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垂拱殿内。
韩琦、富弼、司马光、王安石、王珪、韩绛、苏辙七人分列两侧,正在逐个阅读房牙高大义印制的那本小册子。
官家召开此会的目的,富弼也给众人都讲明白了,就连高大义的收税之策也都告知了众人。
七人之中,除了王安石和苏辙没有购房赚钱。
其他人在汴京城中,除了自住宅外,都至少有两套宅院。
苏辙看完后,不由得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他作为三司官员,最清楚的便是如何谋利。
最近这段日子,他正想着用自己的俸禄,然后再让家里添一些,买一套宅院呢!
只要能买下一套宅院,那接下来赚钱就容易了。
他现在很庆幸,幸亏自己当下的俸禄较低,不然若也买房了,必然影响以后的仕途。
片刻后。
赵顼来到前方龙椅前,坐了下去。
“大家都说一说吧,当下应该如何做?”赵顼看向下方。
韩琦、司马光、王珪、韩绛四人都有些心虚,不知道应该是先认错,还是先说个人见解。
这时候,王安石率先站了出来。
“官家,臣以为,房牙高大义之策甚好。宅院越大,税收越高,确实可以降低房价,在很大程度上也避免了一些人恶意哄抬房价!”
听到这话,韩琦、司马光、王珪、韩绛四人都想要反驳。
因为他们很清楚,此策一出,很多官员和富商都会受到重创,这对大宋的统治相当不利。并且富商们若受损严重,肯定会在普通百姓身上找补出来,最后受伤害最深的还是百姓。
王安石做事凌厉果断,却不通人情世故,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根本无法预料到此事造成的最终后果。
但此时,若由四人去反驳,都有自保与开脱的嫌疑。
于是,四人都看向了一旁的苏辙。
苏辙一愣,旋即明白了,当即拱手道:“官家,臣……臣以为,此策有些不妥。”
“此税收之法一旦设立,必然会很高,若低了,拥有大量宅院商铺者根本不在乎,因为利润太高了。”
“如若设置得很高,首先会让拥有多座宅院的官员与富商们的资产迅速贬值,这是他们所不能接受的,他们乃是朝廷变法的主力军,若受到重创,于朝廷来讲不甚稳妥;其次,此变法之策若出,恐怕房屋商铺就变成了不动产,将会影响商业贸易的流动;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富商们受到重创,肯定会往下对小商人和农民施压,这有可能毁掉我们现今变法的好局面……”
听到这话,赵顼不由得认可地点了点头。
王安石也忍不住说道:“确实会出现这种情况,但如果不用此法,如何解决这种高房价呢?”
这时候,苏辙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然后望向赵顼。
“官家,您应该早就想好对策了吧!”
赵顼不由得笑了。
他最喜欢的就是这种聪明的臣子。
随后,赵顼与苏辙相视一笑,同时看向富弼。
韩琦等人疑惑地看向赵顼,然后又望向富弼。
富弼一脸迷惘,道:“老臣不知啊!我甚至不知道官家为何要高价买下我的宅院。”
此话,一下子让众人抓到了重点。
司马光和王安石眼睛同时一亮,齐齐开口道:“朝廷收购!”
听到这四个字,其他人略微一想,也都明白了。
赵顼开口道:“没错,朕最初设想的,便是让朝廷以合适的价格将汴京城内主要街道的闲置房屋商铺全部收购,然后进行出租。朝廷出租不再唯租金论,而是要综合考虑店铺的类型与品质,以此平衡和丰富汴京城的生意,让那些小买卖人也有生存的空间。众卿认为,以何价收购最为合适呢?”
“当下市场价的五成!”王安石犹豫了一下说道。
他之所以犹豫了一下,是因为准备说三成,但旋即一想,若以三成,在场的几位估计都要赔惨了。
“臣以为,七成较为合适!”韩琦拱手道。
一旁,富弼点了点头,道:“臣附议。”
“臣附议!”司马光等人也都纷纷赞成七成,七成还不至于让大多数持房者赔钱,相对比较稳妥。
这时候,向来以不得罪人着称的王珪开口了。
“臣以为,应该按照市场原价!”
唰!
