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华历113年3月。
天塌了。
那一天,是万动城的末日,在亡灵毒素的扩散下,大量普通的居民沦为活死人。
那一天,成为了我一辈子的噩梦,我不愿去想,不敢去想。
濒临死亡之际,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了我的面前。
当我仰起头来看向那人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一双流着泪的双眼。
“孩子,你站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不躲回家里?”
“……没有家了,这不是你们做的吗?”
那时候的我,茫然的看着那身穿赤金铠甲的圣骑士,眼中满是迷茫。
毕竟当时的我无法理解,明明是他们摧毁了我的家,夺走了我的爸爸,为什么,现在又要站在我面前这样问我?
书上不是说,神祇应当成为共同信念者的庇护者吗?不是说正神教会是在守护人间的秩序吗?
可是为什么我看到的,只有萧条的城市和落败的农村,只有濒死的哀嚎以及双目失神、眼中无光的地精先生们。
我无法理解。
我看见了地狱。
那是在神的羔羊手下,熊熊燃烧着的我的家乡。
我看见了地狱。
那是以神之名缔造的活死人之城。
我看见了地狱。
那是多国联军狂笑着踏平了万动城后,如同妖鬼一般丑陋的面孔。
看见了早晚都会到达的地狱。
那一天,被晨曦之主教会的圣骑士救下来的我,跟随着神圣布里尼亚的十字军,回到了他们的故乡。
“从今以后,你就是一个人了,不过没关系,教会就是你的家。”
那个圣骑士这样对我说。
“这里不是我的家。”那时候的我小声都哝着。
“憎恨吗?”那名圣骑士颇为失落的说。
“我不知道……”
“那么就去战斗吧,去为了你所认为的正义战斗,不是什么狗屁的大义,去亲眼见证这世界……
假如见证了无数的苦痛后,你依旧认为你是正义的,那么……”
那位在晨曦之主教会中似乎很受人尊重的骑士蹲了下来,站在我身边,呢喃着说:
“那就说明我们是真的做错了,孩子,到那个时候,向我们发起正义的复仇吧!
如果晨曦之主的信徒已经无法再代表正义,无法为弱者而战,那就说明,那时候我们已经不是晨曦之主的信徒了。”
那位圣骑士轻笑着摸着我的头说:“到那个时候,我需要有人来执行人间的正义,晨曦的正义,终将……永不褪色!”
这句话深深刻印在我脑海中,并留下了那个男人对我最后的期望:
“米拉·尤菲米亚,我的义女啊,要永远相信,正义是真实存在的,并且我们永远都在努力的朝着真正的正义踏出那一步——
哪怕终将血祭我们自身!”
于是,这样的我……在无数巧合之下,成为了万动城少数的几个幸存者。
而后,长达三百多年的自我证明的道路开始了。
其实真要说起来,在绝大部分时候,晨曦之主的教会所证明的邪恶与错误,对于我们来说,都是经得起考验的。
或许是因为这样,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就习惯了遵从教会的命令,只要被教会确信那是错的,我便会以正义之名,荡涤人世间的恶意。
有的时候,我也会停下脚步,回过头去看看那位曾经的圣骑士。
哦不对,也许我应该称他为“晨曦的神选”。
如今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多少笑容。
作为一名封号传奇,在他脸上看到的只有冷肃。
偶尔,也有人会告诉我,他在面对那些需要他帮助的人时,脸上总是会洋溢起已经他们许久未见的笑容。
那个笑容,像极了一道光,用他们的话来说,他简直就像是“光辉之貌”本身的代言词。
而我也终将踏上一条持续无数年的自我拯救之路。
至少不要再重复万动城的悲剧。
至少让我变得更强一点,而不至于像当年一样,只能眼神无助的像个被抛弃的小兽,我真的讨厌小兽那样无辜的眼神。
可恨!可恨!可恨!
如果我当时能再强一点,更强一点,那我当时就不会枯坐在那里,等着被别人拯救,这样的我,好恶心!
那就给自己未来漫长的人生,找一个新的目标吧!
有一天晚上,在假寐之中,我悄然突破了圣域的关卡。
名为“演算”和“牺牲”的力量充斥着属于我的领域,让我沉沉入梦。
梦里,我好像见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的脸隐入灯光之中,看不清。
他对着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米拉~”
“万动城的夜晚也很危险,不要乱跑。”
梦里的我小声的说:“我饿坏了。”
“那你等一下。”
他揉乱了我的头发,反身离开,没过多久就来到了我身边。
他将一个罐头递给了我,轻声的说:“吃吧,吃完就回家里,躲起来。”
“嗯!”
