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总兵请说。”
听到郭钦的话,袁崇焕眼睛微眯,若是可以的话,他自然更愿意先做一点功绩出来,现在朝堂上可不太平,而且朱由检也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要是太久没有成效,朱由检很有可能会替换掉他。
若是重回朝堂的第一件差事就办砸了,他以后的官路就难走了,虽说他主要是想报效朝廷,但也是不想自己一辈子的苦读白费,官路难走了,他想一展抱负就难了。
“攻打济南府城。”
郭钦沉声道:“伪帝苏浩就在济南府城,只要攻下这里,东昌府城里的伪齐逆贼就没了主心骨,到时候稍一劝降便可轻易拿下东昌府城。”
“济南府城不是那么容易拿下的。”
闻言,袁崇焕摇了摇头,济南府城一面是大清河,一面是崎区山林,能够铺开大军的也就两面,攻打难度不比东昌府城小多少,哪怕打得下来也是惨胜,若是再被东昌府城中的伪齐叛军袭击,惨胜说不定还会成为惨败。
闻言,郭钦从袖中取出一张东昌府城的地形图,指着运河说道:“那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恢复漕运了,如今朝廷最大的负担莫过于漕运被截断,如果重新打通运河,自然是大功一件。”
“这红夷大炮想必巡抚也知道,我们只要在离东昌府城十里外挖一段河道,将这河道与原来的河道相连,再将临清州和德州两座州城拿下,到时这漕运便可恢复正常。”
“这样一来,我们岂不是要耗费大量兵力和高手去保证漕船的安全?”
袁崇焕皱眉,这个办法他也曾经想过,可是这样一来,他们很大一部分兵力和高手都得放在防止对方破坏河道和袭击漕船上,想要平叛,那难度可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毕竟这漕船每次最少都是几十上百艘,运送近十万石漕粮,一旦被击沉,整个河道又会被堵住,清理起来极其费劲,还浪费时间,京城那边可等不起。
“巡抚,下官正是想要借此机会将伪齐叛军自城中引出来。”
郭钦沉声道:“现在伪齐叛军都龟缩在城池中,攻打的代价太过巨大,不如将对方引出来,哪怕对方继续龟缩不出,我们也不会吃亏。”
听完郭钦的话,袁崇焕也动心了,不过下一刻,袁崇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愁道:“可是临清州和德州两处都不好攻打啊。”
作为运河上的重要节点,临清州和德州和东昌府城一样,都有极高的城墙作为防守,临清州的城墙的高度达到三丈二,德州的城墙更高,足有三丈七,护城河深两丈,宽五丈,比寻常府城的护城河都不差了。
同时城中还有数千伪齐叛军驻守,根本不是一天两天就打得下来的,而且他们一旦攻打临清州和德州,那么济南府那边肯定会派兵支援。
更重要的是,他们还不能把二十一万兵力全派去攻打临清州和德州,必须留下一半兵力堵住东昌府城中的伪齐叛军,否则被东昌府的叛军截断粮草,他们就只能狼狈退回来了。
“难打也要打。”
郭钦摇了摇头,攻城战就是这样,要么啃一些不是那么硬的骨头,要么啃那些最硬的骨头,如果可以将伪齐叛军的强者都引出城来,那么他们获胜的概率就会大涨。
“那就这么办吧。”
闻言,袁崇焕点了点头,这临清州和德州相比东昌府城和济南府城已经要容易攻打多了。
…
在府衙的不远处,一座四进大宅中,衍圣公孔胤植和众多孔家族老都聚集在这里,这座宅子就是孔家在兖州府城中的别院。
“族长,这袁崇焕已经到府城了,我们真的不去见一下?”
