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直,你一走便是十余年!丢下我给了奉孝照料,你可知这些年,我们是如何过的?”
徐母厉声喝道,一句话已经把徐庶喝住了,让他神情错愕,不敢回话。
好在是奉孝不在这里,否则非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不可。
徐臻叹了口气,对典韦道:“阿韦,去找奉孝兄长回来,就说徐元直回来了,让他来见一面。”
“诶?”
徐庶抬头看了徐臻一眼,他也是稍微有些错愕,阿韦?应当便是典韦。
说真的,他想过徐臻不会太过苍老,但是却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年轻,看上去好似二十六七般,很难想象他似乎已经成名十年之久了。
而且自家的母亲,好似小日子过得还真不错,看起来红光满面,面颊上还有发福肥肉,人看起来比以前要胖了一圈,而且穿着也是以锦布为主,这可不是寻常人家能够买得起的。
定然是奉孝没有辜负情义,真的将母亲当做自己的亲娘来对待,所以才会荣华皆给。
另外,他更为错愕的事是,其实可以没必要这么快叫奉孝过来,我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
“母亲,多年不见,你可还好?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儿在外求学,却是日夜在思念母亲……”
“混账,逆子!”
徐母将手中的蛇形拐杖勐地在地上拄了几下,发出清脆的声响,似乎真的显得极为愠怒。
“这些年,你在何处?从实道来!是否和车骑所言一样,在荆州与那些奸恶之徒厮混!?”
“啊?!”
徐庶顿时懵了,茫然的道:“母亲,那些都是我的师长,他们不是奸恶之徒?”
“哼!”徐母脸上怒容更盛,抿住的嘴巴不断颤抖,脖子都因此有些胀红,口齿不清,“那些人!诋毁车骑与曹丞相!岂能不是奸恶之辈,你可知这些年,车骑为北方百姓做了多少善事!他的内政之策,让数百万百姓吃饱了饭,还能分得田土!”
“光是他散出去的钱财,就有数万万钱!如此乐善好施之人,居然被你们痛骂!!!”
徐臻背手望天,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感慨道:“老夫人,实不相瞒,若是骂我能让他们心中宽慰,让百姓不受牵连,我被骂上几句又能如何?”
“我自当乐意如此……”
“你听听!!”
徐母听完这句话,顿时更加怒不可遏,当即挣扎着要起身来,被徐臻一把扶住,徐庶也想要扶,但是马上被怒喝,“你跪好了!我不要你扶!逆子!”
徐庶一愣,马上又跪得稳稳当当。
然后一脸懵逼的盯着徐臻看。
您还能再幽怨点吗?这哀怨口一出来,我都心疼了。
“您小心身子,还是得开开心心的,老夫人,我徐伯文被骂几句,当真无所谓。”
“本身我伤心欲绝,都不愿去与南方荆州有所交集,唉,如今暗中派人到荆州去,也是为了将您的儿子接过来,我既然已经尽力,就无需再念及此地了,明日我也该离开许都,回冀州北方去。”
“元直!代那些荆州奸贼,给车骑道歉!”
“对不起,车骑。”
徐庶当即低头俯首,但是面皮在疯狂抽搐。
不多时,郭嘉从外归来,被典韦领着一路表情期待的大步而行,看到徐庶跪着的场景顿时大喝,“徐元直,你还知道回来!”
“一逃十余年,杳无音信,若非是伯文告知你在荆州,我到现在都不知你在何处!”
郭嘉怒气也不小,当着他母亲的面就开始痛骂,几句话骂出来后,重重地咳嗽了几声,接着愤恨的看了他一眼,冷然道:“你既然回来了,我将你母亲原封不动的还与你。”
“我与她,母子缘分已尽,所幸得伯文相助,志才分担,这些年无需如此劳累,我尚且还能活着,若是我死了,真不知该将你的母亲托付给谁。”
“奉孝!”
徐庶被说得满脸通红,这番话让他心里愧疚极深,奉孝虽然自小就没了的父母,但自己交托母亲给他的时候,也是给了个拖累。
这一点,他心里还是知晓得极为清晰的。
所幸现在还能回来相聚。
“奉孝,多年承蒙你照顾,我感激不尽。”
“此恩比天高,元直一生归还不得,一定竭尽全力,日后用此生相报!”