梦里的我兴奋的点头,拉开了罐头,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一直等到梦里的我吃完,那个人这才对我说:
“走吧,我送你回去。”
……
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白天。
浓郁至极的圣光力量在我身上弥漫。
我……好像变得更强了。
挺好,那就再次踏上拯救他人之旅吧。
偶尔的时候,我也会想起那个梦境里的男人。
明明只是一场梦,但我却能够感受得到,梦境里的那个黄桃罐头,一定很甜很甜!
我若有所悟。
有的时候,正义和拯救,也许并不仅仅只是驱散邪恶和肃正不公,同样也可以是饥饿时候一碗香甜的米饭,也可以是一口甜到发腻的黄桃罐头。
或许有机会,可以多了解一下地母神教会,他们和晨曦之主教会,关系似乎还不错的样子。
……
与地母神的牧师们相互沟通的过程是愉悦的,恍忽间好像也理解了什么,不过,留给我的时间并不算多。
虽然地母神的牧师们所信奉的正义也很美好,但对于我这个双手沾满血的刽子手来说,让我去种田,也太为难我了。
这样专业的事情,就交给他们这些专业的人来做,我要做的东西,同样还有很多。
于是,当我回过头来的时候,我已转战了三百多年,当年和我侃侃而谈的牧师们大多死光了。
地母神教会的新人都不知道换了几批。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人将我称呼为圣女。
圣女尤菲米亚,作为晨曦之主教会的圣女,将与破坏世界秩序者、将绝望散布大地之敌战斗。
有的时候听到这话,还挺不好意思的。
其实这些年也没做什么,只是尽量的多去改变一点,至少不要再重复万动城的悲剧。
那就遇见不公,就出手相助。
冲天的圣光只为自我救赎。
总有一天,我会变成最强的圣骑士,那时就可以回过头来保护,曾经如你……
如我一样的无辜弱小,让他们不用再面对乱世的绝望!
所以,无论多少次,我都会战斗下去。
重复
再重复。
那么……
如果能不让任何人流泪就解决的话,我深信还能拯救更多、数以万计人的生命。
然而有一年,我觉得我被那最后一团火花背叛了。
……
深渊的火花灼灼燃烧。
在那片满目疮痍的大地上,肆意的宣泄着自己的苦痛。
毫无疑问,对于这片大陆而言,剿灭那群恶魔,就是我必须要完成的使命。
冲天而起的圣光摧毁山岳,让江河倒流,传奇高阶的力量,终于能让我对绝大多数不义说“不”。
缘起于影之国洞开的深渊大门,陆陆续续进行了三百多年的战争,终于在这一天落下了帷幕。
真好!
这一次,我终于没有认输了。
那一天,我真的好高兴。
在那片废墟上,终究还是有一些幸存者的。
在一片被恶魔豢养的肉畜工厂中,我见到了一群弱不禁风的孩子。
他们是这片土地上,深渊之灾的受害者。
在看到他们的时候,我下意识的向前一步,然后,一名身体虚弱的站不起来的混血魅魔拦在了我身前:
“不要靠近他们,你们这些恶魔!”
“惠惠……他们好像不是恶魔。”另一个人类女孩轻轻的抓着那个叫“惠惠”的魅魔女孩的衣角。
“诶……可是他们身上到处都是血。”
那一刻,我笑了。
我制止住了想要将恶魔后裔清缴的圣骑士,咳嗽了一声说:
“她终究不是纯血魅魔,你啊……一个愿意为了保护自己同伴而站出来的女孩,因她的血脉而摒弃,这样我们还是晨曦的信徒吗?
罗伯特,你还很年轻,还有更长远的未来,不要因为仇恨蒙蔽了双眼。”
那名圣骑士思考了一下,最终郑重的点了点头:
“尤菲米亚大人,您说得对,是我太偏见了。”
“不过……恶魔的后裔,确实不能放任他们自由成长,那就让我来成为他们的约束吧!
