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回。
潭边夜色如水,颖颖撩人。
一群猴儿蹲坐石上,面向一方。
方才追猴群追逐撵打的女子脸色实不好看,但她仍然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为这群猴子讲道理。
王鲤撤下法术现出猴形,坐在一旁微笑静观,想到方才的对话,他仍然觉得有些好笑。
“你觉得这群猴儿聪明吗?”他问。
女子斟酌一下,点头:“还算聪慧,似乎听得懂人言,但太过暴躁,本能强压了理智,不足与人相比。”
王鲤:“聪慧便好,听得懂人言更佳。花果山上多勐兽,却以猴群为尊,若听之任之,将来难免招惹灾殃,既如此,我便留在此处,教导他们知礼懂礼就是了。”
女子微愣,便是摇头:“猴性难巡,就算今日教了,明日无人看管,也恐故态复萌。”
“那边从教导中选出最佳之猴,命之为猴王。”
“不可!”女子不假思索地反驳。
王鲤终于蹙眉,生气地呵斥:“这也不可,那也不可,你倒要如何?”
女子似乎吓了一跳。
王鲤接着说:“你被猴群追逐,是你先闯入了猴群的领地,譬如凡间,有人不问不管地冲入你的闺房,你又该作何想?怎样应对?猴群固然势大,却总守在这片地方,瓜果水源皆已齐全,生活无忧,族群繁衍无碍。不似凡人国度,讲究什么开疆拓土,所以外犯之说全然荒唐,时常被人入侵打扰才是真。我已救了你的性命,更接纳你的说法和建议,可你却不依不饶,是何居心?!”
如此申饬,女子暗暗咬牙,眼底生愤,面上却又垂泪啜泣:“凡女万无此意,只是猴群过往多随性,恐怕难以教导约束。”
“难,便不做了吗?”
“这……”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王鲤道了一句,忽然眼眸一亮,转而问道:“你父亲已在山中亡故,家中可还有亲人?”
女子不明所以,但答桉只有一个,她毕竟不能给自己编排出一堆家人来。
“小女自幼与父相依为命,如今……亦是孑然一人了。”
王鲤含笑打量着她:“那你可愿换个住处?”
“仙长何意?”
王鲤笑意更甚,指向猴群:“他们只知本能行事,不识道理,不明天数。若有人教导,必能改善。我看你这女子虽是凡人,却是个懂礼识数的,不如留下来做一回先生,如何?”
“这怎么可能?!”女子惊呼。
王鲤笑容一收,冷脸道:“怎么不可能?”
“这……”
“你若不愿,我便送你出去,正好我也该走了。猴群如何,我也不是必须要关心,一切便听天由命吧。”
“我教!”
面对套路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反套路。
反套路的前提是,你要对别人拿来套路你的东西表现得毫不关心,不论真假。
同时,还要让对方看到能够继续套路你的可能。
王鲤撤下伪装,变成石猴,便是给女子一个希望,当然,装作凡女的这位还是适时地表现出震惊。
恐怕此时正在教导一群猴子的女人心里想的就是将来指定石猴作为猴王吧?这样一来她的目的也确实达成了。
随后,花果山的日子变得安稳起来,虽然偶尔有一些起伏,可总体平静祥和。
猴群们也许没有“礼”的传承,但它们对女子教的东西也很感兴趣,而且王鲤总觉得女人暗中使了手段,不然这群猴子不可能这样从头到尾始终乖乖听话。
王鲤给女人搭了一座木屋用以栖身,每日食物与水按时送到,待遇快和猴王差不多了。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离开,所以他不可能和猴群一样每天跟着女子上课。
每日,他象征性地听个开头,便又去游山搜寻材料。
花果山中,可称宝物的东西有很多,尤其是肉眼看不到的地下,深埋着许多灵材。
王鲤不止挖到了各种灵铁,还寻到了许多药材,只是他不通炼丹之术,所以只能先将它们收集起来,以后作为礼物送人也不错,毕竟他没有多少以后了,这些东西也带不回去。
只不过,那女人总是让它去上课。
“石猴,你今天没来?”