孔家族老孔胤越疑惑道,明明之前孔胤植对苏浩那边培养诸子百家替代儒家的事情都急得快上火了,现在袁崇焕带着大军前来,正是他们出力的时候,结果孔胤植却纹丝不动。
“现在还不是时候。”
孔胤植平静道:“如今袁崇焕那边占据优势,粮草兵器充足,我们根本没有出力的地方。”
苏浩现在扶持诸子百家,无异于在挖儒家的根,当初朱元章想要废掉孔家的事情,他们可不敢忘,无论苏浩能不能成功,这诸子百家都是不能留的,否则这诸子百家一旦壮大,那么他们儒家就不再是无可替代的了。
如今儒家遍布大明上上下下所有地方,而他们孔家在儒家中的地位太过超然,任何一个有为的皇帝都不会容忍孔家的存在,如果儒家不再是无可替代的,那时就是孔家的末日。
不过他们孔家地位超然归超然,实权却没有多少,想要将苏浩扶持起来的诸子百家斩草除根根本不可能,毕竟学的人不在少数,他们孔家也不可能随便就大开杀戒。
至于鼓动所有读书人对付诸子百家的人,说实在的,孔家倒是有这份威望,毕竟孔家还是儒家的根本,不过朝廷本就忌惮孔家的影响力,要是再展现出孔家的号召力,那孔家就等着更严厉的打压吧,所以想要再次灭绝这诸子百家,只有依靠朝廷才行。
可是朝廷却不可能为他们孔家做这种事,无论是皇帝,还是朝堂上的百官早就对孔家不待见了,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可是孔家却凭着孔子一直当着所有儒家子弟的祖宗,更是传承千年,富贵不绝,要说朝堂上的百官对孔家不羡慕嫉妒恨,那就有点假了。
至于儒家会不会被诸子百家取代,对于朝堂上的百官而言,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他们要的只是一个晋身之阶,而不是说非儒家不可,没了儒家,法家、墨家也不是不行。
他们占据着大量的资源、人脉、财富,无论改了哪家都动摇不了他们的地位,少了孔家,他们反而少了个压在头上的祖宗。
现在袁崇焕那边优势明显,他们孔家靠上去也只能是锦上添花,根本没有什么用,只有雪中送炭,才能借此谋划一二,让朝廷再次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
没过多久,停驻在兖州府城的大军再次开拨,与此同时,大明和大齐的侦骑也在运河两岸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
东昌府城。
城楼上,唐祥金等人举目远眺,数十里外,滚滚烟尘逼近。
大明的军队到了!
没过多久,烟尘在十里外停下,大军开始建造营地驻扎,没人会有胆子在离城太近的地方建造营地,哪怕是围城作战也一样,大军想要集合也是要时间的,在离城太近的地方建造营地,一旦被城中的敌人突袭,极有可能会在大军没集合前就陷入混乱。
尤其是夜袭,更是可能发生营啸,一旦出现营啸,再精锐的军队都可能瞬间崩溃,所以必须留下足够大军反应的时间。
这时候,大明军队的营地中,一支近十万人的明军携带着大量攻城器械朝着府城的方向而来。
“何兄,他们这是要攻城?”
看着明军缓缓而来,唐祥金眉头一挑,这么冒进可不像是袁崇焕的作风。
“不像。”
思索了片刻后,何六摇了摇头道:“如果是要攻城的话,他们现在就该过河了,我们有红夷大炮的事情,袁崇焕应该早就知道了,如果在太靠近府城的地方过河,只会成为红夷大炮的靶子。”
虽说运河并不宽,但是大军想要渡河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还要运送攻城器械的情况下,哪怕红夷大炮一炮的威力顶多死伤十几人,但现在城中的红夷大炮足有四十三门,一旦成为红夷大炮的靶子,只要十几轮齐射便足够让大军崩溃了。
闻言,唐祥金眼睛微眯,看了一眼正缓缓前进的明军,又扭头看了一下明军前进的方向,这个方向除了东昌府城之外,只有临清州了。
“何兄、罗兄、老梁,看这样子,明军是准备夺回临清州,重新打通运河,要不要再派一些人去支援临清州?”