我会把他们培养成与那些奉献自身的圣武士们一样,成为愿意与我们背靠背,为保护人类,守护正义二战的战士。”
此乃谎言。
仅仅只是因为她知道,如果不是自己来做担保的话,那个勇敢的魅魔女孩,是不可能活下去的。
三百多年了。
三百多年里,为了和深渊抗争,已经死了太多人了。
就算是向来处事客观的晨曦之主教会和地母神教会中,都有太多因为恶魔而失去故土、失去亲人、失去一切的可怜人。
这期间隐藏的憎恨,可以说罄竹难书。
但是我依旧试图去改变一些什么。
虽然我还是不知道我到底能不能做到,但,就先从踏出第一步开始吧。
路在脚下,不踏出去,谁也不知道结果会是怎样。
“先从养一个不听话的女孩开始吧,比如一只小魅魔?”
那一天,我笑了。
现在的我,实力已经很不错了,甚至在绝大多数时候,我连神术都不需要使用,就能让那些恶魔们乖乖认错。
说服他人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来上一手武器祝福,放上个照明术,然后举起神赐予的圣十字,扣在恶魔的脑袋上——
它们就会第一时间体会到什么叫做渗透骨髓的正义!
明明我变得越来越暴力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簇拥更多了。
那一天,我再次回到了洛山达的神殿。
此时再次见到了那位“晨曦的神选”,或者应该被她称之为义父?
现在的他,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或许我应该尊称他为——
“教宗殿下,今天你叫我来这里有什么事情吗?”
那一天,他复杂的看着这个自己从废墟中救出的女孩,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已经亭亭玉立了。
“米拉,你已经见过了地狱,为什么这个时候反应还如此的迟钝?”
我沉默了许久,最终轻声叹息道:“您是说慧慧吗?”
“嗯,她身上透露出来的深渊气息越来越浓了,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某个深渊领主的转生……
不,深渊领主中,最近陨落的领主可以数的出来,从时间上来说,是魅魔的存在只有一个。”
“前魅魔女王……美坎修特吗?听说她的尸体其中一个眼球被打烂,另一个眼球却被那个深渊领主挖了出来,制作成了奇物。”
“嗯,那个深渊领主被我按死了,这就是我从他身上拿到的美坎修特的眼球,或者你也可以叫它奇物的名称【魅惑魔眼】。”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义父大人的表情里,早就已经看到了结局了吧。
“我的女儿哟,拿上这个眼球的时候,我就已经确定了,慧慧她终有一天会回归深渊的怀抱。
和转生后她的性格无关,深渊就是如此歹毒的存在,当你凝视它的时候,就有大概率被盯上,从此永生永世遭受折磨。
因为它本就是世界的暗面。”
“但是至少她现在还没有犯错,我会监管住她的,以圣女尤菲米亚之名起誓。”
教宗沉默了良久,最终轻声的叹息说:“米拉,你知道对于深渊领主来说,每个人身上都是带有原罪的吗?”
“……”
“如果你还不是深渊领主,那么还有机会脱离深渊的影响,如果你已经融合过了深渊领主的位格,你的灵魂,你的一切,都会打上深渊的烙印。
恶魔身体内的七大原罪会被触发,就算他们自己不愿意,也会成为引发堕落的混乱之源。
这就是魔性,是所有深渊领主无法逃离的诅咒。”
那一天,我浑浑噩噩的离开了神殿,然后看到了几个教皇国的贵子们正在对着慧慧拳打脚踢,甚至有人嬉笑怒骂的将她丢下了马车。
慧慧双眼透露着绝望和死寂,没有力气挣扎着的魅魔尾巴怂拉在地上。
那群来自各大教会的贵子们恶毒的咒骂,最终冰冷的眼神看向了倒在地上的慧慧。
有人憎恨的说:“污秽的血统有什么资格活在教皇国的土地上,这里都是你的同胞肆意摧残生命后留下的血与泪。
你们犯下的过错,需要永生永世来偿还!”
那时的我一阵沉默。
我忽然意识到,将慧慧留在神圣布里尼亚的圣山上,对于她来说可能是一种错误。
我蹲下身来轻轻抚摸着她柔顺却染上了灰尘的头发,叹息的说:
“慧慧,我带你离开圣山吧!”