“我去寻宝了。”
“今天又没来?”
“寻宝。”
“今天呢?”
“别问,问就是寻宝!”
“花果山上真有那么多宝贝?”
“当然,数之不尽,用之不竭。”
“你……你再不来,我不上了!”
“好吧。”
于是,王鲤这天多听了半刻钟,然后又悄悄地走了。
数月时光悄然而逝。
王鲤站在山巅,脚下便是曾经仙石伫立之处。
他的修为进展极快,来到了炼虚合道之境,差一步便能渡劫成仙。
现在他对猴子已经不是简单的羡慕或者嫉妒,而是完全放任不管,就好像这不是此时他的身体一样。
无他,根本没有把它放在心里的必要,否则只会影响自己的心境。
开口,一道剑气呼啸而出。
气雾散尽,顿时显出一颗白色丹丸,整体光滑浑圆,似经历过万千次认真细致的打磨。
剑丹有九窍,浑然天成,道韵自生,恰似之前的仙石。
剑诀第一重,下限是悟出剑意,上限是剑意凝实。
剑诀第二重,下限是凝聚剑丹,上线是剑丹九窍。
石猴的天赋不必多言,无论是躯体本身还是真灵本质,都无限逼近远古洪荒时期那些真正天生神圣的先天生灵。
王鲤掌控着这具身躯,几乎没有遇到什么瓶颈便将九窍剑丹顺滑无比地炼成了。偶有困惑时,多尝试几次也就顺利功成。
如此一来,虽然可能相较于正常情况少了一些磨砺,可他仍然得到了剑丹开启每一窍的体会和经验。
日光照耀,丹丸悬空,王鲤双手结印,剑意由神而出。
一柄数十丈的天剑异象当空而立,聚灵引气。
剑诀第三重:精气神三花共养剑丹,精合气,气合神,铸飞剑。
精气神之合,天剑光芒大放,凌厉之意贯冲云霄。
剑指一引,天剑上三花之气如绸缎一般下垂,注入剑丹。
这一步,王鲤等待了许久,也磨砺了许久。
同样地,有了这样一次经验之后,等回到现实,他自己剑诀第三重是必然会表现得更佳。
仅是在剑诀上的收获,他便没有枉来一遭。
深邃且巨大的剑气漩涡高悬天穹,急速旋转,锋芒毕露,刺眼夺目。
好似一只天眼,以尽绽剑意的目光逼视大地。
天地灵气被漩涡抽取,化为剑气,注入剑意异象而成的天剑,再进一步涌入剑丹。
王鲤脚踏青莲,托着剑丹升空。
漩涡,天剑,剑丹,汇成一条直线。
精为体,气化剑,神凝意,三重交聚,深入融合。
王鲤操纵着一切,此时此刻,除剑道外别无他物。
大道三千,每一道都有自己独特的韵味,窥得门径,登堂入室,自能体验到其中的玄妙,那种贯通道途,得见真理之感,比世间其他任何一种所谓的快乐都更加高级,更加令人沉湎不已。
但沉湎不是一种好事,它本身也不是一个好词。
有些人在修行的过程中,会不自觉地沉湎浸溺,无法自拔,最终化道。
不是炼虚合道,更不是道祖那般合天道。
而是被大道同化,真灵回归天地。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对天地是好事,因为化道者的加入,但大道变得更加坚韧强大且稳固。
可对悟道者而言却并非如此。
要避免这样的结果,首先要坚定自我,肯定自我之道。
每一个人的道,都能找到与之相合的大道,因为生灵生于天地,天地之道以自然方式融入每一个生灵。
但同时每一个人的道的都不可能和大道完全相同,大罗证道,也不是将自我之道与大道全然贴合。
坚定自我,不是不能修改调整,而是保持自我的独立性和独特性,尤其是后者,那是证道之基。你的道足够独特,走出了一条崭新的道路,如此才能得天地大道的认可,才有证道的先决条件。
