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恩王国,凛冬郡。
就和其名字一样,凛冬郡一年的大部分时间都被冰雪覆盖。
而在凛冬郡的最北端,便是安曼达山脉。
安曼达山脉西起间海,东至苏尼亚海,几乎横跨大陆。
因而这道山脉既是弗萨克帝国与鲁恩王国的分界线,也是一道天然屏障。一旦与弗萨克帝国发生战争,安曼达山脉与凛冬郡就会立刻变成两国争夺的重点。
而另一方面,黑夜教会的总部,宁静教堂就坐落于安曼达山脉。但这并非因为安曼达山脉在赫密斯语里是宁静的意思,而是因为深暗天国在这里,黑夜女神的神国在这里!
当神灵不再行于地上,她们的国就成为了各自教会的总部。
雪花像一片片羽毛飘落下来,为大地披上一层雪白外衣,银装素裹。
安曼达山脉的主峰上,一列长长的脚印自山脚而起,一直向山顶延伸。
在脚印的尽头,是一道依旧在不断向山顶前进的孤寂身影,每前进一步,都会在皑皑白雪的大地上留下一道深数公分的脚印。
她的装饰并不华丽,熔烂扭曲的盔甲和背后的残破披风看上去有些落魄,但却无一不在诉说她昔日的荣光。而同样熔烂扭曲的头盔后方,是一顶形状奇特的王冠,那是她身份的象征!
她一步步向着山顶前进。
在视线的尽头,一座尖顶的哥特式黑色教堂耸立在满是白雪的山中。它的前方是一处断崖,它的周围是一片白茫,没有丝毫的声音。
教堂占地极广,颇为宏伟。
前来朝圣的信徒在感受到震撼之余,也会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宁静与平和。
身着残破盔甲的身影一步步登上山顶,顶着漫天的风雪,一步步来到教堂面前。
夜色下的宁静教堂格外美丽,与高悬于半空,冷冷照着大地的红月相得益彰。
但她却没有心情去欣赏这份美景,只是扫了一眼教堂旁的墓地,墓地中有一具石棺,但盖子却早已被掀开,呈现出空荡荡的内部。她将目光从墓地中那堆即便是在漫天风雪中,依旧静静燃烧的篝火上移开,又平静看向前方的教堂。
在宁静教堂的大门入口处,一道身影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
那是位五官普通,眼眸幽黑,套着简朴长袍,系着树皮腰带,垂下乌黑长发,未着鞋袜,赤着双脚的女士。
黑夜修道院院长,苦修士首领,隐秘之仆,地上天使,阿里安娜。
“晚上好,卷者阁下。”
阿里安娜抬头注视着眼前的高大身影,轻声问候。
她没有言语,只是平静的注视着眼前的女士,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
“带我去绘画世界。”
“好,”
阿里安娜轻轻颔首道:“卷者阁下,请随我来。”
宁静教堂的深处有着黑夜女神的神国,那里与现实世界只隔了一座虚幻大门,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但鲜少有人知道,在宁静教堂的黑夜修道院中,还隐藏着另一个世界。
而阿里安娜,就是那个世界的保管者与看护者。
只有得到她的允许,才能自由的进出那个世界。
而女神早有神谕,不论卷者阁下何时到来,他都有资格进入那幅绘画世界。
只要卷者阁下提出要求,他甚至可以直接带走这幅绘画世界而不会受到任何阻拦。
无论是阿里安娜,还是执掌教会的教宗冕下。
她没有言语,默默跟在阿里安娜的身后,穿过宁静教堂,抵进黑夜修道院。
对于普通信众而言,这座教堂神圣、宏伟却陌生,其内部结构与他们以往所知的任何教堂都有所不同。
但对于她而言,这座教堂却让她无比熟悉,几乎是曾经某座教堂的一比一复刻。
通过一道道向上的石阶,绕过那座巨大的石碑,来到了教堂门前。
紧闭的大门上绘刻着繁复的花纹,左右两扇门板的中心各有一位手持长枪的守护修女。
而在大门的两侧,也各有一座被白雪覆盖,手持长枪站立的凋塑。
轰隆隆!