慧慧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说:“米拉,这样会让你为难的。”
我摇了摇头,笑着说:“没什么好为难的,不过是一次再不普通不过的选择罢了。”
……
第二天,一场噩耗传来。
昨天对慧慧拳打脚踢的贵子们,在一夜之间被杀了个干净。
他们的脑袋被砍了下来,最终引起了整个圣山的震动。
贵子们的父辈大多死在了与恶魔对抗的战场上,在这场持续了三百多年的战争中,神圣布里尼亚打出了自己的威名,也打没了很多底蕴。
现在三百年恶魔血战才刚刚结束,各大教会的老人们尸骨未寒,却出现了这样恶劣的事情,就连各大教宗都被惊动了。
很快,众人就在那些孩子身上提取出了洛山达力量的痕迹。
那个痕迹是如此的刺目,刺痛了所有人的心。
“尤菲米亚圣女,你到底在做什么?”
有人愤怒出声。
甚至就连慧慧都来到了我的身边,一脸紧张的说:
“米拉,应该不是你做的吧,米拉最好的啊!”
我揉了揉慧慧的头,轻声叹息道:“慧慧,你不恨他们吗?”
“我确实是不怎么喜欢他们啦……”
慧慧对着我小声的都哝说:
“可是我也知道提可失去了自己的爷爷和父亲,阿斯兰失去了妈妈,尤利失去了哥哥,大家都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慧慧也失去过,所以,虽然被他们打的很疼,倒也不是那么生气啦。”
慧慧踮起脚尖拍了拍我的头,笑着说:“而且米拉爱着这个世界,所以慧慧也会试着和米拉一样,去爱着这个世界的。”
那一天,我悄然放下了圣盔,掩盖住了自己的情绪,轻声的说:
“我是晨曦之主的信徒,执行的是人间的正义,也许有一天我的信仰会褪色,但还不是现在。”
是的,因为我很清楚,我并没有下手。
当天晚上,我再次来到了洛山达的神殿,见到了那个坐在教宗之位上的男人。
“父亲,是你做的吗?”
教宗摇了摇头,说:“并非是我。”
“那就以神之名起誓吧!”
“以神之名起誓,我乃洛山达的神选,永远会守护正义的荣光!”
不知怎么的,我忽然感觉心里舒缓了一口气。
“你不想问问是谁做的吗?”那个男人这样说。
“就算是最喜欢玩阴谋诡计的黑日的牧师,都不会闲着无聊在圣山干出这种事情。
如果不是你的话,能够做出这种事情的,不就只有其他几个教会的高层了吗?”
父亲露出了一个释怀的笑容:
“这些年让你走过大江南北,确实是我一生中做出的最正确的选择。
我的女儿,智慧种族内心的黑暗,有的时候更甚于恶魔。
还记得我当年见到你时,你说过的话吗?”
我低下头来,三百多年来的往事追杀而至,最终定格在那个火海熊熊燃烧的夜晚,那时候的他,哭的涕泪之下。
“假如见证了无数的苦痛后,你依旧认为你是正义的,那么……”
我呢喃着说。
“那就说明我们是真的做错了,孩子,到那个时候,向我们发起正义的复仇吧!
我的女儿,如果你是,你是选择在这种情况下,继续坚持你发誓遵守的教皇国的秩序,选择对那个女孩视而不见……
亦或是背弃你的誓言,拿起你手中的十字架、冲上去喊出那句‘神啊,请你宽恕我吧!’”
教宗幽幽的声音宛若从地狱中飘来一般,而我却露出了释怀的笑容:
“那还用说吗?”
“这件事情和慧慧牵扯的太大,现在很多教会那边已经发出了郑重申明,要求立刻对她实行净化。”
“没有其他可能性了?”
“他们不敢对一个奋战了三百多年的圣女下手,但是可以对一个你庇护不住的孩子下手,这是那些老鼠自导自演后能够干出来的事情,”
“因为我威胁到了他们?”
教宗点了点头:“因为你威胁到了他们,世人都称呼你为神圣布里尼亚的圣女,但除了晨曦之主教会,某些人根本不愿意承认。
我们对此不在乎,但是他们在乎,握到手中的权利,是没那么容易轻易放下的。”
“哪怕他们会违背正义?”
“不,只要能够保住他们手中的权力,有些人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施加他人,维持信仰纯粹的圣山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
最勇敢的人基本已经倒在了祛除恶魔的路上,剩下来一直留在后方的人里,总有一些污秽会抱有一些不该有的念想。
一昧的退让不会换来他们的感恩戴德,倒不如从我开始,肃正这个不再清净的圣山吧!”