思索片刻后,唐祥金问道,虽然苏浩让他当主帅,但是现在城中兵马分成了他、罗义、何六、梁平四方势力,下决定之前,他也要征求一下何六他们的意见,虽说作为主帅,他独断专行也不是不行,但是太过霸道导致内部不合就不好了。
“那就派一万人过去吧。”
思索了一下后,何六点了点头,现在东昌府城中有七万兵力,以东昌府城的地势之利,想要守城,有四五万人便足够了。
而罗义和梁平也点了点头。
“那就劳烦姜都督和彭都督带一万兵马前去支援临清州吧。”
见状,唐祥金看向一旁的彭贯和姜世忠,下令道。
“末将领命!”
姜世忠两人拱手应道,然后下了城楼,大概两刻钟后,一万兵马轻装上路,出了北门,直奔临清州而去。
…
东昌府城这么大的动静自然瞒不住人,很快便被侦骑探查到,消息传到了正带着十万明军朝临清州而去的郭钦耳中。
“总兵,要不要派人拦截他们?”
参将邓奎皱眉,这临清州本就难攻,要是再让这一万进入临清州,那就更难打了。
“追不上。”
闻言,郭钦摇了摇头:“吩咐下去,大军继续前行。”
这种情况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不过他们在河东,对方在河西,别看运河不宽,但也有十几二十丈宽,想过河可不容易,要先搭建桥梁,然后才能过河,对方轻装上路,只带了兵器和一两天的粮食,等他们搭好桥过了河,然后将士卒整顿好,对方早就跑没影了,根本不可能追得上。
…
临清州城的地形如鹅掌,有内外两城,外城的周长达五十里,把这一段的运河完全包围在其中,包括漕运码头,平时外城并没有士卒守卫,毕竟长达五十里的外城墙,没个十几二十万人根本看不住,只有几处城门有人看守,而且城门也从不关闭,不过此时外城的所有城门都已紧闭,对着东昌府城的南水门上,早已戒备森严。
次日,午时,姜世忠和彭贯两人带着一万兵马赶到了临清州,并顺利进入了外城,负责守城的是原来州卫的卫指挥使罗辉,当初他和周贤两人将来州府城拱手相让,也取得了大齐上下官员的信任,苏浩才将镇守临清州的重任交给他。
姜世忠的官职在罗辉之上,加上有唐祥金的手令,进入了州城后,姜世忠便顺理成章地接过了临清州的指挥权。
………
第三天,清晨。
郭钦才带着十万明军赶到了临清州城,不过迎面而来的是空无一人的外城,连漕运码头上的当地百姓都逃难去了,只留下空空荡荡的田地和房屋。
“总兵,叛军抛弃外城了。”
看到这一幕,邓奎的心顿时一沉,相比于内城,外城的城墙更低,只有内城的一半不到,而且还简陋得多,大部分只是土夯筑的,攻打的难度更低,现在叛军放弃外城,代表他们得啃硬骨头了。
“派人先入城探查一下。”
郭钦面不改色道:“等大军进城后让人开始组装攻城器械。”
从徐州到东昌府这段路相对平坦,可以运送一些相对更长更大的攻城器械部件,因此大部分器械的部件早已制造好了,只差组装了。
很快,数十侦骑冲入了外城,并搜索了起来,没过多久,一部分明军开始缓缓入城,并开始在外城城墙上布防。
…
内城城墙上,姜世忠和彭贯、罗辉几人在城楼上遥望着城外正修筑着营地的明军。
“看来对方很忌惮我们的红夷大炮啊,而且外城房屋众多,对我们很不利。”
看到对方将营地修筑在南水门附近,甚至不惜留了一半兵马在城外,彭贯轻轻摇了摇头,这个距离已经超过了红夷大炮的射程。
而且房屋太多,掩蔽物太多,对于弓箭和其它火炮的攻击也是很不利的。
“没事。”
一旁的罗辉轻笑道:“这外城里虽然房屋众多,河道纵横,但并不宽阔,对方很难组织起多大的攻城阵容的。”
外城的房屋对于守城确实有阻碍,但是对攻城也一样,没有空阔的地形,兵力展不开,明军人数再多也没用。
另一边,郭钦和邓奎也遥望远方的内城。
