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午时。
君子谈即将结束时,赵顼离开了明月楼。
洪文遵循赵顼的命令,私下去找了刘夫子。
他手持巡察御史许照的身份牙牌,向刘老夫子约稿,并让其在完稿后寄送到翰林院。
后者深信不疑并感激万分,当即就答应了下来。
午时。
赵顼和华沁一汇合,来到了唐州最豪华的一座酒楼。
明日出了唐州,数日都遇不到这样的住宿与吃饭条件了,自然要打一打牙祭。
包间内。
赵顼、华沁一二人一桌,徐虎、洪文、洪武、碧衣坐在外面的一桌,各自吃喝起来。
华沁一面带笑容地说道:“官家,下午能否去唐州的城南药市转一转?”
“可以呀,闲着也是闲着!朕正好也看看这里的商贸发展情况。”赵顼一边夹菜一边说道。
华沁一不由得大喜。
凡是女人都喜欢逛街,而医药世家出身的华沁一最喜欢逛的则是药市。
赵顼等人吃完饭后,便朝着城南药市走去。
唐州城,商业支柱便是中药材,城内最富的商人也是药商。
在城南,有一条长约近三里的大街。
街面两侧店铺林立,街头上尽是摊贩,天亮出摊,天黑收摊,养活了唐州无数种植药材的百姓和买卖药材的商人。
正是唐州的城南药市街。
赵顼等人距离药市街还有近百米,便闻到一股浓郁的中药味。
华沁一尤为兴奋,激动说道:“我听当地百姓说,唐州的城南药市就相当于汴京城大相国寺的万姓氏交易呢!”
“那咱们一定要好好逛一逛!”赵顼笑着说道。
这时,华沁一朝着赵顼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赵顼胸膛一挺,道:“我需要那玩意干嘛,你又不是不知我的实力!”
“提前预防嘛,再说这里都是道地药材,离开这里便不好买了!”华沁一眨了眨眼睛说道,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的。
“晚上再收拾你!”赵顼小声道,然后大步朝着药市街走去。
此刻,正值午后,长长的街道上满是摊贩,两侧摆放着一麻袋一麻袋的药材。
叫卖声更是起伏不断。
“快来看一看呀,色红肉厚、个大柔软的山朱英呀!”
“花蕾端正,鳞毛齐整,芳香馥郁,删号的辛夷花,保证你买了我这里的就不去别处了!”
“皮细肉厚的杜仲,皮细肉厚,男人的补虚上品,快要看一看呀!快来看一看呀!”
……
华沁一拉着赵顼来到一处摊贩前,看向下面的一麻袋杜仲,一眼便相中了,问道:“摊主,这杜仲怎么卖?”
“十斤两贯钱。”
“给我拿半斤即可,另外旁边的山朱英也来半斤吧!”华沁一温柔地说道。
那摊贩听到此话,抬起头打量着赵顼和华沁一,道:“你们是外地人吧,我们这条街的所有摊贩,药材买卖都是十斤起步,低于十斤概不售卖。你们要是买的少,便去前面的上德堂。”
“上德堂?”
赵顼和华沁一都有些奇怪,药材又不是粮食,一般百姓哪有几十斤几十斤朝着家里买的。
即使是吃成药,每种药材也只需几两即可。
这里的规矩,还真是有些怪。
但本着入乡随俗的习惯,二人也没有说什么。
片刻后。
二人来到一座门楼甚是气派,足足有三层高的店铺前。
上书着三个鎏金大字:上德堂。
徐虎、洪文、洪武,则是不近不远地跟在后面。
赵顼和华沁一刚迈入门槛,一名年约十三四岁的药童便奔了过来,满是笑容地问道:“二位,是瞧病还是购买药材呀?”
“买药材!”
“这边请!”药童将赵顼和华沁一迎到了一侧药柜前。
“这位是孙药师,你们询问他便行!”
药柜后面,坐着一个身穿灰色长衫,正在低头看画本的中年人。
其头也不抬地说道:“所有的药材都在这里了,你们随意挑选!”
华沁一大眼一瞥,便看到了想要的杜仲和山朱英。
其拿起一株山朱英,问道:“这山朱英多少钱?”
“一斤三百文!”
