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孝,你怎么看伯文此事?”曹操颤声问道。
“说实话,我不想看。”
曹操:“我倒是觉得,伯文在提醒我通商幽、冀两州。”
“以冀州之富足,来安定幽州之百姓,如此两州并行便可一齐繁华。”
“只需修缮主道,便可便于通行,清河入中山,中山出涿郡,不过数百里,若是有驰道为主路,商队数日便可到达,于是百姓也无需担忧粮食短缺。”
“幽州鱼市、盐市以及渔阳之内的胡市可通商至冀州,冀州粮食与木料、石料等可北运幽州,如此刚好成买卖,令五铢钱再有效用。”
“此前,董卓铸币,已经让五铢钱形同虚设,不再启用,现在伯文以己之能,重令其生效,实乃是难能可贵。”
郭嘉稍稍点了点头,“在下明白了,主公所言有理。”
“嗯。”
曹操下令,让幽州难民领五铢钱而走,同时运送粮食到幽州各郡,告知以五铢钱可购买粮食,价格和冀州略有不同。
如此行事,不算是多此一举,至少这样一来,这些当地的住民很快形成了一种意识,五铢钱还可以换粮。
在这等情况下,曹操叫人放出了大量的苦活,譬如帮助修筑城墙、修缮民居、伐木挖石、挑水取水等,每日发放一定量的五铢钱。
百姓逐渐乐此不疲。
这个时候,徐臻已经回到了冀州,将军报传遍了各处,此战再次震慑了并州之地军民,同样也让郭图等人陷入了迷茫之中。
“幽州败了,全军覆没,二公子已经逃亡了塞外。”
并州治所,还在复建的城楼之上,郭图捏着情报,神情极度难看。
他知晓定然敌不过曹、徐之兵马,可是却想不到输得如此彻底,徐臻甚至没有被那高楼所重创。
“原本我想着,只要二公子能坚持到明年开春,便从并州出兵攻打代郡,来缓解徐臻攻势,若是再加上塞外的友人相助,应当就可抵挡曹徐进攻。”
“公孙度,也会来掺一脚,可是牵招却降了,令人始料未及。”
郭图和高览站在城头,于墙槽前一齐眺望远方,神态都不好看,因为幽州收复之后,只要各市重开,那些塞外马背的氏族就会重新权衡其主。
因为他们要活下去,必须仰赖幽州这座巨大的粮库,每年换取粮食,活着劫掠粮食。
以现在蹋顿的能力,想劫掠是不大可能了,曹操有大量的时间来和他周旋,若是惹急了追杀到鲜卑也并非不可能,所以他定然是求和居多。
幽州安定,加上冀州复产后,一年就能产数百万兵粮,曹操还有其余四州一郡之地。
物产丰富,逐年富足。
国库之内不知有多少钱财,现在加上天子在手,军势滔天。
士人、豪士也都会云集归附,并州区区孤军十万,拿什么和曹操斗?
此时普天之下唯一能够对曹操产生负面影响的,就只剩下了那一道天子密诏,号称衣带诏。
但是说实话,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董承、刘备等人,给在外诸侯的一道讨贼檄文,是不是矫诏还未可知,当然也不重要。
这是胜者为王来定义的诏书,谁赢便可是听谁的。
“先生,现在看来并州难守,内乱极多,我们虽拥兵十万,但是粮食亩产极少,民众不足,携民屯田效果不佳,要等明年秋收,方可能延存下去。”
“的确很难,”郭图轻抚胡须,此时连面色也苍老了许多,鬓角多了几缕白发,高览所说的话,他同样也是深以为然,“接下来数年之内,我们都无粮食囤积。”
“苟延残喘罢了。”
郭图满眼皆是绝望。
“当年意气,到现在都成一场空,我甚至不知坚持还有何意义。”
“先生,”高览神情漠然,面色凝重的抱拳道:“却也不能降。”
“可远走凉州联手,与马腾、韩遂一同抗曹。”
“马腾韩遂等辈,也非是定疆守土,富民强国之士,无非勇士匹夫,迟早为曹操所败。”
“先生不可妄自菲薄!”
“唉呀,我不是妄自菲薄!并州的土上哪找这么多粮食!”
郭图被高览几句话说急了,你们这些将军总是凭着一腔热血,就要全然不顾的报君尽忠。
并州内乱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停歇过,安置百姓不可安其心,永远得不到太平!