……
再次回到家中,我没有再看到慧慧的身影。
最终我长叹了一声,轻声的说:“放心吧,慧慧……很快就会陪你的,我已经看到了地狱。”
第二天,圣火在熊熊燃烧,慧慧在火焰中痛苦的哀嚎着。
我感觉自己的心也和她一起被烧死了。
但是还没到动手的时候。
这一切都是计划的一部分。
当火焰熄灭,我来到慧慧的尸体旁,轻轻的抚摸着她美丽的头发。
圣焰没有烧毁掉她的身体,只是从她身体里夺走了一些东西。
当我的领域覆盖了整个圣山的时候,恍忽中再次看到了那个在梦中给了我黄桃罐头的声音。
他站在自己面前,看不清脸,唯一能够看得到的,就是那双深邃而又闪烁着绯色的眼眸。
他嘴唇微张,轻声对我说:“杀死你父亲的,是「神祇」,记住这个词,那是带来末日并夺走你父亲的怪物。”
“怪~物?”尤菲米亚下意识的说。
那个身影看的不清晰,但是声音中的冷意却如同冰泉一般:
“是的,怪物。他们喜欢霸占怯懦者的大脑,让他们除了会向自己摇尾乞怜以外,再也不会想到什么东西。
有时候他们又会像吃饱的猫咪玩弄老鼠一样,给它希望,又慢慢夺走它的生命。”
尤菲米亚张了张嘴,声音沙哑的说:“神的世界是这么残酷的吗?”
“神力的成瘾性太过强大,神选者会丧失对疼痛的判断,沉沦其中,沦为从他身体中复苏的神灵的玩具,任其摆布。
等待他们的,是在窒息的幻痛和蔓延的快乐中停止呼吸,化作被神祇操控的行尸走肉,所以你明白的吧……”
尤菲米亚下意识点了点头说:“是啊,我其实早就应该明白了,就算是神选者,本质上也不过是个牢笼。
基于信仰建立起来的世界,终究有一天会回归现实,因为我们终究是活在现实中的人啊!”
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是感谢他,在最后的时刻,成功将自己唤醒。
我想拯救他人,与父亲无关,与我过往的经历无关,与晨曦之主洛山达亦无关。
我的正义,从来都不是因为神祇的奴役,而仅仅只是——
我想做而已。
这一刻,明悟了一切的我清醒了。
我抬起头,以自己为引,向深渊祈祷。
“我所挚爱的神啊,此时正义得不到伸张,善良换不来感恩,那就用深渊的杀戮换来一个清净的世界吧。
卑鄙将由我带入深渊,而希望会在这片土地上积蓄生根发芽。”
那一天,神圣布里尼亚圣山上燃烧起了黑色的火焰。
魅魔女王美坎修特的转生-慧慧,于深渊之火中重生。
而我……则成为了晨曦之主的神卷,并以无比可笑的方式,掀起了圣山的灾难。
一场前所未有的杀戮拉开了序幕。
……
不……或者说,从很早以前开始,在万动城灼灼燃烧的那个夜晚,我就一直被各种各样的事物所背叛。
以信仰之名,行恶魔之事的羔羊。
以神祇之名,被散播绝望的家乡。
最后的最后,就连唯一坚信的理想也背叛了我。
我明明……只是想拯救那些人,至少让他们不要和当初的我一样。
但是现在……
……
【地点:深渊领主慧慧·美坎修特领地附近】
米拉缓缓睁开了眼睛,伸了一个懒腰,有些疑惑道:“呜……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还有再也回不去的家乡。”
片刻后,清醒过来的晨曦圣女米拉晃了晃脑袋,脸上露出了一个怪异的笑容:
“凯尔,这应该是我们第四次见面吧……虽然依旧没有在现实中正面见到过。”
正当她打起精神来的时候,天边传来了一道恐怖的气息。
深渊领主的力量在领地上空纠缠,膨胀到前所未有的魅惑魔性竟是如此的惊人。
“慧慧……”
晨曦圣女轻声哼了一声,化作一道流光冲向了那魅惑魔性笼罩的天空。
很快,魔性力量放肆迸发的魅魔女王,在尤菲米亚靠近的那一瞬间,大量汇入到了她的身体之中。
一道道Y邪的花纹在她身上缠绕,尤菲米亚叹息了一声,抱着身体开始失控的慧慧重新落入到领地的城堡之中。
此时身体已经完全转化成魅魔的慧慧,就像一个安静的孩子一般躺在尤菲米亚的怀中。
两人就这样在深渊中,在这个美坎修特领主的领地内沉沉睡去。
……
【地点:尹贝尔联邦·晨曦之主教会】
枢机主教罗伯特从噩梦中苏醒。
他痛苦的揉了揉眉心。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以前他务必敬爱,后边又务必憎恨的前辈。
“尤菲米亚大人……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害教宗,杀害那么多我们的同胞……
为什么,偏偏会是你?”
