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夜间。
徐臻派出去的骑兵到达各地,罢免了两百多官吏,空缺出来的政务,并没有让百姓觉得可怕。
毕竟新政屯田还一直在推行。
田土庄稼、粮食的长势都很不错,只要田地还在,人心就不会散。
这些年军屯下来,粮食多是上交给荆州各地衙署,百姓还有温饱。
酒足饭饱,衣食无忧。
逐步到了安定,现在徐臻的新政一来,还可以分田,日后更是可让聚集于此的百姓能够数代长存。
他们当然不会轻易闹事。
当然,士族与官宦之家就没有那么平静了,对徐臻的咒骂此起彼伏,雪片一般的书信飞往襄阳。
为的是呼朋唤友,想尽一切办法,想要除掉徐臻,又或者是寻找庇护,想办法能够保住官位。
而且,徐臻还将他列入“黑名录”的官吏全部公示,每个骑兵统帅到县地之后,都会张贴告示,以写明官吏之罪行。
大多是玩忽职守,自命不凡之人,那现在就这不光是罢免官位了,连同名声也要大为受损,对于最是注重名望的士族而言,几乎是无法接受的下场。
这个时候的襄阳,一团乱麻。
与此同时,蒯越、蔡冒等人,写了一封表文上书衙署之中,为刘琮请求调任到青州之地,举家迁徙。
根本没有管在外的事务,他们自保还来不及,没有人会出来给这些被罢免的官吏做主。
襄阳聚集再多的人也要不到一个说法,名流之人更加不会来和徐臻纠缠,毕竟他们多少还是要点脸面。
如果纠缠过多,难免会被人认为是为了区区一个官位而不要尊严。
于是襄阳人一下子多了起来,仿佛市场一般,都是在议论此时,每走一段路,就可以遇到几位曾熟知的同侪之人。
这种光景,好多年都没见过了。
但是今天他们才明白,徐臻是来真的。
因为公布出来的告示上,谁人擅离职守,消极理政,一目了然,还写下了“永不再辟”的字样,盖上的是丞相印和他徐臻的印章。
除了天子的传国玉玺,其余印章都在其上,已经没有人能救得了他们了。
看到这些时候,荆州这些官吏才明白仕途到今日就到头了,除了回归山林做个隐士,别无他法。
手脚冰凉,心里瘀堵都毫无办法,只因刚好算是撞上了徐臻的新政制度,被他拿来开了刀。
“这个徐伯文,并未过多任用寒门士子,也不是提拔他的党羽,是从北方调任。”
“北方归附曹氏的士族,至少上百个,不知多少人在等着推举官吏入仕,只是在北方诸多州郡的官位早已饱满,这一闹,当真是给人腾了不少位置出来。”
不少士人背着手摇头苦笑,心里紧,胸口堵,笑也算是言不由衷。
“现下,马氏早早投奔,恐怕都已经奔为心腹了,你们慢了数日,无可奈何。”
“诸位注意没有,徐臻一个太守都没动,罢免的官吏全都是县令,以及各县的小吏。”
“这是为何?”
“以此开刀,杀鸡儆猴!定然是如此,我等本就势单力薄,尚且还需政绩来证明才干,日后好闻达天下,现在反倒丢了官,还被人抓住把柄,从此身败名裂!唉!”
“不,诸位恐怕想得太过简单了,如此单纯,怕是没看懂徐臻之计策的精深用心!”一些人还有别的看法,也提出了更为深层次的猜测。
“打压我等,不动太守层次,的确是为了杀鸡儆猴的目的,可同时,也是为了在一夜之间,让士人知晓,听从荆州大族之言,一旦有祸,这些大族根本保不住任何人,这敲打的仅仅只是那些二千石吗?”
“乃是整个荆州士人,不能再依赖于这等姻亲盘根的大族举荐之恩,没有用啦!如今朝臣代代更迭,徐伯文此举,便是告知我等当年举荐之恩不算什么,真正出了事,牺牲的永远是我等小吏!我本全心为民,只是听从了某些人的命令!却遭致如此祸端!”
“此恩情岂非诸位的催命符?如此入仕,等同于在得到官位的瞬间,也将自己的命脉交由他人掌控,随时可去牺牲,岂非为鹰犬呼?!入仕为官,士族查其清廉品行!”
“可若是士族高贵者本身也品行不端呢!?谁可管辖?!”