现在冬日又是疫病横行,估计到开春之前又要死上数千人。
军中将士士气低迷,军心不复。
并州甚至放牧不如西凉、种地不如中原、水产不如南方,唯一的好处就是民风彪悍,适合募兵出精锐,也可得勐将豪士。
但,很多地方都是名存实无,已经没有人居住了,郭图估计,再过数十年,这并州的地盘恐怕还要空前缩小,甚至被别的州郡吸纳吞并,只有个名字挂在地图上。
想在这里种地养民,放牛羊成群,那是绝不可能的,这是改变土质的事情。
你让徐伯文那种妖人来也没办法。
高览被郭图几句话说得陷入了沉默,他这一年来,在境内别的事没干,基本上都在镇压叛乱和反抗之地。
左支右绌,险象环生的稳固当地军情民情。
军中将士是死伤又招募,增增减减还是十万,粮食大多是极坚硬的饼类,汤肉不见多少。
唯有杀老马、老牛的时候,能吃点肉糜,日子过得比当年在邺城苦了太多,天上地下之分别。
“啧,现下又该如何是好。”
“还得联系马腾、韩遂。”
郭图长舒了口气,叹道:“让他们为我们养民,日后我等联手,可以随时威胁曹操后方。”
“至于二公子,还是不要去寻他的下落了。”
高览面色一愣,“为何?”
“他已经失了人心,幽州一战,徐臻让他缩在城楼之内不敢出来,连自己的兵马也全都放弃,令将士寒心,这才是牵招会亲自率军攻打的原由。”
“先生所言极是。”
高览深深的叹了口气,满脸皆是失望之色,刚刚听到军情的时候,不禁让他想起了当年公孙瓒,杀妻杀子,而后自焚。
许是年岁还未到,心境不至于到这等颓唐绝望,所以还没有走到自焚的道路上。
“布置城防,把持百姓,请将军再收附近氏族,一定要在明年秋收之前,以战养战吧。”
这是最差的法子了,后无根本者,方才以战养战,如此死伤可欠着抚恤日后发放,又能减轻粮食消耗,同时抢掠贼兵敌寇,还能得些许马匹,牛羊,以及米面等物。
最重要的是,并州地广人稀,氏族林立,要一一震慑统治,多抓异族为奴,日后才好继续统领。
好在是当年携民而来,还有不少人口可令其耕种田土,郭图心里清楚,当放下仁义,不要脸皮时,还是可以再榨点东西。
让并州袁氏兵马这架破马车,再跑一段时日。
而后,不到一日,并州就收到了大量的书信传言,以各种不同的形式流入并州。
同时包裹最为精巧的一封,送到了郭图和高览等文武面前。
辛评、辛毗兄弟还是先行得知,走送而来,面色无不难看。
这是袁尚的亲笔信,让他们去冀州赎人,五万兵士,加上两千匹健壮战马,送至冀州,换袁尚回去,同时割让雁门郡、新兴郡两地给徐臻。
看完后,郭图神色变得凝重,抬头来看向辛评,“这是何意?”
“以半数兵马,加上两郡之地换取少公子,我等如何生存?”
“生存不了,”面黄肌瘦的辛评身穿米色袍服,拱手对郭图道:“君是否有自立之心?”
郭图眼睛一瞪,心里顿时冰寒,“胡说!我岂有此意!”
“那为何,下令不要追寻二公子下落?二公子逃亡塞外,若可得乌桓相助,便能绕行千里到并州来。”
辛评言辞犀利,直截了当顶撞了郭图,而这话,也是许多人心中想说,却不敢说的。
毕竟他们是袁氏的兵马,当年所得的恩情,也全都是袁氏所给,这些兵马之中,忠于袁家的还是不少。
这是那打胜仗七八年,一起养出来的感情,郭图让高览下的命令,已经触怒了大半个军营的人。
现在辛评这一句话,让郭图哑口无言,他很想再解释一遍,但昨日和高览说都尚且无用,现在再说并没有什么用。
辛评当即冷笑道:“哼,先生不必诡辩,在下不是在问责先生,也没有怀疑,而是现在一夜之间,铺天盖地的流言送入并州境内,军中将士已知,恐怕不出一夜,三军将士都会有这个疑问。”
“什么?哪里来的流言!”
