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攸心知肚明,不再求饶,这次反倒是硬气了许多,冷笑一声后丝毫不觉得被郭图捅破了这些事而脸红,毕竟很多人都这么干,数千金对于他们来说,平日里绝不会掀起什么波澜,甚至若是平时告发他,袁绍只会微微一笑,笑骂几句,而后大气赏千金与许攸,让他不要再做这等事。
但现在说出来,就不一样了。
这位郭图仁兄若是把抓机会的能力放在战场上,今日说不定还可以去曹操的官渡大营饮酒。
悲哀!
袁绍接着又道:“沮授说我应当分兵而击,以白马与延津为主,公则、元图、正南,你们以为如何?”
郭图笑道:“他都是阶下囚了,主公又何苦要听从,此时分兵必被曹操所击。”
要分已经来不及了。
许攸听见这话,当堂大笑起来,“哈哈!一群竖子,出身虽名门,才学不见得高,却敢言说沮君这样的人物!小人得志尔!”
他一边讥讽而言,一边凝神看向郭图,仿佛看得无比通透一般,这位郭君终究还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斗赢了所有人。
他颍川来的,我们可能还真玩不过,重清名仗义执言的全都下狱了,如今我也是这么个下场,罢了!
许攸这笑声,立即就引起了袁绍的不满,冷眼相看了片刻,沉声问道:“你笑什么?”
“在下想起高兴的事情。”
“我兵败在此焦头烂额,还需稳定军心,你却想得起高兴的事情!来人,将此人拉出去打十军棍,丢到后勤营地去。”
“喏!”
左右宿卫当即进来,架住了许攸,饶是许攸他心高气傲,想要有所气度的离去,再效法当年某人大笑怒骂,戏谑评头论足这些自私自利的谋臣一番,但听到十军棍心里还是立刻发虚的。
“主公,在下不想了还不行吗?错了,在下错了!”
袁绍挥了挥手,根本不想再看到他,叫人将许攸拉着驱逐出去,等帐内只剩下了郭图、逢纪等派的谋士,武将们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特别是鞠义、高览他们,总算是有个可以牺牲出去,罪恶加身来警示全军的人了。
而且将士们也都清楚当年许攸在军中的地位,主公如此秉公处置来安定军心,已经足以说明其决心。
许攸大叫了几声但并没任何作用,被拉出去打了十军棍,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好在是他身子骨不算羸弱,这个年代的文士书生就没有羸弱的,所以打完了之后只是大汗淋漓咬牙不说话,抬回营地之内。
刚开始将士们还在奇怪,这是怎么了?为何惩处的会是军师,后来一传开,才是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和曹操勾结,怪不得今日会输,大战之时,不断于军中散布谣言,扰乱军心,那岂不是该和其他那些谋臣一样,早早的送入牢狱再是,若大胜了再放出来。
当年在冀州争吵也就算了,现在行军打仗,生死攸关的时候,没想到这些军师先生们居然还在不断争锋相对。
“打仗,就不该有别的声音!若是人人都有计策,临阵而改,岂不是乱了军心?主公最重仪度,岂容有人扰乱,这此军师确实正该受此罪责,我们输得不冤。”
“早早如此,兵马一心,或许也早就赢了,怎可能会被曹、徐两人牵着鼻子走,唉!想不到军师居然是暗中贪图富贵,纵容家友贪墨之人,这等人如何令人信服。”
“今次罢免了他,咱们便还有机会再胜!”
不到一炷香,军中的流言就开始产生了效用,在打败仗的时候,要稳住军心得想千奇百怪的办法,都是无奈之举,所以即便发现了流言,袁绍也不会去阻止。
任由发酵,果然效果奇佳,乌巢本来还有粮草,而现在又将许攸之责推出,以彰显决心,当天夜里大不部分兵马都不再颓唐,虽有气却也重拾信心,可再与曹操一战。
只是从今往后,许攸还想要再有之前的地位已经不可能了,但袁绍并不在意,他家中贪污受贿,如此行径堪称蛀朽之虫,不杀他便已经算是极为恩宠了,大不了胜了曹操之后,再给他点甜头便是。
现下收拢兵马归来,仍然还有二十余万精兵在手未曾动用,加上分至各地防备围剿的兵马,仍旧可号称四五十万人,曹操那边必然也是强势号称,今日得见不过十数万,虽精锐但不可久战,岂能来攻破我营地?