大街之上,有不满者大声呼喊者,喊出了很多人的心声。
察举在最初,乃是为了让官吏能够律己行策,为民治理一地,可让一国之内,国泰而民安,所有政策都是稳步推行,不会有所动摇。
当然,在这数百年之后,也慢慢变了味道,和当年全然不同,已经成为了大族之中,弄权捏势者,掌控官吏的一柄权杖。
这便是一直成风数百年的“举荐之恩”,这也是曹操现在在许都,对司马氏如此恩宠的原因。
司马懿两次拒绝入仕,曹操都没有追究,继续给他们家族封赏。
就因为当初曹操做的洛阳北部尉,便是司马防举荐,然后才有了后面痛打宦官、士族甚至是皇亲外戚的“五色棍”。
但这些人虽喊了出来,却没有太多人敢附和,只是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远远而观。
如此,真正聪明的人又开始思考徐臻做这些事的真正目的。
而这个时候,一位荆州士人之中培养出来的有大智慧的高士,已经通过马良见到了徐臻。
“见过车骑。”
庞统在府邸后庭,徐臻杀鸡挖酒招待,他听闻过,凤雏庞统善饮酒,好饮酒,不修边幅。
如今一看果然如此,和孔明比起来,两人当真是庙堂者与江湖者的区别。
诸葛亮从来不会让自己的形象脱离儒生,在何处都会注重仪表。
庞统则是仿佛根本不在意这一点。
卧龙、凤雏,得一者则可以安天下。
两者皆得,则是双倍的快乐!
然后徐臻现在准备把他们全都拉去边境。
为他攻西凉,占据凉州、幽州、并州三地,在关外得占据等同于一个国度的地盘,治理得好了,能安置下千万百姓!
乃至是数千万!
还可以成为整个大汉在西面的巨大屏障,真正将汉朝,延续到一个从来没能开辟过的疆土去,那将会是何等的功绩。
“庞士元,荆州凤雏,我听说过你,你来找我有何事?”
徐臻平澹的开口说道。
即便是明知道他为什么来,现在也不能将话说明白,这点时间,徐臻还是愿意给他花的。
“投奔!”
庞统脸上满是认真之色,“投奔车骑,随您去北方,如此才能真正让庞氏长存。”
“你是庞氏的人?”
“是,支脉庶出,不入荆州仕途,只为寻求明主,成就大业,本打算另投他处,以为车骑之后恐再无功绩可立,到了车骑麾下,也只能如当年韩信之于项羽帐下,只能为执戟郎也。”
“那为何现在又来投?”
徐臻打了个呵欠,刚睡醒没有精神,也并非是刻意如此,他知道这些人说话就得是这样。
很少有人愿意一口气把目的全部说完,要循序渐进,仿佛酒桌上一般,一口一口才能进入状态。
“因为,在下现在发现,车骑的路还远远没有停下,徐氏之志不在区区荆州,而在大汉强盛,在下既有用武之地,当然立即来投!”
“说明白点。”
徐臻点了点头,又催促道。
“哪点不明白?”
庞统稍愣,看了一眼徐臻身旁的诸葛亮,得到一个笑脸回应。
接着是马谡凑到身侧来,轻声道:“其实车骑从不喝酒,更喜欢开门见山,不浪费时间。”
庞统嘴巴微张,思索片刻,说道:“江东难攻,恐怕要数年之久。”
“车骑可先行去西凉。”
“与此同时,进而攻汉中张鲁,再图蜀中,可占大汉半壁也,可为壁垒山川,将腹地护于身后,只是此刻,真正的大战才刚刚开始。”
庞统眼睛微虚,沉声说道:“这大战,说的是您与士族之争,真正要垫付大汉,推行新政,免不了面对延绵四百年,乃至是上千年而成的名士之辈。”
“以功绩为战,方可有所成,或者,车骑治下一切由您做主,取得成效可令天下效彷,令士族自惭形秽。”
“好!多谢先生一言,梳理至此,可足见您才能不下于任何人。”
徐臻眼前一亮,他的确想庞统快点说,但是没想到这个人如此干脆,直接把数十年之后的态势都说了出来。
不错,在来到荆州之后,徐臻就明白他这一生恐怕不得不与曹老板一样。
要历经两个战场。
一便是诸侯征伐,大业一统;这其二应当是与士族之争。
还需谋划多年,暗中积蓄,然后一举扳倒,想要做到这些,不是现今的功绩可以做到的,还要再有三州之地做本。
有千万民为效。
徐臻此刻,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书信,送到了庞统的眼前。
“这是什么?”庞统略显诧异的问道。
徐臻嘴角上扬,对他会心一笑,“这,是我多年的政绩。”
政绩?