“滚啊,怎么报?在荆州诋毁北地文武,连我一起也骂是吗?”
“在荆州给刘备做军师,为他出谋划策,杀我曹氏兵马是吗?”
“徐元直,我不图你相报,我只知道现在当初答应你之事,已经全然做好了,从此之后,我们两不相欠。”
“奉孝,这话说来可就……”
徐庶在那跪着,也不敢起身来,听闻了这话之后,满脸的难受,不知该如何说,郭嘉此刻也是油盐不进,不肯和他多言。
但话语里面的责怪之意渐浓,估计是不满这些年一直在外,不肯归颍川,本身可以自己来奉养老母,却将此事全部交托给他。
十余年不归家,已经属于不孝不义了。
若是母亲死了,当真这辈子都要在愧疚之中度过。
“你跪好了!”
徐母当即痛喝,眼泪已经从眼眶之中流了满脸,然后拉着徐臻的手道:“车骑,我这儿子亏欠你们太多,特别是奉孝。”
“日后能否,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在你们身边做事,赎罪?”
徐臻顿时面色犯难,小声的道:“我,我在他眼中,恐怕应当是欺世盗名,见色起意的小人,甚至他们还栽我为宦官之后,那在士人儒生的心底里便是阉宦遗丑,如何敢开口征辟令郎入仕啊。”
“这不是,害了他吗?他即便是心中奉行孝义,勉强入仕跟随于我,心中也会越发的不耻,日后若是老夫人管不住他了,岂不是立刻就走,还不如不仕……”
哎哟……
徐庶听完这番话,脸上都快绝望了。
这位君侯是个戏子吧!?
怎么能演得如此幽怨!句句话都在刺痛心扉,这我铁定要跟着你了,不然日后如何见人,若是拒绝,母亲当场就要羞愧而死!
“车骑,并非勉强!”
徐庶咬着牙道:“在下,一生奉行信义。”
“呵呵。”
郭嘉在旁冷不丁的哼了一声。
让徐庶话还没说完就宛若被噎住一般,差点没一口气堵在喉咙出不来气,几乎要憋呛到。
“我,我当真奉行信义,车骑与奉孝待我母亲极好,当初在荆州之时,我也未曾写过篇章辱骂车骑,是以绝不会有半点逆反之心,日后跟随车骑身后,必将苦心孤诣,不辞辛劳,为车骑分忧!”
“无论文武之事,都将赴汤蹈火,鞠躬尽瘁!”
典韦在旁叹了口气,瓮声瓮气的道:“又有什么用?你可知道,那些荆州的流言蜚语,让俺家君侯气成了什么样?”
“都瘦了好几圈了,你们这些儒生,当真为百姓做过好事吗?你救过多少人?俺家君侯救了上千万!让百姓吃饱了饭,还亲力亲为从不推脱劳苦,每年春耕都会亲自下地耕种,虽然耕的是他自己的田。”
“啧。”
徐臻偷偷白了他一眼,咋啥实话都往外说呢?!
最后一句完全可以不说。
典韦说得兴起,怒道:“俺恨不得把荆州士人杀光!俺家君侯如此伟岸,凭什么要骂他啊!?”
“就为了南北之争吗?!争那些有什么用?!你可知君侯后面是如何劝好自己的吗?!他只说了句,为百姓谋利,为天地立心。”
“无惧争夺,只求乱世安宁!你们荆州有这样的人吗?!”
“车骑高义!”
郭嘉当即拱手,表情敬重不已。
徐臻老沉持重,感慨万千,面色乃是忧国忧民之相,长叹负手,又摆手止言,澹然道:“阿韦,无需再说了,天下知我心者,不出一二人矣。”
“奉孝兄长,如今人也已经回来了,这只是你们自己的家事,我也不必参与,走了。”
“逆子,快求住君侯!”
“伯文,伯文不可走啊!”
老夫人拉住了徐臻的衣袖,徐庶也无奈之下抱住了他的腿,当即哭喊着,“车骑,您就让我入仕左右,为您出谋划策,在下感激涕零,万死难报此恩呀!在下只为追随大贤!不求荣华,哪怕毫无俸禄,此生只要能得饱腹,便会一生为车骑驱策!”
这么说,母亲你满意了吧!!