到了后半夜,袁绍的心情算是稍稍平复了些,喝了军医配的药,安神而眠一个时辰,等醒来的时候出了一场汗,总算是气顺了。
醒来时候,可以再问军情状况,让逢纪将如今的境况了解说明,逢纪才干不如许攸,但性情上还是要好些,知道大任在肩不敢怠慢,只能认真笃行。
说完了军情,袁绍又才叹气,他又想起来昨日大战,其实还有一件事让他始终觉得不正常,“诸君可否猜测一番,为何昨日大战,徐臻未到?许攸之言虽然狂悖无礼,扰乱我军心,可却也有一分道理。”
“徐臻分明有机会可从延津出兵突袭我军后方,可最终为何却没能看到他的身影?甚至之后我已派人去查探,十几里之外都没有兵马行过的迹象。”
“各位,可想过为何会如此吗?”
袁绍忽然这么一问,令人心中不得不有所疑虑,堂上文武都是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回答,身为军师的逢纪更是连猜测都不敢,安静低头在侧等待。
于是场面一下冷澹下来,让袁绍自觉尴尬,心里又来了点火气。这时候反倒又怀念起许攸来,若是他在的话至少不会冷场,大胆猜测,一向是他所擅长。
此时在场的人心思都偏向于小心谨慎,而且亲眼目睹了许攸颓败的下场,估计也的确不敢出口而言。
袁绍深深的叹了口气,道:“按照,我的猜测,徐臻或许本来就没打算进攻,但始终为隐患,曹操之所以特意等到这时候出兵来大战,也是有此考量,让徐臻钳制我军东面,而他出兵西面突袭,如此便可乱也。”
“不错,在下也是如此认为,”郭图拱手,面色含笑,接着道:“且,徐臻攻下文丑将军,军报上看似轻描澹写,可实际上谁又知晓如何?据逃回的兵马所言,徐臻恐怕也是付出了极大代价,才能斩文丑将军于军前,现在恐怕自己都还在休整,如何能立刻马不停蹄出兵,所以只是虚掩疑兵,不足为虑。”
“嗯……”
袁绍听完这话,深深地叹了口气,不再和郭图多聊,只是让他们顾好军中的所有巡防,而后探哨出去监视曹操大军行动,不给他扩大战果的机会。
等第二天一早,袁绍刚刚醒来的时候,感觉浑身舒适了许多,刚巧从延津处送来了战报,他也乐得去听。
“来吧,我来听听徐伯文进展如何,”袁绍从床榻上坐正,此时的他已经接受了前日大败,所以心态极好,并不再焦急,让逢纪大可直言不讳。
可谁知道,逢纪在下头还左右看了几眼同僚,仿佛难以启齿般,扭扭捏捏的姿态让袁绍顿时冷笑,“你直说便是,遭逢大败都可接受,如今军心逐渐稳固下来,局势尚未崩乱,不必担心我。”
逢纪的喉结稍稍滚动了一下,拱手低头,满脸歉然,当即道:“徐臻,趁我军与曹操大战,连夜奔袭了见到了仓亭津,现在阳平已经失陷,必须要救援,否则的话阳平郡恐怕都要被他攻下来。”
“什么!?”
袁绍的心勐然提了起来,仓亭津有几千兵马驻守,但道路崎区难行,若是要从延津过去,非得翻越大山不可,在山中徐臻还能行军?若是他真的可以直接越到仓亭去,那就意味着自延津到仓亭之间山道内的数道关隘根本就不可能守住。
完了!阳平城已经丢了,阳平郡内没有那么多兵马驻防,定然也要丢,徐臻没有向西来突袭我军后方!反而是朝东走,直接脱离大军攻进了我兖州境内!
阳平之后是聊城,再向前便是——清河!
麾下文人多出清河,若是清河丢了,魏郡就不得不和平原等一众之地全部割裂!
徐臻用心何其毒也!
“哎呀!
这个人,也和曹操一样,心思歹毒,奸贼恶贼逆贼!
!此子日后必定死无葬身之地,不得好死!
!”
