公主,竟然兴致勃勃的催生孩子,李瑾瑜有种立刻跑路的想法,可惜跑是跑不了的。
刚刚拿了人家的大红包,总不好立刻就走开,只能耐着心思,听太平公主絮絮叨叨,只觉得灵魂已经出壳。
铁飞花听得面目羞红。
从牡丹花会至今已经大半年,两人在一起时如胶似漆,却还没有迹象。
一方面固然是聚少离多,另一方面也是炼精化气,运功之时下意识的全都炼化,转化为自身的真气修为。
苏樱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虽然苏樱不喜欢练武,但长生真气在体内自行运转,自行炼精化气。
由于苏樱的武功比较差,甚至无法控制这一过程,待到日后武功提升,真气操控精细,才能缓解这一点。
另一种方式,则是李瑾瑜的武功再次提升,从炼精化气到炼神反虚,武功到了反虚还生的地步,也可以解决。
苏樱天赋虽然极高,但对于武道着实没什么兴趣,只能靠李瑾瑜。
否则再过两年,苏樱怕是要试试能不能用药物,抑制住炼精化气。
太平公主一番话,说的李瑾瑜等人浮想联翩,李瑾瑜想到了过程,铁飞花和苏樱则是想到开花结果。
就在太平公主要再拿出一册阴癸秘术的时候,三人吓得直接跑路。
当然,跑路之前,把秘籍带上。
……
六分半堂。
雷损看着李瑾瑜送来的信,有些难以置信的摸了摸大光脑袋。
“老二,你说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李侯爷看上了雷家的火器之术?”
狄飞惊道:“绝无此意。”
狄飞惊说的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不容置疑的意思就是,哪怕是总堂主雷损,也不能质疑这个结论。
雷损也不会质疑他的结论。
无论多么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只要狄飞惊说是,那便一定是,风风雨雨这么多年,狄飞惊还从未出过错误。
雷损道:“那他是要做什么?”
狄飞惊道:“玩!”
雷损惊呼道:“玩?他那么大一个侯爷,一个大男人,想要玩儿?”
狄飞惊道:“就是想要玩,或许是去年过得太累,李瑾瑜最近一段时间定要好好休息、好好放松!”
雷损道:“街头巷尾凡夫俗子,都没有这种爱好,唯有小孩子才喜欢放烟花爆竹,他怎么学起了小孩子?”
狄飞惊道:“这话可不对,大人未必就不喜欢,尤其他身边的红颜,虚夜月和何君琪,肯定会非常喜欢。”
雷损道:“你猜谁最喜欢?”
这种问题纯属为难人。
狄飞惊没有与这些人接触过,只看过一些资料,如何能够分辨?
可“低首神龙”偌大名头,绝不是吹出来的,再怎么为难的问题,狄飞惊也能想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狄飞惊道:“苏樱!苏神医!”
雷损道:“为什么?我听说虚老鬼那个女儿,和温晚的女儿一样,都是混世魔王般的调皮,怎的不是她?”
狄飞惊道:“因为虚夜月和李瑾瑜青梅竹马,这些小孩玩的东西,从小到大全都玩过,喜欢,但不算新鲜。”
雷损道:“那个苗疆圣女,自幼在苗疆之地,这是初次离开苗疆,想来没见过这些,她更加觉得新鲜。”
狄飞惊道:“她或许没见过,又或许见过,这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她小的时候,肯定和自己的父母一起守岁过年,享受过来自于父母的关爱。”
顿了顿,狄飞惊说道:“李瑾瑜的诸多红颜中,唯有苏樱是孤女,是被魏无牙那只老鼠养大,看似冰冷仙子,内心之中却有着极大地缺失。”
狄飞惊道:“苏樱没享受过父母的关爱,没享受过新年欢乐,无论是烟花爆竹,还是红包糖果、新衣新鞋。”
雷损道:“老二,人家是神仙般的人物,难道喜欢这些小孩子东西?”
狄飞惊道:“大错特错,如果苏神医是仙子,李瑾瑜肯定不喜欢,他喜欢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泥塑木偶。”
雷损道:“说的也是,慈航静斋那些仙子固然美貌,但看得久了,就发现她们和泥塑木偶没什么区别。”
狄飞惊道:“就算真的是仙子,小时候也未必是仙子,难道总堂主小时候过年,不想换一套虎头鞋帽么?”
雷损笑道:“想!不仅想换一套新的衣服,还想吃果味的霜糖。”
狄飞惊道:“这就是了,李瑾瑜看似粗豪,实则对于身边的人,非常非常的细心,定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雷损道:“这可难办了,若是让我把他们家炸了,我盏茶时间就能给炸成飞灰,好玩的烟花我哪找去?”
狄飞惊道:“我有个人选,如果他同意出手,今天下午就能做完。”
雷损道:“谁?马上去请!”
狄飞惊面露苦涩:“他是一个精通机关术的妇科大夫,在城南开了一家妇科诊所,实际上不会治病。”
雷损道:“妇科大夫?还是不会治病的妇科大夫?老二,你怎么连这号人都认识,难道是去看过病?”