徐庶何等聪明,他一眼就看出来母亲要的便是自己报恩这位车骑,而郭奉孝之所以不说话,估计也欠了他不少人情。
徐臻听见这话,当即点头道:“那行。”
“你若是这么说的话,那可以,明日跟我一起回冀州去。”
徐臻说完,场面一下安静了下来。
太快了,这个转变极快,愣是不带半点转圜的余地,此时徐庶再抬头来看他的时候,发现他正在带着澹笑。
风轻云澹的俯视自己。
心思一怔,有些茫然。
他的心绪,居然转变得这么快么?
还是说,就等着我亲口说出这句话呢?
“那,刘备在新野的布防,兵马几何,粮草多少,还有麾下将士军备情况,可否现在详细告知于我?”
徐臻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直言不讳的开口问道。
徐庶这回是真的犯了难了,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怪不得要立刻召我回来。
“这,这,车骑,若是我刚回来马上就出卖旧主,是否也是不义?此事万不可为。”
“还请车骑见谅,切莫要逼我!”
徐庶人都快麻了,这种逼法,我宁可死也不能出来,否则日后良心愧疚怎能安心度日。
“老夫人你看,这就是鞠躬尽瘁?连些许情报,都不肯给我?随便一试便可知晓,他依旧和荆州士人一样,将我当做阉宦遗丑!”
“唉,罢了罢了!”
徐臻摆手哀叹,“那新野的布兵局势,在你走后本就要改变,人马几何,也自然是要有所增减,而且军中将士多少,我早就已经知晓,此次一问也不过试探你心罢了。”
“你在新野,我尚且可将书信送达,如何不知现在荆州状况,唉。”
“老夫人,你看看这。”
“混账!”徐母怒视,涕泗横流,拍着胸脯喊着,“你当真是要,宁可让为母愧疚而死,也不肯诚心,弃暗投明!元直!你清醒一点!”
“我,我……唉呀!!”
徐庶拳头都捏紧了,我研究了你五年!五年啊!!!我死都想不到最后根本用不上,而且私底下你堂堂车骑将军徐伯文。
你浓眉大眼的俊后生怎么是这种人!!
“好!”徐庶愤恨而言,口水都差点喷出来了,“我说便是!车骑想听,我自然说明白!还请车骑尽快启程,到冀州去!”
先离开母亲,方可安心些,否则根本不可能正经和车骑说上几句话。
徐臻安然露出笑容,顿时点头,长舒了一口气,满意欣慰的说道:“这就对了。”
“那就准备吧,老夫人一起去冀州。”
“嗯?!母亲也要去!?”徐庶愣了愣。
徐臻笑道:“自然如此。”
说着看向了徐母,接着道:“徐州有一种椅子,装有木轮,叫做轮椅,闲暇之余可以让元直推着您去山野游玩。”
“清河附近多是景致,神医华佗也在冀州,可医治您的眼疾,老夫人,我想应该不会有人愿意看到自己母亲的眼疾加重而不给医治吧?”
“没有,”郭嘉冷澹的说道。
徐庶:“……”
他现在也不知徐庶有何才能,反正在郭嘉眼中,一个舞剑游侠,义气豪士而已,这些年虽然变得和儒生模样相似,也失却了当年豪情之姿,但也不至于有经过之才。
毕竟当年也是寒门出身,没看过多少书籍,能识字已经实属不易。
算是他们这些家中有些藏书者资助,也得颍川遍地文汇的便利。
虽然,现在不知为何徐伯文这么看重,但做个顺水人情未尝不可。
他喜欢就让他带着走便是,反正我在许都也不方便。
郭嘉自己心中明白,校事府府君这个位置,又阴暗又危险,日后一朝天子一朝臣,迟早会被清算。
等用不上校事府,需要显示仁德的时候,便会清算他,以告慰群臣,这一日迟早回到来,郭嘉一直在等着。
并且甘愿为丞相背负如此阴暗毒辣,奇谋弄心之事。
说到这,郭嘉和徐臻对视了一眼,同时微微点头。
差不多了,一切已然交接清楚,让徐庶跟着他去冀州便是。
至于荆州之情,以伯文的才能,耳过留心,当天就可以成书送于许都,又送至前线曹仁将军处。
取新野恐怕不难,刘关张三兄弟再能打,总敌不过知己知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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