王鲤比这条过去的河流中的任何一位生灵都更加不可能化道消泯。
所以,他一边坚守自我炼丹铸剑,一边趁此机会竭尽全力地体悟着剑道玄妙。
悟道所得,归于真灵。
这是他能带走的东西。
清静,此前已然融汇真灵,不需状态加持,他认真的时候,便会因此而认真入神到极致。
自开天辟地一来,洪荒万古至今,剑道始终在天地中占据重要地位。
毕竟,有一位圣人站在剑道之中。
虽然他并非以剑证道,可从开天至今,能在剑道一途超越他的几乎没有。
哪怕是曾亲手于须弥山下炼出诛仙四剑的那位也不行。
石猴神态空灵,身躯缓缓涌起广袤深沉的气息。
王鲤真灵中忽然升起浩渺之韵,无量剑光虚空衍生,恍忽间剑意自神而入,濡染真灵。
真灵是生灵性命的根本,较之魂魄更甚。
悟剑道使剑意注入真灵,真灵自当反哺剑意。
于是,那天剑异象生出变化,一阵阵光芒透体而出,宛若波纹般徐徐扩散。
冬!冬!
宛若晨钟暮鼓般的声响,却夹杂着剑气嘶啸的锋锐,圈圈波浪重重交叠,于天地间化生万剑之景,斩向四面八方,旋即复归无形。
纯净的深青天剑上渐渐涌起一道道纹路,内里荧光流淌,不停不歇,好似一条条经脉正在贯通。
与此同时,石猴体内,剑气入心。
天剑的每一次剑气震荡,都与心跳冥冥相合。
花果山上,女子站在自己的木屋门口眺望天空,轻咬嘴唇,面色较之先前更加复杂。
不只猴群聚在一起抬头望天,其他的飞禽走兽也都在林中探头探脑地看着空中越来越强烈的奇异景象。
不多时,深青天剑上爬满了一条条线段,彼此交织融合,内里剑气涌动,整体纹路复杂玄奥,好似天生篆文,又宛如根根血管。
石猴的心脏此时也被剑气充盈,心房心室,瓣膜血肉,无不被剑意纯化。
丹田中,剑气上行入心;心脏内,剑气上行入神;神府中,心意上行入灵。
心者,形之君也,而神明之主也。
剑心,承神载道。统摄剑气剑意,御使三花五气;明照三魂七魄,涤荡一切外邪。
说个更加直接的好处:世间剑法无尽,剑心者,一学便会。
前两者,入心与入神,是下连丹田、上通神魂的剑心之道。
但是最后一重“入灵”,王鲤却是第一次见,此前甚至闻所未闻。
他的真灵本是一团无形无质的生命光芒,与其他人无甚差别。可此时却因“心意上行入灵”而衍生出无量剑光,本自向往盛放的生命光芒逐渐内敛,似乎要演变出具体的形状。
剑修之道。剑气先行,可近伐远攻;剑意为核,乃神之凝聚,道之所存;剑心为上,既能更进一步驾驭剑意与剑气,同时还可清静魂魄,外邪难侵,养炼己身,强化躯体。
因此,拥有剑心的剑修通常体魄也十分强大。
你能看到拥有剑心的多是仙人,并不是只有仙人才能领悟参透剑心,而是参透剑心之人九成九都能成仙,并且真正炼出剑心之后道途精进无阻,一路无比顺畅,自然迅速渡劫登仙。
可是,剑心之上呢?
没有。
剑魂?剑神?都不是,剑意就是神之所在,神便是魂魄之精。
不是没有人能继续推演下去,而是没有必要。
剑诀传承中,有一代剑诀修行者留下了自己的桉例。
他修成剑心之后,又依照同样的方式,修出了剑肝,剑脾,剑肺和剑肾。结果,他并没有获得如同剑心一样的增幅提升,反而为此耗费了大量时间。
王鲤第一次看到这儿的时候,忍不住笑了起来。倒不是笑话这位前辈,而是因为他第一次听说剑心的时候,和这位前辈想的简直一模一样。
可实际上呢?
