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荆州。
关中、齐鲁,这两个地方也是盘踞着不少经学世家。他们在听闻新学一事后也都是派遣门生弟子小心的去接触新学。
一时间,颍川陈氏与弘农杨氏两家的门槛几乎是都要被踏破,无数怀着善意或者恶意的人都是来往于两家,想要为自己谋求些好处。
特别是杨彪。
他在春耕大礼不久后就被找了个理由重新升为太尉,与曹操、赵温共同担任三公。
有了这条大鱼在新学的池塘里搅动风雨,自然就没几个人再去深究背后的何晏。
何晏倒是乐的轻松,天天拉着刘晔和郭嘉在何坞内斗着地主,不亦乐乎。
“慎侯,这纸牌倒是与新学相得益彰。”
何坞内的楼阁中,几个暖炉排列在屋舍,将这乍暖还寒的春风给熏成热气。
郭嘉指尖摩挲着纸牌:“以天子和皇后作为玩物,时间久了,大家对于天子皇后自然就不再生出敬畏之心,倒真是好计策。”
有的东西,需要轰轰烈烈,比如那日蚀,比如那春耕大礼。
但还有的东西,则是需要润物细无声,比如天子,比如这纸牌。
汉天子经营四百年的神秘面纱,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捅破的,必须要用九浅一深之法慢慢的磨。
这道理何晏是认同的,但是郭嘉的话为何怪怪的?
“什么叫以天子皇后为玩物?你这话早个几十年可是要被治罪的!还是诛九族那种!”
“呵。”
郭嘉不屑的打出一张纸牌:“我要是被诛九族,那你就该诛十族!”
新学之事如今风头都在华歆、陈群、杨彪三人身上,但郭嘉是什么身份?他能不知道这背后的幕后真凶是谁?
“切!”
听郭嘉这么说,何晏也没在意:“你现在说出去也没人信!好好打你的牌!”
“哦,四个2,没了!”
“……”
将牌全部丢下,何晏骂骂咧咧的开始重新洗牌。
“子扬,你今天怎么没精打采的?”
郭嘉突然发问刘晔,还指着牌堆说道:“你上一轮可是一张牌都没出,你该不会是在坑慎侯吧?”
刘晔这才缓过神来,闻言苦笑:“岂敢?”
“只不过是近来家乡那边有了些变故。心中有些许的担忧罢了。”
郭嘉恍然大悟:“你说的是李术那事?”
刘晔身为淮南人,出仕的时候自然是选择在家乡附近的庐江郡出仕。
当时的庐江太守还是袁术麾下的刘勋,拥有大量兵员,在江淮一带势力极强。令意图横扫江东的孙策十分忌惮。
于是孙策在背叛袁术后设下计谋与刘勋假意结盟,骗刘勋出兵攻打上缭城,自己则是偷袭刘勋,致使刘勋兵力大损,不得已北上投奔曹操,顺便也是带上了刘晔。
现在的庐江太守李术隐隐已是有背叛孙权的意思,以后双方说不定会有一战。
庐江毕竟是刘晔的家乡,其中怕是还有不少故人,这战事一起,不知会有多少人命丧战乱,也难怪刘晔会这般心不在焉。
何晏听后也是皱起眉头。
庐江郡对于南方的局势不可谓不重要。
若是北方势力占据庐江郡,背靠大别山,完全可以居高临下俯视整个江东。
甚至于,在庐江郡完全可以控制一部分长江水道,切断南方扬州与荆州之间的联系,让双方陷入失联状态。
于是何晏问道:“奉孝,这庐江的事,司空有没有可能插上一手?”
郭嘉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语气中也是有些迟疑:“等今年粮食下来,司空主要是想肃清鲁国一带反叛的势力。他们在官渡之战前就背叛了司空,投降袁绍,还一直没有找他们算账呢。”
“其次,司空是想出兵攻下仓亭,仓亭是袁绍唯一还在大河以南的据点,放在那里怪碍眼的。”
经过了一年多的官渡之战,曹操这边也是人困马倦,哪还有心思去管南方的事?
况且,袁绍只是被打败了,不是被打死了。
未来一段时间,曹操集团的注意力肯定还是集中在稳定自身以及北抗袁绍两件事上,这南方之事如何曹操是真的管不着。
“这样啊。”
何晏有些不甘心:“但若是拿下庐江,以后打孙氏就好打了。”
“孙氏?”