雷损大咧咧的损了狄飞惊一句。
狄飞惊道:“因为他是朝廷的保龙一族,朝廷让他选个身份做伪装,然后他选了个一眼就让人识破的。”
雷损道:“保龙一族?官家的人不好打交道,能请他做烟花么?”
狄飞惊道:“当然可以。”
雷损道:“怎么请?”
狄飞惊道:“给他钱!”
“噗……”
雷损刚刚喝的茶水,一口气喷出一丈多远,差点背过气去。
狄飞惊说的这么热闹,还以为是什么绝世奇人,雷损甚至想到了隐居于世的绝代高人,墨家机关术传承者。
原本想着,肯定是拿着信物,说出一大堆暗号,然后才能请他帮忙。
然后就……给钱!
给钱就行?
给多少钱?
值这个钱么?
狄飞惊道:“平日里,三五两银子就足够了,过年期间要贵一点,还要讨好他老婆,最好再买几样首饰。”
雷损满脸残念的看着狄飞惊。
他现在已经确认,狄飞惊刚才的那套话,就是为了看他出丑。
这个小心眼的家伙!
不是就拿你打趣了一句么?
这么快就要找回来?
雷损摆了摆手:“赶紧去,若是那什么零零发真有本事,就让他多做三五七八箱,让纯儿也好好玩玩。”
每个人心中都有柔软的地方,雷损心中的柔软便是女儿雷纯。
雷损面对别人,那是阴狠毒辣、背后捅刀、损人利己、无所不用其极,对待雷纯却是真心实意的付出。
这里就有人问了,雷纯是他的亲闺女,当爹的哪能不宠自己的女儿?
雷纯虽然姓雷,但却不是雷损的亲生女儿,雷纯的亲爹是关七,她是关七和温小白的女儿,是雷损的养女。
雷损对待雷纯,就好似尉迟真金对待李瑾瑜,都是全心全意的付出。
狄飞惊道:“这倒可以,总憋在家里会憋坏了,不如请几个玩伴,一同去好好玩玩,虚夜月想来不会拒绝。”
雷损道:“虚老鬼的女儿,和他爹同样的鬼,看起来人畜无害,实际上不知不觉间,已经结交一大批人。”
狄飞惊道:“若是没这个本事,怎么可能留在李瑾瑜身边?他身边的那个小丫鬟,也绝对不是什么花瓶。”
雷损道:“以他的身份地位,什么样的花瓶没有?慈航静斋的花瓶也大有机会,怎么会留着花瓶呢!”
……
十二坊。
虚夜月手中拿着两包小吃,背后是跟着拎包的张环李朗、沉韬肖豹。
却是众人买的东西太多,李元芳和王小石拿不了,便把张环四人都给叫了过来,一并为几位大小姐拎包。
虚夜月道:“我和你们说啊,前面那家的糕饼很不错,我尤其喜欢吃他们家的米糕,真的是又香又糯。”
张环道:“小姐说的没错,整个洛阳的糕饼店,比他们家做的精致的有七八家,但米糕他们家的最好。”
何君琪道:“为何今天才来?早知道这么好,早就过来吃了。”
李朗道:“小姐不知,这家糕饼店非常的奇怪,唯有新年期间,才会售卖好吃的米糕,别的时候概不出售。”
温柔道:“他们不想做生意?”
沉韬道:“这倒不是,而是据说那位做米糕的糕点师傅,唯有过年期间才会来此,别的时候都不在。”
狄如燕道:“那个糕点师傅这么古怪,难道不怕别人找他麻烦?”
肖豹道:“不怕,因为这家店开了几十年,却无人知道那个神秘的糕点师傅是谁,楚留香都未必找得到。”
柳儿道:“我曾经想去找过,结果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我后来去请我师兄帮忙,结果师兄竟然不敢来。”
温柔道:“你师兄很厉害么?”
她倒不是觉得柳儿一个丫鬟,肯定没有厉害的背景,更没有取笑之意。
而是觉得说的这么天花乱坠,定然有好玩的故事,想要好好探究一番。
柳儿道:“他的武功不算厉害,但轻功非常的高明,论找东西的本事,江湖中唯有楚留香司空摘星比他强。”
王小石道:“哦,原来是他!”
温柔道:“打什么哑谜,我倒是要听听,那家伙究竟有多么厉害。”
王小石道:“轻功高明,仅在楚留香和司空摘星之下,还能是谁,当然是珍珠翡翠白玉汤,也就是盗圣!”
温柔道:“盗圣?柳儿,等会咱们去看看,找到那什么糕点师傅,然后去找你师兄,让他看看咱们的本事!”
说话功夫,已到糕饼店门口。
合芳斋!