此“剑心”,非彼“剑心”。
剑心,是剑道之心,不是确切的指向心脏。取心为名,是为了描述其本身的神通广大、主导统摄之位,宛若帝君之意。
后来,还是因为人族出生后大多孱弱,妖族心脏坏了照样能活,可凡人心脏有问题便没有几日时光。所以人族先辈奇思妙想,将剑道之心与人体之心相合,果然,最终确实迸发出了更大的能量,让剑心实现了更强的效果,并且还能对修行者本体有养炼之效。
乃至如今,诸天万族,但凡剑修,莫不行践行此等剑心之道。
时至今日,万族生灵或许忘了当初第一个如此炼剑心的人族叫什么,但他们永远记得这是人族的功绩。
只要剑道尚存,剑修仍在,这份功绩就绝不会断绝,大道也永远会记得他的气息。
这就是功德,也是大道共鸣,证道大罗的条件之一。
但五脏中其他四个器官显然没有如剑心一样衍生强大的效果,那位前辈最终言辞恳切地警告后人千万不要浪费时间。
剑诀的后来修行者也是。
虽然他们都失败了,没能炼出什么特殊,可是留言大多是这样:
“失败了,有意思。”
“失败了,但很有趣。”
“失败了,我劝大家别试。”
“失败了,但请相信我,每一个人都值得炼五脏剑。”
“失败了,师父是个骗子。”
王鲤不清楚这些前辈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有什么不能说,还是真的只想骗人而已。
可问题在于,当有人提出警告的时候,总会有人莫名其妙地想去尝试一下。就好像你本来不会去吞灯泡、舔东北洞天的铁栏杆,但听了别人的提醒之后,你就被一股神秘力量所控制,鬼使神差地就要去试试。
王鲤:俺也一样!
他一定会尝试的,因为他有些想法和前辈们不约而同地暗自相合。前辈失败,后来者自当努力,除非他也败了,那就留给在后来的人好了。总而言之,他感觉自己的想法和前辈们一样:五脏之剑一定有潜力可挖,只是目前还没有被发现!
再说当下。
神府中,心意上行入灵。
真灵是魂魄的根基,一般而言,修行之道不会涉及真灵。除非到了度过天劫之后,受天地之力洗礼而蜕变,转化仙躯之时,才会对真灵有所作用,仙境修行,才有可能深入真灵,这也是有些仙境大能轮回亿万次却仍能寻回自我的根本原因。
一点真灵不灭,百世万代之后,仍然还是自己。而普通生命的真灵,魂飞魄散后,再凝聚三魂七魄,也绝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
王鲤不清楚为什么会发生这般变化,可他没有动手制止,因为这一切发生得太自然了。
好似本该如此,并且他没有感觉有任何不妥。
虽然涉及真灵的变化会被他带回去,如果真灵在这里出事,他也不知道回去后是否真的会死,但他从来也不是万事必须追求四平八稳毫无意外的人。
这个变化所象征的影响,值得他为之冒险行事。
如果剑心不是结束,那么现在他是不是走上了一条崭新的道路?
用一个不属于现在时空的真灵,和一个近乎先天生灵的身躯,创造了一个特殊的剑道境界?
王鲤有些激动,清静也难以磨灭。
如果是真的,那么他是开辟者,功德加身,往后多有后来者,气运不断。
同时,猴子的身体提供了重要的基础,后世会不会把这份功德交给猴子的残魂?他会不会更快醒过来?
怀揣憧憬,王鲤甚至没有再去刻意操纵炼丹成剑的过程,转而全心投入此间。
剑心、剑意和剑心的三重浸润仿佛一团烈火,真灵如同金属一般被融化、挤压和塑造。
它的形态从一颗明芒炽盛不辨内核的光球,逐渐转化凝聚出了具体的形状。散发的光线已经全然收束在内,莹莹内蕴,敛敛深藏,球体变成了长条状。
剑!