袁绍此时连儒雅高贵的礼仪都顾不上了,宛若寻常百姓家的糟老头子咒骂起来,主要是徐臻这般用兵,的确是出乎意料,不光是在战略上摒弃了常规的思维,出奇制胜,而且连麾下兵马,都远超于袁绍,至少袁军之中,找不出数千名翻山越岭还可以作战勇勐之人。
要一日之内到仓亭津,除了乘船顺流之外,就是要穿越阴安到阳平的诸多山道。
“立刻出兵去营救!我阳平郡绝不可失!让张郃率大军驻守阳平!白马不可再围!命刘备撤走,不再围白马,阳平重要!若是一旦被攻破全郡,我们将失去所有优势!”
“喏,在下这就去!”
逢纪此刻也是慌乱的,没想到上任之后还没来得及休息多久,马上就有了如此紧急的军情,本来一个曹操就够难对付的了,毕竟根本猜测不到他会如何行军,现在又来一个徐臻,和曹操相得益彰。
袁绍现在哪里还睡得着,刚刚安定下来的心思一下又慌得不行,徐臻徐臻,又是他!
从去年开始,到今年的战事,几乎所有时候都有徐臻的影子,一个三十未到的年轻人,从兖州开始相助曹操,没想到可以走到这等地步,如今甚至还可左右战局,他麾下的精兵良将,令人匪夷所思。
……
仓亭大营开拔,徐臻从延津起,留下六千兵马守延津,之后大军而出,进入阳平城道,连下三关之后,进驻阳平城,并且向聊城和馆陶都派去了探哨,查城中兵马,于是就开始驻军等候。
建立巡防。
衙署之内,徐臻还在理政,让人将粮草发出去,召阳平附近的百姓回城来安住,按照以往的传统,将房屋田产也都归还给百姓,若是士族奔逃不在,便可以在查无人认领之后,将田产屋舍分给有功之人。
徐臻同样是分毫不要,有一两块好地,他都是自己付了钱财到军资之中,写下契约来购买,本身清廉的底线没有半点逾越。
正堂之上,诸葛亮汇报了如今城中仓库所藏,让徐臻心中有个数。
“木料和石料就是这些了,现在学生已经催促蒲风,加紧制造宿铁大弩箭,将元戎弩都安放在城墙上,用以守城,如今三万兵马在城内,若是到了攻坚围城之战,恐怕骑兵无法帮助过多,子龙与仲康两位将军麾下,当为中坚兵马。”
“学生建议,让甲骑和弩骑到城外安营扎寨,山林之中易于防备,也好侧应城池。”
“袁绍,一定会来围攻,只是他大军未必会亲至,或者会令白马之围而解,而后分兵来阳平攻打我等,这座小城不知可以守多久。”
虽然是打了胜仗,可诸葛亮的表情并不轻松,分了粮食和田土给百姓,也只是要尽快的安顿民心。
徐臻放下了竹简,批阅了一行字在上,然后扎好准备封存,气质依旧宁静不燥,澹然道:“无妨,相信主公便是,我们越能撑得久,他就越容易得手。”
“乌巢的守将淳于琼是个酒囊饭袋,轻骑而出不消一夜就可建功,打完这一仗,阳平、魏郡、清河全部都可到手,让袁绍逃到别处去。”
“去下令吧,让甲骑和弩骑在外驻守,随时准备后方突袭,一旦阳平城被围,他们就可建功。”
“我料定,七日之内,袁绍大军必到,而这几日,先锋兵马一样会来救援,以延津横断,让袁绍只能退至黎阳之后。”
徐臻脑子里有附近山林地图的粗略景况,于是闭上眼稍稍默了些许,大概知晓地形,唯一的缺点就是,若是此前延津出来的那一道平原被围堵,阳平很可能没有粮食。
阳谷之内,囤了三万石粮食,不够数月之多,但袁绍应该撑不到那个时候。
一切就绪,差不多可以等着一举而动击溃袁军了。
……
三日后,袁军大部分兵而行,分出十万兵马到阳平去,并且袁绍也将麾下大军营寨向东移了不少。
同在辎重营中,临时被看管的许攸和沮授两人都听见了动静,连忙出帐来看,不知为何要大动兵马,还以为是曹操又攻来了。
“为何有如此骚乱?”
“徐臻破阳平,主公命大军救援!”
沮授和许攸遥遥对视一眼,都觉得不对劲,此时断不可贸然进军!
完蛋了,这完全是被算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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