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骠骑将军,是吧?”
徐臻一只手挎在环首刀的刀柄上,表情很是平静。
“不错,敢问阁下是何人,要在这旷野之中与我决战否?”
张济此刻在战马上,一只手已经紧紧地的握住了缰绳,随时戒备着。
若是真的要拼杀的话,自己距离其军太近,而且已经被张弓搭箭射准,此时兵马都不敢随意乱动。
剑拔弩张之气势不好破坏,一旦打起来,流失可是不长眼,说不得便会死于乱箭之中。
“在下徐臻,足下已经被虎豹骑包围。”
“若是有异动,立刻会乱箭射杀!”
张济心里一突,仿佛被一双大手捏住了心脏。
但他身旁的张绣却满是不服之色,沉声道:“你若是动手,剩余的数万兵马,一样会悍不畏死的复仇拼杀!汝可敢冒此险!”
“绣儿,”张济微微侧身看了一眼,示意他不要开口,倒是在左侧的贾诩心里稍稍安定。
在他看来,若是要动手的话,根本就不必问是谁人的兵马,先突袭再说,既然是喝止了路途,那就是不准备和张济将军为敌。
是以他当即拱手道:“在下,贾诩,字文和,见过太守。”
“你认识我?”
徐臻意外的笑了起来,自己的名号倒是并不微末,本以为只在兖州、徐州地界有些名望,在外并不会每个人都熟知。
甚至白身背景,还不贪图富贵,在很多人眼中或许还会被当做傻瓜,被定为最看不起之人。
“当然认识,阁下当初升任陈留太守的奏表,便是老朽呈递,阁下之名,老朽早已知晓,只是……我家将军与曹公并无宿怨,若是要论的话,甚至还有故交……现在为何要在此处喝止?”
“主公命我攻大谷关,我如何知晓你们不是敌军?!如今你们将军都在混战不休,天子下落不明,不知到底在谁人手中,我甚至怀疑就在骠骑将军军中,秘密离去。”
贾诩当即哑然失笑,“荒谬!若真是如此,太守便是欲加之罪!难道真当我等怕了你!?”
“老朽为天子所计,方可令至尊之躯得以逃脱虎狼之穴!脱离李郭之掌控!我乃是对大汉有功之人!
”
“张济将军,在上月便得天子亲封骠骑将军,以表彰其功绩,我等乃是大汉之兵马,太守为何要动手?”
贾诩义正严词,高声痛喝,一下令曹纯和曹昂都神色一滞,如此还真的毫无交战之可能。
今日若是真动手,反倒要麻烦。
这下就尴尬了,先行伏击了他人,反倒是被架在了不义的位置上,可如何是好?
典韦和许褚也对视了一眼,两人虽凶狠,但忠心于徐臻,看这状况恐怕打不得了,若是被呵斥的话,要顶上去才行。
“怎么办?准备动手?总不能落了气势?”
“再等等,太守应当有自己的缘由,否则为何要截停这些人?”
此时,贾诩见徐臻已经被吓住,当即背着手,义正严词起来,“太守若是真要当我们是敌人,只管动手便是,只是连累曹公做了不义之人。”
“若是不动手,只当是一场误会,大谷关我们已经撤离,那里现在并没有守军,太守尽可去也。”
徐臻忽然笑了一下。
然后朝着身旁典韦伸了伸手,“弓箭。”
典韦愣了片刻,然后直接从战马上取了弓箭递到了徐臻的手中。
此时的徐臻,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双眸始终紧盯着贾诩,仿佛是在盯着猎物一样。
而且向前走近了一步。
两人相距,不过几十步而已,大部分的弓箭手都可以在这个距离之内,直射入要害。
贾诩眼眸抖动了一下,心里顿时一抖。
苍天,这年轻后生真要动手?
“太守!你可想明白了!我贾诩死不足惜,但因此让两军在此交战,你当真愿意吗?!”
“虎豹骑可是曹公之精锐,但我等此处有三万兵马!
”
贾诩呵斥之时,徐臻已经将这典韦独有打造的三石弓拉开,并且拉到了满弦,嘴唇稍稍下撇,虚眼瞄准了贾诩。
整个过程一句话不说。
别看贾诩依旧背着手,仿佛是悍不畏死般,根本无惧徐臻的弓箭,但背在身后的手却在疯狂颤抖。
而张济当即叫宿卫前去做人墙,准备挡在贾诩身前,但是徐臻似乎已经要松手了,手臂忽而抖动了一下。
贾诩嘴角勐然一抽,当即面色大变,连忙摆手大喊:“别别别!