罗伯特主教脸上露出了个自惭形秽的笑容:“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洛山达的信徒就不会对于魅魔们恨欲狂。
那么那个时候……也许安东尼和那个好孩子就什么事也没有,大家都可以快快乐乐的活下去了。
明明是你教会了我应该去客观的看问题,偏偏又是你……”
罗伯特主教轻声的呢喃着,片刻后,他的眼神再一次坚定了起来:
“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做错了,堕落圣女尤菲米亚,你走不下去的路,会有别人去走完的。”
……
【地点:神圣布里尼亚·圣山·地母神教会总部】
特图站在祷告室前,有些好奇的看向了一位老妇人。
或者更准确点来说,应该称呼她为教宗。
没错,这位老妇人就是地母神教会的教宗,也就是特图的顶头上司。
特图轻声的询问道:“教宗大人,你是得到了神的启示吗?”
老妇人摇了摇头,轻笑着说:“没什么,仅仅只是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些事情。”
“很久?有多久?”
“三百多年前那么久吧,当时我还深陷在影之国周边的恶魔沦陷区里呢!”
“这件事情我隐约有听说过,听说您当年是被洛山达教会的一位高层给救下来了?”
老妇人点了点头。
特图人老心不老,第一时间好奇的询问道:“那为什么您会选择了地母神教会,而没有去晨曦之主教会呢?
按理来说,晨曦之主教会救下了您,您应该更偏向于他们才对啊。”
老妇人轻哼了一声说:“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我可是地母神教会的教宗,你小子,天天内涵什么呢?就这么想要我的位子?”
“没办法,有些事情,只有坐到这个位子上我才能去改变。”
“也未必……如果你能朝着一个目标一直不动摇的话,也许也可以去改变一切,嗯,前提是你够强。”
不知怎的,老妇人忽然想起了三百多年前,自己被那个晨曦圣女救出来后,那个拦在了所有人身前的声音。
恍忽中,慧慧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
“不要靠近他们,你们这些恶魔!”
“惠惠……他们好像不是恶魔。”那时候她小心翼翼的拉着慧慧的衣角,轻声的说道。
“教宗大人,您一直都很讨厌恶魔呢!”特图主教感慨道。
老妇人瞥了他一眼,说:“那也未必,还是有一些例外的。”
特图主教脸色微变,低声的说:“您别乱说,这话要让下边的人听到了,很麻烦。”
但是片刻后,特图主教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了起来,更低声说道:
“哪一些是例外,您说说,我一定不会外传。”
“一般这样说的人,下一秒就转头和别人说了。”
“那是一般人,我是特图,我是一般人吗?”
“魅魔,更准确的说,混血魅魔哦……”老妇人轻声的笑了。
特图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摇了摇头说:“您就别取笑我了,凯尔那孩子真的很善良,能够成为裳禔亚冕下的神卷,已经能够说明一切了。”
老妇人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轻哼了一声说:“你怎么知道我说的就是凯尔呢?
我听说某人连自己的圣徽都交给他了。”
闻言,特图的表情变得更尴尬了。
老妇人沉默片刻,说:“其实我说的也未必需要是凯尔……”
最后她笑了:“罪恶不以血脉而生,正义却永远紧随在高洁的灵魂后,特图,你觉得他合适吗?”
“我觉得没有任何问题!”特图主教大声的说。
“那就相信他,坚定的走下去,不要学我。”老妇人澹澹的说。
“啊?”
“当做没听见就是了,你想成为教宗,要学习的东西还多着呢!”