所有人都看向王珪。
一旁的三司使韩绛忍不住开口道:“王副相,朝廷现在是有钱了,但也不能这样花呀,我若以市场价收购,别人都以为朝廷的三司使是个大傻子呢!”
王珪忍不住笑了,然后解释道:“官家,按照市场行情,明年汴京的房价可能又要涨一倍。商人们都不傻,他们若是不愿意卖呢,朝廷也不能强买强卖吧!”
“另外,汴京城可以靠着朝廷施压进行买卖,那其他州府呢?朝廷收购并非是稳妥之策,价格太低,持房者们肯定不会卖的。”
这时,苏辙站了出来。
“官家,我们完全可以将朝廷收购和刚才的收税之法结合,朝廷先以七成市场价收购宅院商铺。然后放出消息,三个月后将按照宅院面积施行高额的房屋税收。这样,大多数持房者肯定会选择售卖的,而即使剩下一小部分人不卖,也不影响大局!”
“好主意!”群臣都忍不住说道,这一条先君子后小人的策略,非常适合大宋当下的国情。
“可行,可行!”赵顼也笑着点了头。
两个都有明显漏洞的主意,同时执行,便变成了一个良策。
这时,王珪眼珠一转,率先说道:“官家,臣愿意立即将自己的宅院卖出,所得盈余可捐于国库。”
听到这话,一旁的韩琦、韩绛、司马光等拥有空余宅院的臣子纷纷拱手。
“臣也愿意将盈余捐于国库!”
一旁,王安石白眼道:“就仅仅是盈余,怎么不全捐了呀?”
众臣顿时尬尴了,全捐,他们就赔钱了,并且还是一大笔钱。
虽然他们俸禄很高,但没有个七八年,根本赚不回来。
赵顼笑着说道:“朕明白你们的心意,朝廷也不是强盗,该是你们的钱就是你们的,如今朝廷富裕了,不缺你们那仨核桃俩枣,你们还是留着钱养老吧!”
说罢,赵顼便笑着离开了。
众臣同时长呼一口气,今日之危算是解除了。
两日后。
朝廷颁布了两条专门适用于汴京城的法策。
其一,朝廷将以七成市场价格收购汴京城内的闲置房屋与商铺。
其二,三个月后,朝廷施行宅院税扩法,按照宅院面积阶梯性收取房屋税,面积越大,房屋税占比越大。
明年,两条法令将在其他州府试行。
此法令一出,汴京城的房屋商铺届的卖主、买主、还有牙子,都是大吃一惊。
对他们而言,无疑发生了一场大地震。
能在汴京城做生意的,无疑都是聪明人。
大家从这两条法策上明显看出,朝廷是要打压城内的高房价了。
若三个月内卖房,还有赚头,若三个月后,恐怕就要交纳高昂的房屋税了。
和朝廷对着干,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紧接着,一条条爆炸性的消息传来。
首相韩琦卖房了!
老相公富弼、曾公亮卖房了!
三司使韩绛、枢密使文彦博、副相王珪、副相司马光都卖房了!
……
他们不卖房,百姓们还不知他们拥有这么多房,而今全都曝光了。
另外,民间还疯传着一个消息。
朝廷收购汴京房屋商铺,其实是为了广大百姓,特别是小商户们。
为了让优质的小商户们能在汴京城内做生意,朝廷不惜下血本,出重金,购买宅院商铺。
这让百姓们甚是感动,谁不卖房,谁就会被百姓骂!
汴京城内,官员们为了仕途,执行度相当高。
不到五天时间,全都将手中多余的宅院卖给了朝廷。
官员们的卖房热,迅速引来了商人们的卖房热。
商人们都是哪里有利润就朝着往哪里钻,知晓朝廷的真实意图后,知道再倒卖房屋已经不可能再赚钱了,当即将房屋全都卖给了朝廷。
速度非常快。
而此刻。
房牙高大义坐在自己宅院前,正在一页一页撕掉那本精心印刷的小册了。
每撕掉一页,便将其扔进面前的火炉里。
“唉,以后再想做接一单吃半年的日子是不可能的了,汴京的房屋买卖彻底凉了!”
“希望官家把我忘了,别计较我哄骗他的事情!”