华沁一不由得微微皱眉。
赵顼都看得出来,这里的山朱英品相比刚才摊贩那里要差远了,但一斤却还要贵一百文。
“有品相更好的吗?”
“没有。你们爱要不要!要是买十斤以上,就去大街上买,若是买半斤八两,只能在我上德堂买,不然在唐州,你们买不来!”
那孙药师抬了抬头,非常嚣张地说道。
一旁的徐虎不由得握起了拳头。
在汴京城谁敢这样说话,他早就动手了!
“为何去大街上买必须要买十斤以上,并且你们这里的药材,品相极差,但却比外面摊贩要的价格高,这是什么规矩?”赵顼忍不住质问道。
“规矩?我上德堂就是规矩,你们是外地人吧,不买就滚蛋!”
孙药师再次低头翻起了画本。
徐虎看向赵顼。
只要赵顼给他一个眼色,他就让洪武将这个药师抓出来暴揍一顿。
徐虎还发现此人看的画本还不太健康。
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救死扶伤的药师。
就在这时。
外面突然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快救救孩子,快救救孩子,他被毒蛇咬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大喊道。
在老者身后,一个中年人抱着一个七八岁的男童走了进来。
而男童面色苍白,不断吐出白沫,右脚踝处有一片青紫,
赵顼回头一看,发现这位老者正是上午见到的刘夫子。
刘夫子满脸是汗地喊道:“齐大夫,齐大夫,快快救命呀!”
然后,一个身穿月白色长袍的中年人缓步走了过来,他看了看那男童的眼睛与舌苔,然后又低头查看了一下伤口,伸出手来。
“两贯二百文。”
“齐大夫,老朽……老朽我……我手里没那么多钱,你先救,然后……然后我们回家去凑钱,好吗?”
齐大夫冷哼一声。
“刘夫子,你不是不知我上德堂的规矩,先付钱后抓药。再说,这孩子应该是你私塾的学生吧,你的那些学生,家里都穷得揭不开锅了,恐怕两贯钱都要筹半年吧,你们走吧,最好尽快将他的这条腿砍掉,不然就没命了!”
“你……你……你……竟然见死不救!”
“不是见死不救,是见穷不救,唐州的穷人那么多,我上德堂若天天不收钱,那不就倒闭了!”
赵顼面色阴沉,没想到天下还有如此德行的大夫。
这时,华沁一在赵顼耳边焦急地说道:“此毒必须在半个时辰内服下解药,不然就没命了,他们这里有药,我能解毒!”
听到此话,赵顼朝着后面说道:“救人!”
徐虎、洪文和洪武立即大步走了过去。
徐虎一把抓住那位齐大夫的衣领,提着将其扔了出去。
然后,洪文从一旁迅速拉过来一张床,让那名中毒男童躺了上去。
洪武跟着华沁一走到前方药柜。
华沁一指向前方,说道:“那帖药可用,那个外敷的需要这几样药材……”
洪武拉开一个个药匣子,开始抓药。
碧衣则是站在药柜前,开始碾磨外敷的药材。
从地上爬起来的齐大夫,都看得愣住了。
“你们……你们竟然来我上德堂捣乱,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来人啊,将他们都抓起来!”齐大夫扯着喉咙喊道。
很快,十几名手持棍棒的汉子奔了过来,而徐虎则是赤手空拳迎了上去。
砰!砰!砰!
这一次,徐虎下手极重,几乎是一拳一个,不到片刻便将那些汉子全都打倒在地上,有的甚至直接昏厥了过去。
齐大夫躲在门口处,朝着一名药童说道:“去报官!快去报官!”
那药童当即飞快地朝着外面跑去。
而此刻。
华沁一已经将外敷的药膏涂抹在被咬少年的伤口。
一旁,碧衣则是煮起了内服的中药。
华沁一那白皙的额头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赵顼拿起手帕,为其轻轻擦拭着额头。
“孩子没事了,一会儿喝了药,会出现呕吐,吐几次就好了!”华沁一说道。
刘夫子和那个中年人纷纷拱手。
“恩人啊,多谢……多谢你们救了这个孩子的命!”二人同时拱手道。
刘夫子又看向赵顼说道:“这位公子,他们……他们好像报官了,要不你们先离开这里,那上德堂堂主胡德庸是唐州团练推官的哥哥,你们不该卷进这种麻烦中。”
这个时候,洪文突然走到了刘夫子面前。
刘夫子一愣,看向赵顼,道:“莫非……你是……你是……”
赵顼笑着说道:“夫子放心,我们不怕麻烦!”