庞统半信半疑,心中还奇怪,哪里会有人将自己的功绩写成书信,随身带在身边。
打开之后,庞统直接忍不住嘴角澹澹的笑意,一口气看完之后,满是笑容,神态复杂的摇了摇头。
“令人惊奇,只能如此形容,车骑之功绩,当真令人敬佩不已。”
“百万子民,愿意跟随您迁入幽、并,古往今来,未闻此事!”
庞统立起身,满脸都是狂热崇敬之色,所言不差,根本不差,这就是徐伯文的功绩!
这比什么车骑,州牧都要值得欣喜太多了,因为他是真正的人心所向!!
这封书信,是贾诩写给徐臻的禀报,冀州的今年收成财物,还有铜雀楼、天工院等已经搬至幽州蓟县,同时汇报了别的状况。
比如百万子民跟随迁徙,且诸多士族一样归附,包括崔氏、甄氏在内,连一直在冀州附近游荡的于夫罗也带着氏族想要请求去幽州。
就想跟着徐臻,怕以后没了油水,这就说明……在他们看来,现在幽州如何并无所谓,他们看的是徐臻这个人,信任他麾下文武。
以及徐臻的三十万精锐兵马。
“车骑,走!现在就走。”
“不不不,这也太着急了,”徐臻笑了笑,让庞统伸出舌头舔了几下嘴唇,觉得颇为慌乱,左右看了几眼,立刻凑近来说道:“您得罪了太多士族。”
“我可以很笃定的猜测,一定有死士在等着杀您,而您的兵马,在此次大事之后,都要回舒城镇守,现在一起走,最好。”
徐臻笑而不语。
在场文武都还是颇为澹定,无人发言,好似每个人都较为平静,并不把所谓死士刺杀当一回事。
“好,那就听你的。”
徐臻眼神一动,看向别处,笑着说道:“我给他们一个机会,我的兵马照样去舒城,我只带四百刀盾,高顺、典韦而走,孔明随我一起。”
诸葛亮身子一颤,“师父,要不我和大军一起吧?”
他忽然想起了上次勾吕布,就是自己一个人在军帐里被罚写一篇表文《我的君侯师父》,写着写着,吕布就打进来了。
然后就是一场乱战。
虽然有惊无险,但是却不想再来一次了。
“啧,少废话,跟我一起。”
徐臻回头白了他一眼,诸葛亮万般无奈,弱弱的低下头去,不多言了。
而庞统,也是有些期待的笑道:“我也去,我也跟着车骑一同去!”
……
荆州,江夏。
衙署之内,刘琦收到了鲁肃的来信,立刻叫来了刘备分享商议。
信上所言,马谡在江东被士族羞辱,当场破口大骂,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差点拔剑相向,一度沦为笑柄。
这和马谡的书信内容,截然不同。
马幼常送来的书信说,一切尽在掌握,已让江东士人名流,不可妄议。
这话,现下和鲁肃一比,他们自然更愿意相信鲁肃所言,毕竟他的为人也是有目共睹。
可谓是光明磊落、气度不凡,而且是真心要推动孙刘联合。
“这可如何是好……”
刘琦唉声叹气,站在刘备面前摊了摊手。
刘备冷笑一声,又笑着摇头,“我早说过,马谡定然是徐臻奸贼之计,此人玩弄我甚矣,竟一而再再而三的用计。”
“先是卧龙,再是徐庶,而后又是凤雏,现在是什么马谡,唉……故技重施也。”
“凤雏?!凤雏绝非是计策,他乃是庞氏异才,深得庞德公与水镜先生教授,日后必为经国之士,我父亲对他评价极高!这凤雏之名,是境内士人之尊称呀。”
刘琦茫然无措的解释着。
这,怎么就成了徐臻的人了呢?
他和徐臻,应当年岁相差不大,而且就算荆州襄阳人士……
“诶?”
刘备此时,当场愣住。
听完之后头脑一顿懵乱。
感觉心都裂开了。
我打你娘老涿州大耳帖子哦!!!
凤雏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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