……
【地点:神圣布里尼亚·圣山·教皇宫】
当代圣堂控制者,教皇·梅斯菲尔德缓缓的盖上了书籍,沉沉入睡。
梦里,他看到的是熊熊燃烧的圣山。
那个杀戮的魅影,成为了他父辈一辈子的噩梦。
据说那一天,圣山上血流成河,如今圣堂的各大教会有相当一部分高层被清空。
那位被很多教会视作是史上最恶的存在,甚至在很多民间的神话传说中都被肆意抨击的圣女,成为了上一代人难以忘记的痛。
等到梦醒来的时候,他脸上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这可真是有趣啊!晨曦圣女米拉·尤菲米亚啊,当年的你是早就已经预料到了神圣布里尼亚的结局了吗?
“浮士德!”
梅斯菲尔德大声的喊道。
一道鬼魅的身影出现在梅斯菲尔德教皇身前。
“教皇大人。”
“叫我先生即可,我说了很多遍了。”
“好的,教皇大人。”
“你啊,可真是没趣,对了,最近尹贝尔联邦那边对于我们之前行动有什么想法吗?”
“目前来看,反应最大的就是英基兰斯公国的那位老狮子,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叫嚣着要填平我们派遣出去的那批十字军。”
“狮心公吗?那可是个麻烦的人。”
浮士德迟疑了一下,轻声过的询问道:“可是,虽然同为半神,但是狮心公对于您来说,似然会有麻烦,但是还可以处理的吧?
毕竟您拥有那个东西,就算是半神,在面对你的时候也要考虑一下能不能活下去。”
毕竟浮士德太清楚了,自家的这位教皇,本身就是顶尖的半神,在还拥有强大外力的情况下,想要杀死半神,对于别人来说很困难,对于他……
那真未必是什么问题。
然而梅斯菲尔德教皇摇了摇头说:
“不能随便的去碰狮心公……因为他是一把锁。”
“锁?”
“你觉得在尹贝尔联邦,那一群从联邦建立开始就存活到今天的家伙里,谁最残暴?”
“屠戮敌人军团,百战百胜的狮心公?或者是动辄间坑杀了一国大军的紫荆公?”浮士德迟疑的说道。
梅斯菲尔德教皇摇了摇头说:
“不,你说错了,最强的那个,才是最残暴的那个!”
浮士德愣了一下,下意识的说:
“你是说联邦执政官凯撒,可是他在尹贝尔联邦内部有口皆碑啊,就算是我们,也不能毫无理由的说人家有问题吧。”
“所以我才说了,你们太不了解凯撒了。”
梅斯菲尔德摇了摇头说:“狮心公是一把锁,锁住名为凯撒的男人战争欲望的存在。
或者你可以说,因为将战争主动权中相当一部分交给了联邦除了凯撒以外,综合战斗能力最强,又拥有不错军事谋略能力的狮心公,这才限制了尹贝尔联邦的锋芒。”
浮士德摇了摇头说:“哪里看出限制了,现在我只感觉尹贝尔联邦浑身带刺,恨不得把我们所有人都刺伤为止。”
“但是至少还可以谈,而不是你们全部死亡。”
“嗯?”
“你以为我是在和你开玩笑吗?”
梅斯菲尔德教皇轻松的说:
“如果是尹贝尔联邦最开始的时候,现在我们但凡表现出了一点进入他们领域的想法,没过几分钟,我们的十字军就已经被他直接出手杀干净了。
那个家伙可不会有和你们谈判的想法,他的脑海中只有一
个念头,前进,前进,不择手段的前进。”
梅斯菲尔德肯定的语气让浮士德很是迟疑:
“所以您才希望,在不动声色的情况下,让英基兰斯公国陷入到信任危机中,从而短时间内离间两人之间的关系。
才打算用那个向我们投诚的格兰瑟姆侯爵来当做刀子,反复试探尹贝尔联邦和英基兰斯公国之间的底线?”
“我与他之间终究要有一战的。”
梅斯菲尔德看向窗外,轻声的说:
“我不喜欢杀戮,更不喜欢摧毁,可总有一些人仗着自己有那么点实力就扰乱人间的秩序,扰乱神的牧场。
凯撒想要让那些不具备天赋的普通人掌握力量也好,染指那个境界也罢,我都不在乎,但在那之前,他必须先打败我,否则一切免谈。
扰乱神的秩序者必将受到惩罚,老老实实接受,或者……让我用武力来让他接受。”
梅斯菲尔德的声音冷的像一月的大雪。
…以下不计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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