大约一刻钟后,那被咬男童喝下药汤,沉沉睡了过去。
刘夫子令那中年人将受伤的男童抱回家,而他则打算和赵顼等人一起都官府的衙差过来。
片刻后。
一个身材肥胖、身穿缁衣的捕头带着八名捕快大步走了过来。
齐大夫从一旁钻出来,指着赵顼说道:“白捕头,就是这伙人,闹我药铺,打伤伙计,还……还抢我上德堂的药材!”
那位白捕头挺着一个大肚子走到赵顼的面前。
“你们是什么人?”
“过路的外地商人!”赵顼语气平澹地说道。
“为什么闹事?”
“没有闹事,只为救人!”
齐大夫快步走过来说道:“白捕头,在我唐州,他们根本没有行医的资格,为了救一个被蛇咬的孩子,将上德堂弄成这个样子,如果胡爷知道了,保准让他们活着走不出唐州城!”
白捕头打量了一番赵顼,然后缓步来到他的面前,小声说道:“给你两个选择,其一,补偿三百贯,本捕头就放你走;其二,跟我去府衙,去了府衙可就不止三百贯了!”
赵顼微微一笑,道:“走吧,我们愿意去府衙。”
“哼,不知死活的东西!带他们去府衙,齐大夫,你也跟上,刘夫子,这里面还有你的事儿啊,你也跟上!”白捕头冷声说道。
大约一刻钟后。
赵顼、华沁一、徐虎、洪文、洪武、碧衣,还有刘夫子,便来到了府衙中。
而当下府衙坐堂的正是上德堂主人胡德庸的弟弟,唐州团练推官胡德才。
所谓团练推荐,即属于知州的幕僚官。
官居副八品,权力基本都是知州给予的,一些民间桉件,他确实也有审查的权力。
而刚来到大堂上,那位齐大夫就开始哭诉起来。
“二老爷呀,咱家的上德堂被这些人砸了呀!他们还打伤了我们的伙计,你要一定严惩他们呀!”
胡德才乃是一个山羊须中年,他听到此话,脸色不由得变得阴沉下来。
他俯视下方,在看向华沁一的时候,脸上露出一抹别样的表情。
“啪!”
他举着惊堂木一拍,高声喝道:“你们到底是何人,竟然敢砸本老爷的铺子!”
这时,刘夫子站出来说道:“胡推官,他们……他们是外地的商人,此事乃是因我而起,不如我向你讲一讲事情的详细经过!”
胡德才瞥了他一眼,道:“讲!”
当即,刘夫子将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胡推官,事实就是这样。他们只是为了救人,并没有打砸上德堂,所有的损失,老夫来赔偿就行,和他们没有关系!”
胡德才想了想,道:“滥用我上德堂的药材,打伤我上德堂的伙计,并且还影响了我上德堂的生意!”
“一千贯钱,拿出一千贯吧!不然本官让你们下大狱!”胡德才伸出一个手指说道。
他看向赵顼的穿着,以及腰间悬挂的配饰,便知赵顼绝对是个大商人。
赵顼一愣,没想到此人竟然敢在州府衙门公然要钱。
说完,胡德才又色眯眯地看向华沁一,补充道:“此女一晚可抵得五百贯!”
听到这话,赵顼微微摇头,道:“动手!”
徐虎大步冲向胡德才。
胡德才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徐虎一把拽住,然后按在地上狂揍了起来。
砰!砰!砰!
一旁的衙差手持棍棒刚冲上来,便被洪文、洪武拦了下来,然后双方大打出手。
眨眼间,衙差们全都躺在了地上,包括那位大肚子的白捕头。
“你们……你们竟然敢殴打朝廷命官,你们死定了,死定了!知州大人不会饶了你们的!”胡德才大喊道。
徐虎听到此话,当即又一脚踹在了他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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