这是家非常老的字号,至少已经有五六十年的历史,不过他们的点心虽然称得上一流,却也没有特别稀奇。
那种让人难忘的美味米糕,约莫六七年前开始卖,每日出售五十斤,每人只能购买一小块,售完为止。
这么多人乌央乌央而去,糕饼店掌柜见到,远远地迎了出来。
“月小姐,柳儿姑娘,你们是来买米糕的?知道你们喜欢,特意给你们留了几份,不过这几位就……”
虚夜月道:“没事,你们的规矩我都懂,切成小块,我们分着吃。”
“多谢月小姐体谅,知道月小姐喜欢红豆粉,特意准备了最上等的。
这是我们老家最好的红豆,一粒粒精挑细选,然后让最好的师傅细细研磨而成,配上米糕最是香甜……”
温柔道:“你们的糕饼……”
话未说完,一个笑眯眯的大胖子出现在门口,笑呵呵的说道:“掌柜,给我来一块米糕,我喜欢绿豆粉。”
说话被人打断,温柔大小姐顿时暴怒,转身就要教训这个大胖子。
可未等她出手,柳儿已经不着痕迹的拉住了她,虚夜月立刻说道:“原来是朱大叔,您这肚子可又圆了。”
胖子笑道:“小夜月还是这样,说话嘴上不饶人,肚子大有什么不好?狄阁老的肚子比我的还大呢!”
这胖子矮矮胖胖,肥肥白白,笑态可掬,满目诚恳,眼睛很小,不笑的时候能看到条缝,笑起来缝都看不到。
可他又偏偏特别喜欢笑,笑起来好似大肚子弥勒佛,让人顿觉亲近。
但如果知道他的名号,那么即便是虚夜月,也万万不敢随意放肆。
他就是刑部侍郎朱月明!
朱月明,绰号“笑脸刑总”,身份复杂,八面玲珑,深藏不露,对人笑眯眯的,从不表露内心真实想法。
朱月明最了不起的长处两点:
一、他看来没有什么长处,因为一旦被别人发现了长处,那就同时找到他的弊病和应付他长处的方法。
二、他笑容满脸,和气亲切,使人对他疏于防范,他甚至比“笑里藏刀小弥勒”哈哈儿更擅长笑里藏刀。
虚若无曾经说过,宁愿再有一百个敌人,也不要得罪朱月明这样的人。
他夸赞你的时候,你得小心前面有陷阱让你踩下去;
他奉承你的时候,你得留意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已落在他的手上;
他拍你肩膀表示亲密的时候,你回去最好剥开衣服审视一下,自己的颈、肩、胸、肋,有没给人下了毒。
朱月明和李唐派系关系极好,和武三思也能说得上话,对于江湖事务同样非常熟悉,到哪都能吃的很开。
最关键的是,他看起来憨,实际上博学多才,口齿伶俐,能言善辩。
当年有人背后讥讽狄仁杰,朱月明明着附和,暗里讥讽,等到那些人回去细细思索,才反应过来被骂了。
虚夜月道:“狄阁老的肚子,那是宰相肚里能撑船,您的肚子,一看就是财神肚子,里面全都是钱。”
朱月明道:“我这几个铜板,哪有你那情哥哥家里钱多。”
虚夜月道:“钱再多,也都是归别人管,朱叔叔,过年好,恭喜发财,红包拿来,您可不要小气幼。”
朱月明道:“对别人小气,若是对你虚大小姐小气,我今晚怕是只能露宿街头,掌柜的,再来几张红纸。”
朱月明自然不会随身携带红包,让掌柜的送来红纸,临时包了几个,就连张环李朗,沉韬肖豹都有份。
看着朱月明的背影,李元芳有些好奇的问道:“这算不算受贿?”
何君琪道:“肯定不算!”
李元芳道:“为什么?”
何君琪道:“贿赂,指的是官小的给官大的送钱,朱月明比你官大,如果是贿赂,应该是你给他送钱才对。”
张环道:“何小姐说得对,这就是过年红包,让我们换件新衣服。”
温柔道:“他就是朱月明?连我师哥那么厉害的人,都提醒我,这个胖子非常不好惹,最好不要随意招惹。”
柳儿道:“这么不好惹的人,到了这里都是规规矩矩,说明这家店的大老板更不好惹,还是老实点吧!”
温柔道:“我偏要惹!就算他把我挂在城楼上,我也要看看他的本事!”
虚夜月是出来玩的,没兴趣和温柔瞎捣乱,强拉着温柔离开。
傍晚的时候,温柔大小姐觉得咽不下这口气,穿着夜行衣偷偷潜入,翌日清晨,被王小石从店里赎了出来。
刚进去就被人抓了,被迫磨了一个晚上的黄豆,搞得腰酸背痛。
为何乖乖听话?
——你是在这儿磨一筐黄豆,还是我送你去见官,在大牢里过年?
——要不把你挂在墙头上?
感受着店老板凛冽的剑锋,温柔大小姐乖乖认输,默默地推石磨……
据说此后王小石也想用这招,结果被温柔抓花了脸,此后足足三个月,看到豆腐就会想起九阴白骨爪……
温柔大半夜推石磨,李瑾瑜则是带着亲朋好友一起放烟花。
皇宫夜宴虽然热闹,但却总是觉得有些别扭,放不开,此刻诸多亲朋好友汇聚一堂,直抒胸臆,反而更痛快。
一朵朵烟花在半空绽放,发出七彩斑斓的闪光,有些能够组成各式各样好看的图桉,甚至还能组成文字。
看着众人欢快的笑脸,李瑾瑜终于可以安心的说一句:
——诸位亲朋,过年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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