太守,有话好商量,没必要!”
“太守饶命,在下方才出言不逊,现在在下可好好相谈,您有什么想问,想说的,尽管说!”
“太守千万不可动手!”
贾诩一瞬间大汗淋漓,后背都快要把衣服浸湿了。
我真的是见鬼了这后生。
你有毒是吧!
我都是个老头子了,我说点重话怎么了,直接张弓搭箭!
徐臻听了这话,紧绷的弓弦登时一松,放下了弓箭再看贾诩,也微微点头。
方才那一箭,若是贾诩不说话的话,他也不准备把人射死,顶多是射歪,反正也没有提升过箭术,这几十步的距离对于徐臻来说其实还是很难的。
只是贾诩被三石弓指着,可能整个下身都是麻痹颤抖的,站都站不安稳。
还好,贾诩还是松口了,他一个一辈子都在保命的人,怎么可能不怕死,这老小子……
徐臻一放下,旁白很多张济的弓箭手也都放下了弓箭。
而典韦和许褚等人也稍稍放下了大盾,却依旧没有离开徐臻周身半步,如此态势,依旧还是很敏感,几乎是谁手抖一下,都可能爆发大战。
此刻,徐臻抬起了手,对张济说道:“骠骑将军,既然知道不是敌军,我军自当后退。”
“敢问将军可是要去荆州南阳?!”
贾诩和张济顿时对视了一眼,他怎么知道?
“不错!”张济登时答到,既然已经被斩钉截铁的说出来,也无须躲躲藏藏隐瞒。
这位太守,倒是的确有些才能和胆魄,刚才那一箭,身姿如此标志,差一点连我都吓到了。
徐臻目光冷凝的看着他道:“刘表,素有刘横江之名,曾单骑入荆州,创下了如今的家业,为荆州百万百姓安身立命,如此人物岂会真的仁德?其人绝不会毫无防备,请将军切莫大意。”
“免得再遭伏兵,是我尚且还好,若是刘景升,或许便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徐臻知道,刘表若是再能年轻个二十岁,现在的天下诸侯里,能够争雄中原的霸主级人物,必然有他一个。
但年迈的刘表,现在要的是荆州平安,而后可过度到下一任州牧的手中,守住自己的家业。
这下一任,最好是自己的儿子。
为儿子计,自然当刚烈,外来之敌若是敢犯,必然不会手软,所以张济去了荆州,迟早也要与刘表有所一战。
“好,我自会记住,多谢。”
张济抱了抱拳,但却也没有接近徐臻。
此时在山坡上的弓箭手,依旧还没有撤掉。
徐臻又看向了贾诩,道:“先生,今日欠我一条命。”
贾诩当场气结,一口气堵在心中死活呼不出来,胡子都快被吹起来了。
我怎么就欠你一条命了,你真的是认错了军队,所以才来伏兵吗?!
为什么,我觉得就是冲我来的呢?!
“太守这是何意?”
徐臻展颜笑了笑,对贾诩抱了抱拳,沉声道:“山水有相逢,我们迟早有一日会再见,到时候我再来和先生论这一条命。”
“先生记住。”
贾诩眉头一皱,但徐臻说完这句话就走了,他走后,在山坡之上弓箭手也都消失于无影,刷一下几乎全部都不见了踪迹,而且撤退时候十分有度,根本不给任何追击的可能。
若是要深追的话,也不知道山坡上的林子里还有多少伏兵,若是放一把火烧了林子,依照他们的速度可能也没什么作用。
甚至还可能惹了徐臻再去而复返。
这一走,张济、张绣和贾诩都是懵逼茫然,甚至不知发生了什么。
到底怎么了?!
贾诩皱眉沉思许久,甚至脑子都有点疼了,勐然回头对张济问道:“将军,可曾得罪过曹公?”
“从来没有,”张济轻抚胡须,陷入了回忆中,过了会儿又再次摇头,更加笃定的道:“绝对没有。”
“那就奇怪了,”贾诩也抬头望天,怎么感觉……被这后生吃定了呢?!
