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唉……这可如何是好……”
刘表在床榻上躺着,蔡冒就站在身前不远处,面色凝重,无所适从。
“主公,若是降曹可保清名荣华,未尝不可,若是要战,如今也要立刻驰援,但那南阳新野城,几乎已都是刘备之地,驻军其中或生乱象,而且刘备善逃,他肯定会为了自保,让我们荆州兵马去送命。”
“这些年,你是不知道,刘备时常要粮,欲壑难填,他在当地招兵买马如今已有几万人,当地百姓受他蛊惑,竟肯入营卖命。”
“这是他的本事,”刘表虚弱的感叹一声,“其人以仁义为本,名声在外,天下何人不知刘皇叔仁德爱民,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好官吏。”
蔡冒并未做出什么评价,对此缄默无言,刘备之心,许多人应当都是有所感念的。
他想要的可不仅仅只是名望,民心归附,兵马强盛,麾下勐将不少,这些可都是攻伐略地的本钱。
再加上荆州士人极多,或许日后他真的有机会占得半数荆州。
刘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虚弱的道:“你想投降许都,是吧?”
“不,不不……”蔡冒当即苦笑摆手,“主公错怪我了,我当然是听从主公之命,但却觉得,不能出兵驰援刘备。”
“如此是徒耗兵力,我们应当要善用兵马,才能对付曹军源源不断的南征之军。”
之前几日,刘备已经写过几次求援书信到襄阳来了,他早已发现宛城和安定县、樊城三地的曹军在增多,若是不管不顾,很可能再过一段时日就要兵临城下,合围新野。
请刘表也派遣援军,而且刘表还已经欣然答应了,但是却在商议的时候,被这些文武接连阻拦。
黄祖、文聘等人不在此地,堂上基本就是蔡冒做主,所以别的人也只能随声附和,众怒难犯,刘表也就打算再三思几日。
若非是蔡冒阻拦,现在同样有数万荆州兵马已经从各处调遣至新野了。
荆州各郡屯兵都各自有屯兵,也有当地的名将蠢蠢欲动,打算和北方一较高下。
“徒耗兵力?你的意思,是让玄德自己抵抗曹军?”
刘表的脸色略微有些胀红,被蔡冒的这番话气到了,心绪不宁不说,还有些气血瘀堵。
“怎能说出这等话来?刘玄德在外为我等抵挡曹军,本就是劳苦功高,给予些许粮草已经令我心中有愧,如今不说支援兵力,也该派兵策应才是。”
刘表说得激动处,已经十分难受的咳嗽了好几声,这让蔡冒也不敢再说得直白,只是一个劲的讪笑。
毕竟,除却主臣这层关系,两人还算是姻亲,而且这些年刘表对他更是颇为照顾,恩情也有,举荐之恩也有。
不可当面忤逆太多,否则日后必然被人诟病,举荐之恩。
“这,这就……唉呀,主公。”
蔡冒觉得心里不甘,“咱们的兵力怎能去支援了刘备,本身就打不过曹军,若是耗损兵力去,如何能守住其他郡城。”
“而且,刘备一直在要兵粮,他现在肯定已经囤积了不少。”
“也不需要再支援粮草,还有,主公你看啊,当初留这刘玄德,本来就是打算让他在新野驻军,最多治理南阳,而后为我们抵抗曹军,现在曹军来了,理应也是他报效的时候,咱们怎能再耗兵力?这不符合当初所言。”
“唉!”
刘表在床榻上又长长的叹气,说来说去,就是不肯出兵出粮去支持刘备。
如此寒人心,南阳百姓会怎么说他,未可知也。
刘表不会说话了,他感觉现在以威势断然不可能让蔡冒屈服,他现在掌控的兵权已经很多了,在荆州享有很大的话语权。
出兵自己只能下令,他们只要一直不同意,身为主公或许也没有办法。
这一次,估计又要被拦下来,自己根本不可能再做决定。
为了刘琦,身边的重臣与心腹将军已经都大多调任去了江夏,由此带来的代价,便是让蔡冒、蒯越等人的兵马文武占据了襄阳。
现在反倒是刘表已经失势了。
现下,就看玄德能否挡住曹操这先头兵马了,他们囤积在安定、樊城、宛城,肯定是要等待时机进攻的。
而且来的还是曹氏的名将曹仁,此人用兵极为全面,善攻善守,深得军心。
在荆州之地的文武之间,名气不小,甚至可说是威震诸将。
……
新野,内城之中。
“军师!?”