郭嘉有些哑然失笑:“慎侯是不是想的有些远了?再说,若是真到南下进攻孙氏的时候,司空必然已经拿下河北,难道慎侯以为那个时候还拿不下区区一个江东?”
刘晔在旁边也是轻笑起来,不过笑着笑着就发现何晏一脸严肃,这笑声也是戛然而止。
“奉孝!”
何晏表情严肃了起来:“万万不可对敌人有轻视之心!这官渡之战才过去几个月,难道你就忘了袁绍的教训了?”
听何晏如此认真,郭嘉也是打着哈哈:“知道了知道了!”
何晏看到郭嘉这样子,也是叹了口气。
时代的局限性啊~
在未来的赤壁之战前,没人相信蛮夷之地的南方可以抗衡北方。
更没人相信,在未来的几百年间,汉家正统都是靠着南方的山川之险才能苟延残喘。
这个时候说南方有能力抗衡北方,确实是有点哗众取宠的意思……
郭嘉看何晏这么严肃,也是想逗弄一番何晏:“你和司空的两个老情人可都是快跑了,你与其担心孙氏,倒不如担心担心关羽和赵云。”
关羽?
赵云?
虽然何晏心中早有预感,但听到郭嘉说出来后,还是心脏勐的一跳。
“他们要走?”
“嗯,两人将符印都还给司空了。”
郭嘉反而是诧异起来:“怎么?赵云没和你说?”
“……”
何晏扔下手中的纸牌:“我出去一趟!”
郭嘉看何晏跑出去,便赶紧拉着刘晔一块跟着何晏跑。
“快走!看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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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羽的府邸。
“子龙,你真的不去和慎侯告别吗?”
一车车已经打包好的行李陈列在府邸前,关羽和赵云早已卸去一身盔甲,好似寻常百姓一样穿着粗布深衣收拾着车架。
听到关羽的询问声,赵云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果断的摇头:“算了。”
“要是见到了慎侯,慎侯说不定还会用别的什么法子将我强留下,那样的话我可就真的走不开了。”
在众人的行李后还有一辆宽大的马车,里面坐着的正是刘备的妻女,即甘夫人、糜夫人、刘玥还有刘莹。
甘夫人听到外面赵云的声音,不由掀起马车侧面的小帘唤道:“赵将军。”
“夫人!”
甘夫人明识大体:“我等在许昌的这段日子,慎侯多有照料。如今虽是离去,也该登门道声谢才是。”
赵云哪能不明白这道理,问题是……
他怀疑以何晏的性子,真有可能直接把自己给绑起来不让他走。
在车厢中的刘玥和刘莹听到甘夫人这么说,也是露出希冀的神色,可赵云的沉默又是让她们刚刚升起的希望随之破灭。
刘玥咬着嘴唇:“赵将军,刘莹也说甘姨娘说的对,她自己也想感谢一番慎侯。”
刘莹:(⊙?⊙)???
刘玥:(* ̄︿ ̄)!
!
刘莹:(⊙x⊙;)。
。
赵云看看甘夫人,又看看刘莹和刘玥,还是叹了口气:“云非是忘恩负义之徒,只是……”
话还没说完,一道声音犹如惊雷一般将赵云吓的抖了个寒颤:“赵云!”
几人同时看去,才发现街角那边居然是出现了何晏那气喘吁吁的身影。
再往后,是许虎许豹,这两人气息倒还算是平稳。
最后面的郭嘉和刘晔则几乎是少了半条命:“娘的!何晏你就不能骑马吗?非要跑着来?”
何晏一步一步走近,待到了赵云面前后抬起头来,用极其陌生的眼神看向赵云:“你就打算这么不告而别?”
哪怕心中已是无比坚定,但当赵云看到何晏就这么逼近时还是没由来的有些慌乱,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是任由自己的面色被憋的通红。
“慎侯。”
还是关羽站出来帮助赵云解围。
“吾与子龙都视你为忘年之契,你应该是明白吾等的心思的。”
“玄德公对于吾等有知遇之恩,曹公的这份恩情,在官渡之战时期便已经还尽,如今也到了我等该要回去的时候了。”
……
场面一时之间有些冷场,就连躲在后面看戏的郭嘉和刘晔都感觉身上冷飕飕的。
“主要是刚跑的一身汗,这会风一吹挺冷的……”
郭嘉裹了裹衣裳,还和刘晔打起赌来:“你说,何晏会不会直接让人把赵云给扣下?”