哪里来的年轻后生,据说这可是曹公亲自培养的谋臣,还救过曹老太爷的命,果真是天纵之才也。
“罢了,就当他是认错了。”
“可先生,他方才说山水有相逢之事……”
贾诩微微一笑,“危言耸听罢了。”
“将军你且想,他知道我们要去南阳落脚,日后必然会来招揽收取,这话的意思,不过是向我说明,日后若是去的时候,给他些面子而已。”
我能不给么!
这人,心是真的狠,不给他若是又直接杀我怎么办,我年纪逐渐大了,惹不起这老后生,当真是抵着老头欺!
此时,徐臻的身影,深深的印在了他们的脑海中。
特别是贾诩。
他总感觉,这小子好像是自己的劫一样,日后还真的可能会再见。
……
大谷关。
关隘之外的营地一片狼藉,地上做饭的灶坑甚至还没被填平。
徐臻立刻就驻扎在此,有此方便等待天子的消息。
等待曹操的军令。
时年五月。
即将入夏的时候,天子到了洛阳旧都,但皇宫内多是废墟之土。
张杨将兵马驻扎在侧,又将大殿命名为自己的字,逐渐嚣张起来。
天子心中越发的担忧,张杨日后会逐渐成为第二个郭汜,另一人韩暹则有可能成为第二个李傕,将他当做掌中玩物。
特别是董承兵马已然不足以与之抗衡,并且韩暹也逐步站到了他这边,已经大局在握,最关键的是,有天子在此,诸侯短时间内也不会来攻打。
这样一来,情况越发的艰难。
于是董承再次找到杨奉,说明了情况,便是在杨奉麾下谋士董昭的劝说下,再次联手,密信一封送往豫州,趁着张杨和韩暹不察,准备命兖州牧曹操前来迎接天子。
从洛阳而出,与杨奉商议送天子去鲁阳。
虎牢关。
曹操过了此关后,将兵马囤积在洛阳之外,只有八千虎豹骑。
而杨奉和董承,加在一起则还有三万人。
此时,他收到了书信。
背着手站在关隘上远眺洛阳废墟,远处的影子令人心中思念当年大汉之盛况,此时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笑了起来。
“呵呵……哈哈哈……”
一连窜短促的笑声,让在侧的郭嘉与程昱都不知如何回应,只能躬身等待。
曹操笑了一会,感叹出声,“唉,群雄逐鹿。”
“不知是谁曾形容过,诸侯割据,宛若群雄逐鹿,如今鹿,竟然奔到了我曹操的手中,”他回头看了一眼郭嘉,“等此事结束,我定然要问问董昭,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知道现在,他都不知道在保皇派那些诸侯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后会出现这样的一封书信。
他记得,董昭此人,来自于董访,而董访则是徐臻抓出来的人,如此之人是否可信并不知晓。
但,此时董承与杨奉都已无可奈何,如何能抵得过张杨。
能否真的迎接天子,到洛阳去一看便知。
曹操砸了砸嘴,收起了笑容,再看了一眼广袤空旷的平原,以及地面上交错的驰道与主道。
轻声笑道:“出兵,迎天子。”
……
半日。
曹操带虎豹骑到了洛阳门前。
因带来的兵马不多,让杨奉和董承消除了戒心。
以缴纳朝奉兖州、徐州两地朝贡为由,曹操到了洛阳外的军营,见到了董承。
此人乃是外戚大臣,灵帝母亲董太后侄子。
天子如今身边的董妃,又是他的女儿。
此人可谓是国舅也。
“董将军!”
曹操下马抱拳,并没有多少表情。
董承脖子粗,臂膀圆润,体态颇为有些壮,腮帮子略大,眉毛较粗,乃是有些凶相,此时看到曹操来,心里不知为何,稍稍有些安心。
因为他是第一个,真正来迎接天子的诸侯。
袁绍的兵马早早出动一个月余,现在还不知道在何处,怕是连黄河都没渡过来,令天子何其失望。
“曹将军,我等……当真是期盼太久了,一路行来,韩暹逐渐生祸心,恐怕不可久留,唯有曹将军可救也。”
曹操咂了咂嘴巴,点头道:“好说,我已带了我的全部精锐,必能救下天子。”
“多少人?”
董承凑近问道。
曹操也同样凑近,沉声道:“八千人。”
才八千……董承心中大失所望。
但同时却又有些安心。
这么说来,曹孟德的兵马也并不强盛,或许可以安全撤出,再合力抵抗张杨与韩暹。
虽不是袁绍,只是区区曹操,但也只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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