“军师!樊城有敌军驻扎!已近我军不到百里!该有所排布了!”
“军师此战必定要大展身手,备期待用计!军——师呢?”
刘备大步走进正堂,发现竟然空无一人。
他从军营回来,发现军师不在军营肯定在正堂之上,可现在却连人影也没见到。
找了一圈之后,不过只有几名宿卫,守在府邸各处,但问起来都不知晓。
“军师何在!?”
刘备茫然的看着宿卫,当然宿卫们也同样神情奇怪,因为就在几个时辰之前,军师就已经明言去军营了。
“主公,军师难道不在军营中吗?”
“什么?这么说,军师早就出去了是吧?”
刘备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心底里觉得空了一块,一时间有些慌乱,眉头紧锁沉思了起来。
军师不在大堂之内,而且也不在军营。
城内更是找不到他的踪迹。
“找!马上派人去找,在南阳境内,一定要寻到军师的去处!”
“喏!”
所有宿卫当即出动,将命令传了出去,在城内各处寻找军师单福的下落,一直到当天夕阳落下,始终没有找到任何音讯。
张飞、关羽同样在军营之内,出动了数百骑兵,沿途搜寻,同样没有找到踪迹。
刘备到深夜才发现,自己的内院之中,放着一封书信,便是他所留下。
看到书信之后,刘备如遭雷击。
“徐伯文!又是徐伯文!”
刘备内心惊诧之下,发现这里居然又有徐臻的影子,于是颓然坐在了院落的石阶内,生无可恋。
感觉这辈子走不出他的阴影。
书信之中,明言写着徐伯文控制了单福的母亲,所以不得不回去。
而他也不叫单福,名叫徐庶。
乃是颍川人士,当年在乡里杀了人,才不得已逃出来,将母亲交给了友人照看,没想到的是现在居然落到了徐臻的手中。
而且他也早已知晓自己就在新野,于是一直以书信要挟,不过并未做太多残害刘备之事。
只是打探了不少襄阳的消息。
“主公!”
刘备正在复看这一封极长的书信时,孙乾已经快步进来,消息当然是没有找到,不过有人似乎看着一骑朝着北方而去。
他说出来的时候,刘备深深地叹了口气,甚至脸色有些绝望的将书信递出来到了孙乾的面前,示意他看一眼。
孙乾看完之后,仰天长叹,“苍天,这个徐臻当真是神通广大。”
“手眼通天啊,他居然连这徐庶先生在新野都知道?为何能知道?难道我们身边有徐臻的暗探?”
刘备站起身来,面色凝重的背着手在这院子内来回踱步,思索万千,考虑到了每一个人。
“云长、翼德必不可能,陈到与我生死与共,当然也是自己人,宪和一样,自小就跟随与我,他虽是第一个与徐臻为友,但却也不会出卖于我。”
孙乾愣了一下,当即朗声道:“主公,在下虽是徐州人,知道徐臻当年献计仁义,对徐州军民都有恩情,但绝对是忠诚于主公,绝对没有半点二心,请主公明鉴!”
“哦,我不是这个意思,公右不必如此担忧,我只是说,身边应当不会有徐臻的内应,他知道这些事,或许还有别的探子。”
“此事,就不必再说了,”刘备摆了摆手,脸色发苦,接连叹气,他想不通为什么这个人总是会有法子,让自己难受,就因为当初招惹了他吗?
“公右,我和徐伯文,真的有深仇大恨吗?”
孙乾咂了咂嘴巴,当即道:“当初主公在许都的时候,曾经和董承一起,暗中设计过这位车骑将军,我想以徐臻的性格,恐怕会一直记在心里,这些年,我们在注意徐伯文时,也明白其人那是恩怨分明的性子,始终不会忘记。”
“他对恩情很是注重,所以对仇怨同样如此,更别说,现在主公与徐臻乃是各为其主,本身就处于敌对阶段。”
“而且,荆州士人毁坏徐臻声名,不断诋毁嘲讽其身世,此事也有主公推动之感,从官渡开始,便已经是仇敌了,主公何必再问这等问题?”