“啪!”
突然,高大义扇了自己一个大耳光子,因为他再次想起他给官家说自己可以伪造他人身份的事情。
仅仅此事,官家就能判他流三千里。
就在这时,高家的一个随从跑了过来。
“老爷老爷,不好了,有官差上门了,点名要找你!”
“什么?”
高大义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片刻后,三司盐铁副使苏辙带着两名三司的官员,来到了高大义的面前。
高大义见到苏辙,眼泪就落下来了。
“官老爷,我虽然得罪了官家,但……但不会被判死刑吧,你先告诉我,是不是死刑,让我心里能够好受一些!”
苏辙忍不住笑了。
“高大义,你说什么呢?若是要抓你或判刑,那就是开封府的人来了,我是三司的盐铁副司苏辙!”
“你们来自三司?”高大义缓缓站起身来,三司是没有判刑的职责的。
苏辙接着说道:“官家认为你对汴京房市和商家较为了解,而未来朝廷将会出台一系列的租房政策。”
“所以,官家举荐你去三司协助我们做事,若在一个月的试用期内,你表现优秀,三司可特批你一个官职,你可愿意?”
“啊?”
听到这话,高大义直接傻住了!
“嗯?你不愿意吗?若不愿意,本官也不会强求!”苏辙看向高大义。
“不……不,我……我……我愿意!”高大义激动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那好,这是聘任文书,你收好,明日来三司报道!”苏辙递给高大义一个文书,然后便离开了。
高大义依然沉浸在喜悦中,口中喃喃道:“从此后,我……我……就是朝廷的人了,我……我以后一定只做对朝廷和百姓有利的事情……”
高大义又蹦又跳的,将一旁的随从都吓傻了。
……
辽国境内,大定府,锦州。
一片一望无际的树林中,掩映着一处军营。
军营内。
有人在制造水泥,有人在制作玻璃镜,有人在酿造猴儿醉,还有人在制造火器……
这里面,有五十多名被辽国抓过来的大宋人。
他们已经在这里干了近两个月,可惜一样完整的东西也没有发明出来。
一顶军帐中。
耶律洪基尝了一口比马尿都难喝的“猴儿醉”,摸了摸像马粪一样粘稠却一直不凝固的“水泥”,又看了看连一米远都看不到的玻璃镜镜片,还有只是一个长长的铁筒般的“火器”,不由得大怒!
“废物,一群废物,这就是你们做出来的东西?到底是那些宋人不会做,还是你们给不了他们想要的!”
耶律洪基勃然大怒。
他想了想后,朝着一旁的护卫说道:“抓两个宋人过来,朕有话要问。”
很快。
一个铸造水泥,年约三十来岁的宋人,还有一个负责做玻璃镜,年约四十来岁的宋人出现在耶律洪基面前。
“朕问你们,你们为什么做出了这种东西,是不会做,还是不想做?”耶律洪基将劣质水泥和玻璃镜摔在了二人的面前。
那铸造水泥的一脸委屈,说道:“皇帝陛下,不是……不是我不能做,是提供的材料不但不足,而且质量特别差,要得又特别赶!”
“皇帝陛下,我……的制造材料也很差,且数量很少,时间也特别赶,就是让大宋制作玻璃镜最好的师傅过来,也做不好啊!”
二人并没有说谎,他们拿到的原材料确实很差劲。
耶律洪基看向一旁的营指挥使和副指挥使,不由得瞪眼问道:“朕给你们拨的银两不够吗?不够了你们可以提,朕一定优先满足你们!”
那营指挥使立即拱手道:“官家,每月六万两白银已经相当不少了,是臣没有规划好,是臣的错,请求你再给我两个月时间,我保证能够完成任务!”
说罢,营指挥使还朝着一旁的副指挥使给了一个恳求的眼色。
因为他一直告诉副指挥使,朝廷每月拨五万两白银。
实际上,那一万两白银是被他贪了。
副指挥使早就想扶正了,哪能放过弹劾上司的机会,当即说道:“陛下,不对呀,臣负责全营钱财,每月只接到了指挥使拿来的五万两白银!”
听到此话,耶律洪基的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因为,他拨的款项是,每月十万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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