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门,天还没亮。
上朝的大臣们纷纷乘坐轿子赶来,大多数人尚未察觉到,今日的朝会非同寻常。
还有两个户部的大臣闲聊着。
“王大人,今天御史们都沉着脸,估计又要弹劾人了。”
“刘大人,反正不会弹劾您我就是,担心什么?”
“说的是,我们又没惹他们。”
边说着他们边向着东华门迈步走去,一路踏着玉阶来到奉天殿,里面已经有半数大臣等着了。
一刻钟后,所有的大臣都在殿中站好,等着皇帝太子前来上朝。
“陛下到!”
太监的呼喊让朝中的大臣停止了说话,纷纷站直了身子。
今日是大朝会,右面站着的武将也不少。不过最近没有什么大的战事,他们过来权只是听听。吉安侯等人连日酒宴,站在队伍中看着就没什么精神。
中书省和六部的大臣们都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只是一如往常地想着自己怀中的奏折。
都察院的御史和翰林院的翰林们,则是沉默地站在原地。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朱元章坐在龙椅上后,太监陈保用尖锐的嗓音喊道。
站在龙椅旁的朱标看了眼沉着脸的御史们,猜出他们今日的动静不小。
“陛下,臣有本要。”,户部的大臣刚想要站出来上奏,却被旁边的御史许茂彦先一步站出来,用雄浑的声音喊道。
“陛下,臣许茂彦有本要奏!”
从怀中掏出一份奏折的他看了眼刑部的大臣们,“臣首先要弹劾刑部,臣在凤阳走访月余,发现这几年来常有凤阳百姓入京状告勋贵不法之事。
可这些诉状进了刑部后,却离奇地消失了。不知刑部是如何结桉的,亦或协从包庇勋贵,掩盖不法之事。”
这番话出口,奉天殿不由得陷入了哗然。许茂彦的话说的很直接,开门见山地发难刑部。
“刑部,可有此事?”,龙椅上的朱元章看向了他们。
刑部侍郎着急站出来拱手说道,“陛下,此为缪言,每一份送到刑部的诉状,都会有专人妥善迅速的处置。”
许茂彦闻言只是拱手说道,“谬言?禀陛下,根据臣的统计,从洪武七年到洪武十年共有二十七份已知的诉状送到刑部,件件有出处皆在奏折上写明。”
陈保将奏折递给龙椅上的朱元章,对方翻阅了几眼。
刑部侍郎含湖地解释道,“所有的奏折都送到通政使司和中书省了。”
通政使司的通政使曾秉正站出来拱手说道,“陛下,自从通政使司成立后,从未有哪怕一份凤阳百姓告状的诉状送来,刑部也没有相关的奏折送来。”
中书省的人一并甩锅,“陛下,中书省接受六部和各寺、院的奏折,奏折数目何其繁多。可若是真有此类奏折,中书省绝无藏匿之理。”
现在三个部门开始了互相甩锅,听的一旁的吉安侯陆仲亨等人脸上发黑,纷纷不善地看向许茂彦。
都上缴免死铁劵还被皇帝申饬了一顿,还不放过他们?
不过许茂彦倒并没针对勋贵的意思,而是又取出了第二份奏折,“禀陛下,臣还要弹劾中书省。
凤阳近年来不法横行,有不少地方官吏上奏言明此事,可他们却被贬谪,或调离凤阳。致使凤阳百信苦不堪言,中书省难辞其咎!”
此言一出,御史们纷纷跟从,“禀陛下,臣也要弹劾中书省,陛下龙兴之地尚且如此,天下之大又不知有多少被不法被包庇!”
都察院的御史几乎都站出来弹劾中书省,他们的联名上奏让中书省的平章政事们不由得侧目。
而且弹劾的不是中书省的单个人,是整个中书省,在立朝以来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情。
正当胡惟庸这个左丞准备回应的时候,李谦带着翰林院的翰林一并站出来。
“禀陛下,臣要弹劾中书省!”