“总兵,从这内城攻城,攻城器械恐怕展不开啊。”
看着漕运码头沿伸向内城的道路,邓奎眉头一皱,房屋众多倒是好事,可以为大军攻城提供遮掩,但也阻碍了攻城器械的施展。
“那也要比放弃外城强。”
郭钦摇头,这攻城自古就是下下之策,孙子兵法曾言:上兵伐谋;次而伐交;攻城为下,这还是春秋战国时那种低矮的城墙,更甭说现在的城墙了。
在大明立国之前的洪都攻城战,陈友谅以六十万大军攻打洪都,朱文正以两万残兵硬生生扛了八十多天,而洪都的城墙还不如临清州呢。
时间一天天过去,很快,一架架云梯、箭塔都组装完毕了。
…
天色刚蒙蒙亮,明军大营中升起了缕缕炊烟。
等到天色大亮,战鼓声响起,大军跨过运河上早就修筑好的桥梁,集结在临清州内城西门外三里处。
而此时的内城城墙上,姜世忠等人早已备好。
楼车上,郭钦手中令旗扬起,很快,战鼓雷鸣,一门门大大小小的火炮推到了阵前,然后开始较准。
与此同时,攻城弩车也缓缓前行,弩车的前方,大量士卒扛着麻袋在木幔战车和盾牌的掩护下朝着城墙靠近,想要为攻城云梯和攻城锤、箭塔填平护城河。
八百丈!
五百丈!
“开炮!”
看着逼近红夷大炮射程的明军,姜世忠挥旗下令,十几门红夷大炮同时点火。
轰!轰!轰!
接连不断的炮声隆隆,一枚枚二十斤重的实心炮弹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轰向城下的明军,实心铁球砸在地上,砸死了一个士卒,然后又弹起,落下,在地上犁出了一道道血路,炮弹所过之处,哪怕是木幔战车也是瞬间被撞碎!
不过红夷大炮的射速始终还是慢了一点,趁着红夷大炮的射击空档,明军又前进了百丈的距离。
这时,轰隆的炮声再次响起!
一架木幔战车的下方,听到炮声,李二脸上布满了惊恐之色,心中祈祷着满天神佛保佑,别让炮弹击中他。
他之前看着不远处的同伴被铁球正面击中,直接被轰碎了,断臂都掉到了他脚边,好在片刻后,李二发现,他又逃过了一劫。
三百丈!
两百丈!
瓮城上的火炮开始发威,十几门虎蹲炮同时点火,数以千计的石子和铁珠如雨幕般洒向城外的大军,又是一阵惨叫声响起。
一百丈!
无数利箭从城墙上射出,如雨幕般落下。
这时从明军的木幔战车中钻出了两百多手持“一窝蜂火箭”的士卒,下一刻,数以千计的利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向城墙,跺口处的十数名齐军弓箭手躲闪不及,瞬间被射成了刺猬。
五十丈!
李二背着麻袋,低着头冲向护城河,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把麻袋抛进护城河中,然后逃回木幔战车下。
靠近河边,李二勐地一用力,直接将麻袋抛进了河里,然后头也不回地逃向木幔战车,看着近在迟尺的木幔战车,李二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这时,一支利箭从天而降!
噗!
利箭穿胸!
看着胸口的利箭,李二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变成了难以置信,最后化成了绝望。
挣扎着爬到木幔战车下,李二脸色苍白,冷汗直流,剧痛开始传来。
“死人滚到一边去!”
这时候,一个粗暴的声音响起,李二只觉得后背传来剧痛,整个人一个踉跄,被踢出了木幔战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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