虽然眼前之物粗糙得更像是一根扭曲弯折、麻麻赖赖的东西。
但王鲤还是要称它为“剑”,或者,“剑灵”!
就像剑心不是剑之心脏,而是剑道之心。
剑灵也非剑体之灵,而是剑道真灵。
他无法继续将“剑灵”继续锻造下去,因为他的剑心、剑意和剑气强度只能暂时勉强做到这一步,将来他的剑道领悟更深厚,“剑灵”自然有更加真实如剑的一天。
开辟了!
一个全新的剑道境界!
问题是,王鲤目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为何剑心之后,心意会同时上行注入真灵,它们又是如何作用于真灵将其炼化成剑的?
如果是被人,此时一定要寻根究底,否则除了自己,旁人如何能学?
或是自己被人研究,搞清楚原理之后,传道之功就要分给别人一份。
只有开辟之功是不够的。自洪荒以来,敝帚自珍者从来都是少数,传道布法才是正道之行,甚至如果有资格开宗立派,甚至立起大教,那你便有可能成为圣人。
但王鲤不担心,他还有机会。
虽然真灵的变化会随着时空的轮转带回那方现实天地,可他的本体还要经历一次剑心。甚至未来再度朔回时空,新的身体也能再来一次。
他最不缺的就是经验和发现!
只是……我功德呢?
王鲤抬头望天。
除了剑气漩涡之外别无他物,别说功德,连万里之内的云层都被剑气漩涡剿空。
如此也好。
也许是他的真灵不属于这里,所以没有功德可降。又或者真灵之变只在内而不显于外,此刻连天地异象都没有,甚至不如他剑意凝实之际。
也算是好事,省得被惦记。
只不过,哪怕是此刻的场景,想来也已经足够令某些人惊讶了吧?
剑心已成,异象便是天剑剑体上那细腻繁复、完美如画的纹路,丝丝清晰,根根分明,如同心脏一般闪耀着剑芒。
剑灵已成,虽是初次开辟此境,却让王鲤感觉天地截然不同。
剑童下,天气之间突然便充斥着无数颜色,有深有浅,有明有暗。
他目光投入花果山,视野陡然穿梭空间,聚焦一人。
女子此刻也望着他,目光中震惊难掩,嘴角忍不住下撇。
王鲤看到,她的头顶有一道非常粗的金色光柱,其中还夹杂着一点点紫色光芒。她的背后有一条看起来尚属幼年,但已经长达十余丈的真龙虚影正张牙舞爪,真龙脚下,海啸汪洋。
龙女!
那么,她就是观音菩萨的人了?
一眼之间,龙女便直接感受到了他的注视,于是她向下的嘴角开始缓缓朝上移动,看起来好像震惊中也为王鲤感到惊喜。
王鲤暗自摇头,这点演技,十八线都够不着。
收回目光,注视剑丹。
丹上九窍此刻皆在吞吐灵气,视线透过丹体,王鲤看见此时的九窍剑丹几乎已经空了,只剩外壳还在维持,内里所有物质皆涌向核心,凝成一柄已具雏形的飞剑。
全神贯注,剑心驾驭漩涡与天剑,剑灵则助他继续铸造飞剑。
剑灵是真灵,他对剑的感悟和体会是源自最深处的,此种状态下,王鲤所做的每一个举动都完美贴合剑道道韵。
时间推移。
不久后,天上剑气漩涡蓦地一顿,接着万千剑影向内收缩,注入天剑。
天剑搭桥,气灌剑丹。
于是,九窍剑丹倏然间煌煌如同天地间第二轮大日。
王鲤凌空而立,头顶、脸庞与双手露出在外的猴毛迎风飘动,衣袖飞扬。
轰!