郭图脸色大变,“这是,这是徐伯文的计策!他人在幽州刚刚打完仗!居然就给我下流言!他下流!”
“先生应当明白,此时送来这换取两郡,五万兵马,两千马匹的消息,又下流言。”
“你是许还是不许?”
辛评盯着郭图凝视,两人相视愣住,一时间无言以对,这就是个悖论。
若是同意了,损失惨重,日后如何抵挡,并州是绝对守不住的。
可若是不同意,又必须要袁尚来平息现下之乱,这些流言若是继续传开,对郭图不好,全军之内各位将军,同样也动荡不安。
说不定晚上还会有人潜入郭图府邸,质问他为什么不救袁尚公子。
“答应,还是不答应!?”
郭图看向众人,面色已然有点茫然,徐臻这一手弄得他猝不及防,本就已经动荡不安的并州,再生乱象。
“任凭先生决断。”
高览面色严肃,抱拳朗声道。
我决断个鬼,你个木柱子,什么都想我决断,这种事谁决断谁就要背负后果!
“我决断不了。”
辛评和辛毗两人相视一眼,又冷笑道:“既如此应当交出兵权。”
“将大军调动权力全部归还高览将军,而且,待少公子回来之后,先生应当自行请罪。”
“为臣者,应当以主君为重,若是主君不在,拥兵自立便是篡逆。”
郭图被这几句话之锋芒逼得退了好几步,如遭重击,这一瞬间只感觉头皮发麻,因为在过去数年之中,他也是这样逼迫其他派系的儒生军师。
才有了扶摇直上的地位。
没想到,自己的结局也是如此?
“辛评!你竟敢污蔑于我,不交兵权乃是保住主公留下之兵马遗产!”
“而且我从未说过不救少公子!”
“哼,那还请先生做出决断!”
辛评再次拱手,腰板挺直,面色严肃,在他身侧,高览的神情也是无比阴寒,始终紧盯着郭图。
好似稍有言语不对,就要立刻动手压制,这场面一看便知,这几人都是早就商量好的。
逼我做决断!
等我同意了,迎少公子回来,已经不剩什么兵力,而且还耻辱割让两郡给徐臻,这份怒火,肯定要招致少公子怨恨,虽然这求救的书信是他的亲笔笔迹。
若是不同意,郭图已经可以看到结果了,高览会马上夺过军权,和辛评、辛毗两人一齐告知全军,郭图妄图自立,不救少主袁尚。
然后他们去救,回来又可说成是郭图叛乱,五万兵也是心思不定,不如换了少主回去主持大局。
这样,横竖都是郭图的职责,左右他都要挨上几句骂。
这可真是日久见人心呐,争权夺利这么多年,没想到到了这等境况,居然还阴沟里翻船了。
被这两人逼迫至此。
想到这,郭图眼睛微微一眯,咬牙沉声道:“好,我下令去换,以平息流言。”
“如此,我等也就明白先生向袁之心,更可安定军心,不至于如此动荡。”
“而选哪些军队,还需要时日。”
“现在,请先生回信给冀州,让少公子安心。”
郭图无奈看了他们一眼,微微叹了口气。
不过心底里却还在想着是否可用计,让徐臻损失惨重,同时又可救回少公子。
他来接取兵马的时候,便是最好埋伏之时,此刻徐臻定然会掉以轻心,如此方可有所建树。
……
冀州,清河郡。
徐臻回到衙署后,连续七日不曾理政,连门都不怎么出,唯一急召典韦、诸葛亮等人到正堂,居然是去买夜宵。
说是消耗太大,要补充食物。
所幸是清河在战时有杨修、陈登治理得井井有条,诸葛亮回来之后又增添助力。
可很多事务,不是他们能决断的,七日之内也慢慢的堆积如山。
“打了胜仗,人在家中闭门不出七日。”
“今日还不出来,情报都来了!”典韦在大门之前,人都麻了,每天在家里玩儿啥呢,有这么好玩吗!?
砰!
徐臻从中院出来,去往前院的廊亭,走过院间街巷,一下打开了正门的大宅门。
眼窝有些陷进去,头发略微糟乱,精神看起来有点呆滞。
“君侯!怎么了?!”
徐臻摆了摆手,“提前结束休假了。”
“无事,理政!”
迟早再刷个铁肾、铁肺出来!
徐臻咬牙切齿的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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