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导演都有拖延症,墨镜王就不说了,宁皓也一样。
不知不觉近一个月过去,四月都过了一半,《人在囧途》都已经正式开机了,李清还是没等到宁皓进组的通知。
作为一部小成本电影,《人在囧途》也没办开机发布会,只是放了串炮仗,就在江城默默地开了机。
夏拍冬戏,冬拍夏戏,这都是常有的事。
李清穿着厚实的军大衣,戴着雷封帽,系着条黑白相间的条纹围巾,即便是此时正值暮春,江城的气温也不算高,但还是没一会儿就出了一身的汗。
而景恬呢,裹着羽绒服,臃肿得跟个胖娃娃一样,也不嫌热,还在那蹦来跳去的。
李清无奈地拉住她:“你歇一会儿,你不热吗?”
“热啊!”景恬小脸红扑扑的,一头撞到李清怀里,伸手去捏他的脸,“可是我高兴啊,我都很久没拍戏了!”
俩人正说着话,杨庆拿着个喇叭吆喝了一声:“清子,甜甜,准备了啊!”
“等一下!”徐铮此时居然有了头发,穿着身粽大衣,戴着副金丝眼镜,一身的斯文败类气质,他看了看李清和景恬,连忙道,“化妆师呢!给他俩补下妆!妆都花了!”
忙忙碌碌,嘈嘈切切。
又是好半晌之后,终于正式开拍。
候车厅里一片喧嚣。
李清看着这副草台班子,总觉得有些不靠谱,不过此时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我说,我快气疯了,他给我买的居然是硬座!什么?这太吵我听不见!什么?唉,人多不多?天呐,你知道什么叫春运吗?来,我给你听听!”
必须得承认,徐铮这人是有些搞笑天赋在身上的,不知道是不是演完猪八戒的后遗症,只要他一开口李清就想笑,他越正经,李清就越想笑。
徐铮拿着手机从左到右晃了一圈,李清迎着走了过来。
徐铮一抬头,李清居高临下展颜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然后自来熟地坐到了他身边。
“哎我马上给你打过来。”
徐铮刚挂断手机,景恬也一下子就蹿了过来,和李清一起把他夹在了中间。
“老板,手机很时尚嘛!多少钱买的?”也许确实是因为很久没拍戏了,景恬身上总有着一种亢奋劲儿,所以她的声音很轻快,让人听着就觉得很愉悦。
徐铮的不耐烦都被强压下去:“怎么了?”
景恬过年这段日子在李清的喂养下确实胖了,一张小脸都显得肉肉的,笑起来露出两个小梨窝来,可爱的不行:“山寨的吧?要不要换款新的?或者再买一部?”
李清闻言瞬间起身,双手撩开大衣,里衬挂满了手机。
徐铮被李清的动作吓了一跳,等回过神,无语地看了看身边还满脸兴奋地对着手机指指点点推销的景恬,什么话都没说,起身走人。
“唉,简直到了动物园了!”
身后,李清和景恬相互对视着,莞尔一笑。
……
“这就完了啊?太不过瘾了!”景恬下了戏,刚脱了羽绒服,就叽叽喳喳抱怨起来。
李清拿着毛巾擦了把汗,笑道:“景大制片,整个组都得听你的,还不够你折腾啊?”
“你个小演员,过来,让本制片亲亲!”景恬一跃就搂住了李清的脖子,两条长腿盘在了李清身上,都着嘴巴去亲他。
“景小恬,你居然搞潜规则这一套?我李小清是那种人吗?”
“嘻嘻,你不是吗?”
李清笑着拿脑门抵住了她的脑门:“我是吗?”
景恬蹭了蹭他的鼻尖,笑道:“你不是吗?”
“嗯,我是。”李清一下就屈服了,微微侧了侧脑袋含住了她的樱唇。
这时化妆室的门忽然打开,景恬的助理青青一走进来就见到这一幕。
她一声尖叫就跑了出去:“啊我什么都没看到!”
“门给我关上啊喂!”景恬气呼呼地喊了一声。
李清笑着亲了她一口:“景小恬,你现在居然都不会脸红了!”