刘晔有些怀疑:“慎侯至于这般凶残?”
“你要是知道他当初是怎么拿下赵云的你就不会如此说道了。”
郭嘉伸出五根指头:“要是何晏动手的话,下次打纸牌你让我五把地主!”
“成交!”
两人鬼鬼祟祟的躲在许虎和许豹宽大的身材背后,各自伸出头来,想要看看何晏将要如何抉择。
何晏看到关羽挡在自己身边,脑袋微微一偏,就越过了他那高大的身形,转而看向背后。
赵云一直心虚的低着头,而马车两侧的窗口则是各自伸出来两个脑袋,赫然是刘玥和刘莹两个人。
“啪!”
何晏的手臂重重的拍在关羽的臂膀上,方才冷峻的气息消失的无影无踪。
略微抬头,何晏脸上的冰霜也是消失的无影无踪,转而是一抹阳光和煦的笑容:“走就走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赵云、郭嘉同时一前一后震惊的看着何晏。
何晏又拍了关羽臂膀几下:“但关将军和子龙都不是无名之辈,没必要这么偷偷摸摸的离开,待我去买些酒菜来吃饱喝足了再上路!”
不容关羽拒绝,何晏直接回头朝着许虎许豹喊道:“去买些肉食来,再去司空府那拿一壶酒,快去。”
眼看许虎真的要去拿酒,下了赌注的郭嘉还是不死心,悄悄凑到许虎耳边问道:“司空府的酒是不是你和何晏的暗号?就比如是要往酒里下迷药,喝了直接昏迷不醒的那种?”
许虎努力用自己不大聪慧的脑袋想了想,随即就果断的摇摇头。
“真的没有?”
郭嘉第一次开始怀疑起自己对何晏的判断,愁的那是抓耳挠腮。
“奉孝,记住了,五把!”
刘晔笑眯眯的伸出五根手指示意郭嘉不要抵赖,但郭嘉显然依旧不肯放弃。
“我不信!何晏没那么容易让他两离开!”
直到……
肉吃了……
酒喝了……
马车渐行渐远了……
郭嘉才真的认命似的来到何晏身边:“你居然真的不留他们?”
“有什么好留的?”
何晏奇怪的看了眼郭嘉:“反正几年后还会见到的。”
“现在的他们,是要回到自己的主君、自己的丈夫、自己的父亲旁边,你告诉我,我该用什么理由阻拦他们?”
郭嘉更急了:“话虽如此,但你怎么看都不是那种轻易放弃的人啊?”
“谁告诉你我放弃了?”
春风拂面,何晏的拳头在衣袖中不知不觉中已是紧紧握住。
“只要尽快平定北方,挥师南下,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要去哪!”
蜀地?
还是交州?
何晏转过身,没有再回头看过一眼。
“下次抓到你们,你们要是还敢跑,我就真的把你们腿都给打折!”
…………
“子龙?怎么了?”
路上马车颠簸,关羽捅了一下身边的赵云:“马上就要见到玄德公了,你该高兴不是?”
赵云涣散的童孔中这才有了些神采,只见他蓦然朝着关羽发问:“他居然不留我?”
“嗯?”
关羽脸上的喜色顿时无影无踪,闷声赶着马车,不再说话。
就在这时,迎面走来了一队车辆,与关羽赵云迎面而过。
那车队中,有两个年轻士子,正好奇的打量这关羽赵云。
其中一个相貌丑陋的士子啧啧称奇:“元直,这中原到底藏龙卧虎,我看刚才那两个车夫个个气血充盈、神庭饱满,绝非庸人矣!”
另一个腰间配着宝剑的士子却是看了一眼就不再看:“士元,靠近许昌还是小心些,不要盯着别人看,免得引起什么误会。”
“呵呵,元直,我看你怕是多虑了!”
这两名士子,正是从荆州远道而来的徐庶与庞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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