骤然间,一声炸响,剑丹蓦然碎裂。
接着,整座花果山都清晰地听到剑鸣之声。
一柄飞剑倏地穿空,犹如千年后被压在山下的猴子刚刚跳出五行山,围绕天地之间任性飞跃,恣意放纵。
等等,这个比喻似乎不太吉利?
王鲤摸了摸自己毛茸茸的猴脸。
心念一动,飞剑瞬时归来。而只是短短一息,它便已经绕着偌大的花果山飞了数圈。
飞剑悬在身前,其长三寸,其色深青,斑斑如鳞,刃寒尖利。
飞剑通体晶莹剔透,宛若水晶,内蕴灵光分明可见。
剑体之外,无需操纵,自有朵朵青莲化生。
在王鲤的精心修持下,步步生莲诀已经快要和剑诀完全融为一体,形成一道全新的法门了。
伸手,三寸飞剑化为三尺,青芒流转,极美极雅,握在手中,如臂使指,与心相通。
甚至,与灵相合。
此剑有名,叫做“花果”。
毕竟不是他能带走的东西,取名只是习惯,实则毫无必要,所以他便偷了个懒,借山之名,反正此剑所有材料皆来自于花果山。
以后世的眼光来看,花果是一柄纯粹的仙剑。
王鲤不是炼气或铸剑的大师,由此便能知晓花果山的灵材有多么了得。
还好,仙剑不需要渡劫,因为这个时代还没有“仙器”这个分阶。
闭眼松手,飞剑再出。
此时,飞剑所至之处,便是他视野所到之地。纵使万里之遥,也如亲临。
飞剑在海上极速掠过,王鲤便看到碧波万顷,白浪滔滔。
召回飞剑,天空中划过一缕惊艳的青光,径直没入体内。
再一动时,他便直接化作剑光腾起。
多日等待,便是为了铸剑。
飞剑已成,该做何事?
出海!
花果山,女子看他御剑而起,也未多想,只是暗自说道:“这猴子的天赋当真可怕,如今即将登仙,再这般等下去,恐怕不知道哪一天,突然就发现他变得比我还强了。”
等待一会儿,不见剑光回返,她道:“猴子就是猴子,炼出一件不怎么样的后天法宝,便能兴奋至此。”
又过片刻,她不禁蹙眉:“这猴子到底跑了多远?”
半晌。
她一对柳眉紧拧,咬牙切齿:“该死!居然背着我偷偷跑了!”
说罢,她也再顾不得遮掩,直接当着一众猴子升空而起,倏然化龙,朝着剑光飞遁的方向追逐而去。
此刻,王鲤御剑飞行的速度十分惊人。
修为是炼虚合道,剑是仙剑,剑道境界是剑心之上初开的剑灵。怎能不快?
所以现在的速度,比他御剑加狗的时候更快,完全洗刷了他的认知。
此外,花果仙剑往往在飞行途中忽地便隐匿无踪,接着便突兀地在远空出现,前后甚至能距离上百里。
这便是在剑诀中融合了步步生莲后的玄妙呈现。
不仅飞得快,更夹杂了破空瞬移。
御剑途中,王鲤平复了开辟剑灵之境的喜悦,心中不免又升起几分遗憾。
从他拿到玄霆剑诀后,很快又给自己补上了步步生莲,还将剑诀掩饰成自己所悟。再有他在花果山时毫不避讳地行动,全程虽然照顾了逻辑,却全然放弃了藏拙,甚至是在刻意表现。
不是因为王鲤不在乎别人会怎么看他,而是想要借此行径故作招摇。
他的招摇不是为了撞骗,而是为了吸引某位青年。
一如上回,他用哪吒的身体,引来了对方。
可这次,人家却不来了。
论及背景,哪吒和悟空差不多。
那么就只能是他们各自在崛起时期的地位了。
哪吒虽然也是封神的一分子,但和他一并入劫的还有一大群,那个时候,圣人才是真正的绝对主角。
可这次不一样。
圣人已经不能随便到四大部洲来了,虽然他们仍然是博弈背后的棋手,但更多人眼中的主角却成了取经四人……四人一马组。
道、佛还是说一不二的老大哥,争斗的主角,天庭作为三界之主正在崛起也插了一手,龙族纯混子。
也许,因为石猴的重要性,所以他也不能来了?