景恬扬了扬下巴:“哼!为什么要脸红?”
李清:“……”
……
4月20号,李清终于接到了宁皓的电话。
跟景小恬依依惜别之后,去了西疆鄯善。
这里东临哈密,北接天山,自有一股荒凉旷达之气。
李清看着天上挂着的血红色的太阳,咂了咂嘴,很想念一句:“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是的,鄯善就是楼兰。
这里的天空都是苍青色的。
“清子啊!你终于来了!”
时隔月余,李清再次见到了黄博。
这家伙剃了个大秃瓢,一张脸上全是风沙的痕迹,嘴唇都起了皮,见到李清跟见到亲人了一样,上来就抓住了他的胳膊:“清子,带零嘴了没有?肉?肉有没有?”
“……”李清有些无语,“博哥,你这是经历了啥啊?怎么跟遭灾了一样?”
“别提了!”黄博直接爆了粗口,“麻痹的,宁皓那个畜生,杀猪也就算了,他真把我们扔这无人区过了一个月。弟啊,你知道哥怎么过来的吗?整天的清水挂面,是特么一点油星都没有啊!”
李清想笑又憋了回去,伸手去翻自己的包:“你等等,景小恬给我装了不少零食。我找找。”
“鸡腿儿!”黄博眼睛都放光了,“清啊,哥不跟你客气了!”
“你吃吧,就是你这样造不会拉肚子吗?”
黄博刚啃了一口,闻言咀嚼的动作顿了顿,下一秒又继续吃得喷香:“管他的,拉了再说。我快馋死了!”
李清把包里的零食全都拿出来,分给了巴多和王双宝他们,这俩人在电影里饰演开大货车的司机,跟李清有对手戏,聊下来才知道这俩人也被宁皓扔在无人区里开了一个月的大货车。
想到自己在律师事务所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除了减肥减了十斤,几乎没受什么罪,一时间还颇有些心虚。
也是这时候李清才知道宁皓为什么会留在鄯善小城,让自己来这鸟不生蛋的偏僻地儿接人。
这家伙,其他人不知道,黄博这怨气都快冲天了。
剧组随行的工作人员正在收拾着黄博他们的帐篷和生活垃圾。
等收拢完,一行人才重返鄯善。
宾馆门口,宁皓已经堆着笑脸在等着了。
人一下车,他立马揽着黄博的脖子,小声滴咕道:“留点面子,好吃好喝已经安排上了!”
黄博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大爷的!”
那几人第一件事不是吃饭,而是找了家澡堂狠狠搓了一顿。
晚饭的时候,剧组的主创终于聚齐了。
除了李清已经见到的黄博、巴多、王双宝以外,还有饰演盗猎者的多布杰,饰演加油站老板的杨新明,老板娘郭红,哑巴儿子王佩,以及余楠。
李清不知道他们这一个月都分别经历了什么,他只是忽然发现自己坐在他们中间的时候,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就好像他们那一群人才是同类,他们把属于这片天空下的孤独和落拓之气融进了骨子里,沧桑而冷漠,像极了沉默的火山口。
李清看了看宁皓,这家伙没吃饭,正摸着下巴打量着这群演员,那眼神像极了看到一片黄橙橙麦子的农民伯伯,丰收的喜悦让他乐得龇起了白牙。
草啊!
李清也想爆粗口了,他本来觉得自己没受这些罪,还有点儿心虚和惭愧。
但是此时却莫名有一种这群人居然不带自己玩的委屈。
玛德,他们都是变态,就老子一个人不是,这可咋整?
“宝啊,我被孤立了啊!”
李清看着深蓝色的夜空,寒风有些刺骨,他裹了裹衣服,继续拿着手机跟景恬诉苦,“他们一群变态啊,啃个鸡腿连骨头都不带吐的啊!而且他们眼神里真的有杀气啊!我被博哥盯了一眼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冬冬冬!”
李清听到敲门声,顿了顿:“宝你等一下,有人敲门。”
他走到门口,对着猫眼瞅了瞅,隔着门喊:“博哥,我都睡了,你干嘛?”
“你开门啊清子,我那屋里暖气不供暖,咱哥俩凑合一晚呗。”
“不行,我喜欢裸睡!博哥你找导演去!”