“臣要弹劾中书省!”
众翰林联名弹劾,让徐达和李文忠都不由得侧目。如今翰林和御史联合起来,已然代表了朝廷上的清流。
这股庞大的力量让胡惟庸都不由得皱皱眉头,看了看领头的许茂彦和李谦,心中暗道,“莫非是周王指使?没道理啊?”
六部的大臣们立刻意识到今日大朝会的不凡,更让他们吃惊的是李善长的回应。
他拄着拐杖站出来说道,“禀陛下,老臣年迈昏聩,致使中书省政务混乱,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还望陛下看在老臣主事多年,尚有几分苦劳,准许臣回老家归养。”
位极人臣的宰相李善长主动站出来承担所有罪责,还要请辞归养,这一举动彻底引爆了朝堂。
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皆是愕然,都不由得将目光转向了跪着的李善长。真请辞和假请辞,他们还是能看出来的,此刻的李善长是真的在乞骸骨。
龙椅上的朱元章摆摆手,让朱标上前扶起了李善长,“善长啊,中书省可离不开你,不过是些捕风捉影,没有实据的弹劾。”
他的一句话,让御史和翰林的联名弹劾,成为了子虚乌有的弹劾。
被扶起的李善长先是谢过了太子朱标,然后拱手说道,“陛下,老臣今年都六十五了,今年尤为感到吃力。昨天晚上看奏折的时候,眼睛居然完全花了,几乎看不见上面的字。”
他已经吩咐自己府邸上的所有人,让他们全部改口,将自己六十二岁的年纪改成了六十五岁。
茶会之后想了好几天,李善长都觉得朱元章并非是记错,而是在暗示自己年纪大了。今日这么多人弹劾中书省,他正好借着这个理由乞骸骨。
“陛下,臣这样的老迈昏聩之人,如何能执掌得了中书省?还请陛下另选贤才!”,说罢后李善长颤颤巍巍鞠了一躬。
在旁人看来他的身体如同风中残烛,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
“善长啊,若是累了咱准你休息几日,可不能说这样的话。”,朱元章只是笑着拒绝了他的请辞。
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三辞三让,刘伯温在请辞前皇帝也是相同的说辞。
半个时辰后,大朝会结束了。
每个出来的人都忧心忡忡,谁能想到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朝堂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御史和翰林们在离开的时候互相对视几眼,他们的弹劾被皇帝说成是捕风捉影,可李善长的倒台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可以说他们这次弹劾,取得了空前的胜利!
中书省的大臣们不复来时的悠然,此刻都因为李善长的请辞而忧心忡忡,心中难免忐忑。胡惟庸更是如此,宰相之位即将空悬,他开始担心自己能不能顺利上去。
陆仲亨、唐胜宗等人还没从前几日的训戒回过神来,他们头顶的巨大保护伞已然摇摇欲坠。他们的心中不乏惶恐,以后该怎么办?
至于六部的大臣们,除了被牵连的刑部以外,大多中立派都在看戏,甚至有人小声地议论着。
“许茂彦和李谦,为何会是这两个人领头?御史弹劾好理解,可为什么翰林也会掺和?”
“嗨,你这就不懂了,翰林院的翰林们是为周王讨公道。上月弹劾最凶的就是中书省的人,现在顺势跟着御史一起弹劾,人多声音大呗。”
“前几日我去翰林院,可就听到有这样的说法了,看来他们还真的把周王当先生了。”
有人闻言啧啧称奇,“看来朝廷之上,又要多出一派了,听说他们都自称心学一派?”
“什么心学一派,不如说是周王一派。”
旁人听到只是开口劝道,“慎言,慎言。”
说话的大臣看了看周围,稍微有点心虚。他们还没走出东华门,现在还在皇宫内。
几人不再讨论此事,纷纷抬头向着前面走去。
朝廷上下很多人目光,再次集中在朱橚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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