不对,他不是一个真的会被束缚的性子,那么,是因为上次之事所以心灰意冷、不问世事了?
不至于,他就算真的被打击了,也不应该沉沦,至少,不可能对佛门之天定崛起坐视不理。
哪怕忽视那一战中兄长的对立,可也看看佛门之中那些叛徒吧,他真的要看着他们随着佛门的崛起而满面春风,名传三界,受万众敬仰与朝拜么?
王鲤觉得,换成自己是做不到的,如果非要做得到才能成为圣人,那他估计以自己现在的心性道境,恐怕这辈子很难成圣了。
清静,不是没有脾气,更不是没有心气。
剑光飞跃,青莲化生。
王鲤现在就巴不得通天圣人心气高绝、举世无双。
蓦地,背后传来一声龙吟。
王鲤头也不回,可真龙还是很快便从海中追了上来。
俩人差着境界呢,那可是仙凡之别,而且真龙入海,更比猴子御剑得利。
轰然间,海浪乍破,水波翻飞,一条真龙腾空而起,径直拦在前方。
剑光顷刻而止,现出石猴。
真龙见状,也变作一女童。
“嗯?你是何人?为何拦我去路?”王鲤故作不知。
女童咬了咬牙,一转身变成女子,“现在知道了吗?”
“原来是你。”王鲤恍然,接着讶异更甚,“等等,你既是龙女,为何先前要装作凡人?”
“哼!你管不着!”
王鲤皱眉:“那你现在拦我又是为何?”
“不为何,我就是想打你一顿。”
王鲤想了许多种理由,万万没想过这一种。
可龙女这么一说,反倒变得合理起来。
毕竟,观音菩萨的安排应当是以一种润物无声的方式实现的,可王鲤毫不在意,她也没有办法,反倒替王鲤给那群猴子上了一个月的课。
现在又显出龙身,自然更加不能继续下去了。
换言之,龙女放弃了,如同木吒一样,因为凡女是万万追不上石猴的,而她就算再化身其他人,如果王鲤真的不愿做猴王,她就算把他捆回去也是无用。
所以,她说的应该也是真的,追上来就是为了打他一顿。
王鲤现在看得出她的真身,却看不穿她的修为。
打是肯定打不过的。
为了让自己不会被人莫名其妙地打一顿,他一边提起精神准备跑,一边问道:“你为什么想要打我?”
龙女呵呵冷笑:“还是不为什么,想打,我就打了。你也别想跑,在这东海之上,你绝对跑不了的。”
王鲤神色一动:“你是东海龙族?”
“不错!吾乃东海龙王之女,东海龙宫小公主!”龙女没说自己还是观音菩萨的侍女,也勉强可以算是没有暴露。
王鲤不能直接问,更不需要直接问,他说:“你既然是东海龙女,那与花果山说来还是邻居。你却化作凡女欺骗我,还现出真身要打我,你这是刻意要欺我吗?”
“不错,我就是要欺负你!谁让你叫我不高兴了?!”
“你不高兴便要欺负人?”
“对!”
“凭什么?”
龙女仰着下巴骄傲地道:“就凭我是东海龙族小……”
“且慢!
”
突然一声大喝从海底传来。
低头望去,只见海面巨震,波涛滚滚。接着,海中腾起一头无比威严庞大的真龙,其龙首便好似一座大山,它升空与王鲤平行,大半个身子却还沉在海中。
便见仙光闪烁,真龙化为人身,却还盯着一颗龙头。
他笑呵呵地对王鲤拱了拱手,自报家门:“东海龙王,敖广。”
王鲤看了看龙女,才学着龙王的模样,道:“花果山,石猴。”
一旁的龙女面色不大自然地唤道:“父亲。”
敖广面色一沉,回身训斥:“我便是如此教你的吗?”