“你先开门,咱们聊一会儿!”
李清想了想,还是开了门。
黄博站在门口,灯光打在他脸上,那双眼睛里闪着诡异的光。
李清瞬间就是一个激灵,哐当一声就关了门。
差点砸到了黄博的鼻子,给他郁闷得不行:“清子你干嘛呢?”
李清背抵着门,喊道:“哥,你还是去找导演吧!我怕你半夜把我嘎了。甜甜还在家等我呢!”
黄博一脸茫然:“啥意思?”
“咱有事明天再说吧!”
“神经啊!”黄博摸了摸自己的秃瓢,晃着脑袋去了宁皓的房间。
“耗子!开门!”
宁皓房门开了一条缝,人在门口挡着,只露出一只眼睛:“干嘛?”
“今晚我跟你睡!”
“哐当!”门板瞬间撞上了门框,严丝合缝。
“你大爷的,你们什么毛病?”
宁皓喊道:“你丫的回去照照镜子,我怕你半夜对老子下毒手!”
“行,你给老子等着的!”
黄博郁闷地不行,生着闷气回了自己的房间。
“你丫的,照镜子?啥意思?”黄博一边滴咕着一边去了卫生间,眼神无意间一扫,把自己吓了一跳,“草!”
只见镜子里的人脑袋跟个卤蛋一样,一双眉毛澹的几乎看不到,一张脸黑黢黢的,眉心拧着,眼睛里自带一股漠然,整个人像极了一只凶悍愤怒的豹子,身上的气质跟身处的这片孤独而沧桑的大地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草你大爷的宁皓!老子怎么变成这样了?”
……
《无人区》讲了个什么故事?
“想像一下,漫天遍野的黄土和野草,十天半月都见不到一个人。
在这里,没有法律,没有道德,人就好像离开了笼子的野兽,在失去笼子的保护之后,只能够自己去面对外界的危险。但是与此同时,你会产生一种感觉,自由。没有任何限制的自由。”
“见鬼的自由!”李清连忙离黄博远了些,“博哥,你别走火入魔啊!”
“清啊,你不知道,我在旷野里扎了一个月的帐篷,夜里有时候还能听到狼叫,每到那时候,我就会产生一种感觉。人的生命就像火炬一样,随手就可以熄灭,可真是脆弱啊!”
黄博轻轻弹着指甲,微微偏了下脑袋,一双眼睛盯着李清,从下往上,只见眼白,就好像一头觅食的狼。
“导演!导演!博哥疯了!”李清撂下剧本就往外跑。
“哈哈哈哈……”黄博捧腹大笑,跟身边的王双宝多布杰他们道,“这小子,真不经逗!”
没想到多布杰他们也往边上挪了挪:“博啊,咱拍完戏还得回去呢。”
“草!你们不会也以为我疯了吧?”
“……”
真特么吓人!
李清离开房间才松了口气。
唉,我常常因为自己不够变态而感觉跟你们格格不入啊!
搞个剧本围读,把剧本都给丢了。
算了,再去找导演要一份吧。
一般来说剧本围读也就是两三天的工夫,然而宁皓把一群演员关了一个星期,台词一句一句地过,不时还会询问演员本身的想法,要不要改,怎么改,直到念出来舒服了,感觉对了才翻篇。
言归正传。
《无人区》到底讲的是个什么故事?
黄博饰演的悍匪盗猎了一只珍贵的鹰隼,却被警察抓到,多布杰饰演的黑老大开车撞死了警察。
为了摆脱杀人的罪名,多布杰花了大价钱请来了李清饰演的律师潘肖。
律师成功地扭曲了事实,救出了多布杰,却没有收到尾款,多布杰给了他一辆轿车做抵押。
于是律师只能开车从大西北返回大都会。
但是他却不知道那只盗猎的鹰隼就藏在轿车里……
于是文明世界里善于玩弄规则的律师,一脚踏进了没有规则约束的蛮荒世界。
披着人皮的人渣与一群野兽的碰撞,就像黄博说的那样,没有法律,没有道德。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而故事,就从一场审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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