没必要在记挂他了,早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而且现在徐臻的地位不比当年。
当年若说他还只是代为二千石,身后又没有世家士族的背景,用真情恩义拉拢,还有可能让徐臻跟随身后,一同行大业。
但现在,他早就是除曹操之下,隐隐执牛耳者,冀州、并州两地军民,都要听他调遣,若非是依旧属于曹操麾下臣子,恐怕现在也算是北方一大诸侯。
曹氏也不会轻易和徐臻交恶,这等地位,斐然也。
如何与当年相比。
现在还挂念所谓当年的情义,说起来有点可笑了。
“那他就可以随意的侮辱我吗!我的军师!!多少年了!已经过去多少年了!!我好不容易寻到一人!”
“此人,乃是荆州之地大儒,庞德公、司马徽,以及无数儒生不断教导授学,加之其人本身天赋极高,方才培养而出的一名大儒高士!深谙兵法内政!”
“我现在连他到底懂什么兵法都还没见到!我对他如此之好,为何他要离我而去!!”
刘备忽然大声呼喝起来,看样子是憋得的确很难受。
他不光记恨徐臻暗中挟持人家的母亲,让他做了新野的内探,现在还怪罪徐庶,这些事居然不和自己说,反而要偷偷摸摸的走。
“他为何偷偷离开!难道我不会送他走吗?我刘玄德之心胸,容不下一个徐庶!?”
刘备痛喝之下,让孙乾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发了一会火,然后大跨步走进了内屋,一把关上门,看门上的影子,是坐在了桉牍后,不知在干些什么,似乎已经安静了下来。
一动不动。
只有烛火在摇曳,影子颤动不已。
孙乾在外看了许久,不由得叹了口气,也不敢离去,就只能守在外面。
刘备人是很好,但是当初在许都得罪了不少人,开罪曹氏的宗亲和曹操麾下谋士,特别是徐臻,若说是对他好,那的确也曾经好过。
但那是为了拉拢他,知晓无法动摇其心后,自然而然的就转为了布局谋划,将他调离了许都,配合董承卸掉了徐臻的金吾卫职责,安插了数百名死士在天子周围。
当然,那一次的布局,在徐臻回来之后,就被强行瓦解,同时导致了董承遭受典韦羞辱痛打。
刘备则是隐于其中,不过徐臻应当是知晓的。
如此,被他用计拉拢了徐庶,也不算什么值得伤心之事,因为彼此根本也不欠什么,若说是帮徐臻结下一段姻缘。
说实话,孙乾并没觉得有什么重恩,毕竟曹操早就将这份恩情帮徐臻还了,而且,主公自己也说过“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这句话,何苦要让人一直记着此恩。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关羽和张飞从外归来。
大嗓门的张飞一进来就开骂了,“真是见了鬼了!这若说不是早有谋划,俺是半点不信!”
“这什么狗屁军师,到了咱这什么事儿都没办过,也没见他行军打仗!无非是下了点耕田的政令,熘的时候倒是直接了当!”
“肯定是看曹军来势汹汹,知道不敢打!所以说跑就跑了!”
“哎呀,二哥,那句话叫什么来着?所托非人呐!”
关羽呵斥了一句,“三弟,不要多言,先去见大哥再说。”
“唉!”
张飞脸色难看,双拳捏紧,若是此刻再见到那单福,他定然是要上去揪住他衣领问个清楚的。
到底为何要辜负他大哥一片丹心。
但是很快,屋内的刘备大喝了一声,“二弟三弟,立刻进来,有要事相商!”
“诶!”
两人对视了一眼,眼神颇为意外。
连同在院子里站着的孙乾也愕然了一下,感觉听起来不像是此前那等绝望颓唐之感,现在好歹听得出来中气十足了。
这是又发生了什么?!
主公在屋内难道是自己已经想明白了?!
内心这么强大?!
孙乾嘴角抽搐了一下。
说真的,若是我经历这等事,自己心心念念的军师,如此诚心对待,毫无半点疑心,忽然被人带走了。
恐怕半个月都高兴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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