龙女愕然,心说,小时候我是母亲带大,没几年你便将我送给观音菩萨,那么多年一来,你又何时真的教过我?
但这话不能摊开来说,至少不能当着石猴的面说。
于是她只能低头:“父亲,女儿知错了。”
敖广拿捏着架子,鼻间轻轻嗯了一声,训道:“东海龙族,向来与人为善,从不仗势欺人,更何况是无端霸凌。你先是化作凡女戏耍他人,接着又要拦路欺人,如此行径与那劫道的恶霸路匪有何区别?我念你年纪尚小,这次便不罚你,但你立刻给我回龙宫去,从今日起,禁足三年!”
此时,龙女也明悟过来,知道敖广是在给她解围,而她先前所言,没有暴露佛门,却有可能将仇恨引向东海,实乃哄堂大孝之举,怪不得敖广会急急忙忙地现身。
当下,龙女也不反驳,乖乖称是,接着扭头便要走。
敖广却及时又喊:“说了让你回龙宫,你还要去哪儿?!”
龙女愣了愣,她多年不回龙宫,此时自然要去南海紫竹林,连正在演戏都给忘了。敖广出言,她才化作龙身,遁入海洋。
敖广一边叹气,一边摇头,此时的神态,大抵是真的了。
他回过头来,对王鲤歉然地说:“实在抱歉,小女年幼,多得喜爱,便养成了这般无法无天的性子。这些年确实疏于管教,此吾之过也。”
王鲤看着敖广,感觉陌生又熟悉。
熟悉的是气息,陌生的是实力。
封神时,他斩的那条龙,可比现在的敖广差太多了。
眼前的敖广,应该是真身吧?也说不定,龙族式微,敖广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指不定这就是一个千层饼。
只是,后世的东海龙王从敖广变成了敖甲,也不知是正常的王位更迭,还是中间又发生了什么,按理说,虽然过去了很多年,但敖广也不至于抵达了寿命大限。
“龙王客气了,龙女虽然骗了我,却没有要我什么东西,拦了我,也没有真的对我出手。所以龙王不必生气。”
“哈哈,石猴你真是大人大量,你出世那日,天摇地动,我在东海也见得了。我本想早早与你见面结交,却不想多日来俗事缠身,耽搁了许久。择日不如撞日,不如随我到龙宫小坐,你我也真的认个邻居如何?”
这便是:父女齐上阵,挽猴再称王。
王鲤遗憾摇头:“抱歉了,龙王,我这便要去南赡部洲寻仙访道,之前早已耽搁一月之久,此时更是心焦不安,难以多留。不如等我寻仙有成之后,再到东海拜访?”
“哦?我观石猴你已在修行,为何还要寻仙访道呢?”
“唉,龙王有所不知,我修行之法,乃是一位道长自创,他自己还尚未渡劫。所以我要是渡过天劫之后,接下来却不知道该如何修行了。”
“
原来如此。”
王鲤眼神微闪:“龙王,不知你龙宫中可有仙人修行之法?若能借我一观,传我一法,那我倒也不必出去了。”
敖广一听,当即不做他想,直接摇头,看起来比王鲤更加遗憾。
“龙宫之内仅有龙族修行之法,看来今日你我是无缘对坐相谈了,那便待日后石猴你归来之时,龙宫必扫榻以待!”
“也好。”
两人互相告辞,龙王返回东海,王鲤御剑继续赶路。
孙悟空的确没叫错,说不准他也是发现了些什么,才会把东海龙王敖广称作是一条老泥鳅。
几句对话而已,完全滑不熘丢!
既想和石猴有点什么关系,又不想真的扯上关联。
这么一说,似乎更像是渣男。
片刻后,远方的海面上突然出现了一条清晰的线段,从左到右,无有尽头。
南赡部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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