阿里阿娜站在教堂门前,轻轻挥手,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大门缓缓开启。
被蜡烛照亮的走廊也随之出现在两人的视线中,走廊的两侧有着大量的石像。
它们的模样没有丝毫差异,皆是半跪于地,身披盔甲,头戴兜帽的骑士形象。两侧骑士皆右手持握长枪,斜指向前方,仿佛在列队迎接它们的主人。
而在每一尊凋像身侧,都有一盏与凋像等高的无头烛台。也正是这些烛台散发的微弱光芒,照亮了这座本应置于黑暗中的教堂。
不算长的走廊尽头,是一间宽大的祈祷厅。
祈祷厅的左右两侧各有三根刻有精美纹络的巨柱支撑,每一根巨柱后方,都有一扇刻绘精美的巨大窗户。
绯红的月光透过这些窗户照亮大厅,轻易覆盖了那些对称摆放于祈祷厅地面的蜡烛所散发的光辉,显得这些蜡烛似乎有些多余。
而祈祷厅的尽头,两侧各有一道拱形门户。
阿里安娜并未停下脚步,穿过左侧的拱形门户。
但很快就停下了脚步,因为卷者并未跟上。
她回过头,并未疑惑也并未发问,只是平静的注视着身着熔烂扭曲铠甲的高大身影。
她站在原地,沉默的抬头望向前方的墙壁。
这里没有巨人法官,也没有绘画使者,没有教堂之枪。
这里什么都没有。
沉默许久,她终究还是迈开步伐,跟上阿里安娜的脚步。
通过拱形门户,后方是一道弧度不大、蜿蜒向上的楼梯。
楼梯并不长,只有一节。
在楼梯尽头的平台上,向右延伸出一道狭窄的走廊。
走廊两侧各有两座凋像,与进入教堂时的凋像一般无二,皆是手持长枪的骑士模样。
她再次停下了脚步,没有跟上已经穿过走廊,进入走廊尽头那扇拱形大门的阿里安娜。
因为在楼梯尽头的平台上,有着一团熄灭的篝火等待点燃。
但这并未阻拦她的脚步,很快就再次跟了上去。
穿过拱形大门,内部是一个高耸的八边形房间。
房间中间,有着一个同样八边形的圆盘。
当踩下圆盘中间的圆形石板,这块圆盘便在摩擦声中启动,不断向上,直通顶层。
这是一座升降梯。
当她在升降梯的帮助下一直到顶,一条高耸的阶梯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阶梯的两侧的扶手同样凋刻精美,但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覆盖对面山峰的恢弘建筑群。
巨大的宫殿、雄伟的尖塔、高耸的城墙……一切的一切都让人无比震撼,极具视觉冲击。但这里却为敌缺少绯红之月的映照,这里的一切仿佛都凝固在黄昏里,亘古不变!
哪怕已不是第一次看到,她依旧驻足了几秒,安静地欣赏了这奇迹般的景色好几秒。
她旋即移动视线,望向前方向上的阶梯,望向阶梯尽头的圆形尖塔。
尖塔的大门依旧是紧闭的,但当两人抵达时。
大门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在沉重的倾轧声中,自动向内缓缓打开。
随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巨大如沙发般的床榻。床榻上,是一位身着白裙,美的不可方物的少女!
她的怀中抱着一颗蛋壳有所破损的巨蛋,双手交叠着放在尚且完好的蛋壳上,那张绝美的脸庞就那样枕在手背上,仿佛陷入了亘古的沉眠。
一切都显得无比美好,只是少女的体型稍微比普通人大了一点点。
但相较于油画的大小而言,这似乎是正常的。
她的身体微微发颤,下意识的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眼前的少女。
可很快,她抬起的手掌便自然垂下,陷入沉默。
因为出现在她眼前的并非真实的少女,而是一副巨大的油画。
她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画中的场景。
不知出于什么样的理由,也不知出于什么样的意志,她忽然轻声问道:
“她还活着吗?”
“是的。”
阿里安娜波澜不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怀念,轻声道:
“我曾在画中世界见过费莲诺尔公主,那是一位天使般的女士。”
“这样啊。”
她轻叹了一声,活着就好。
她本应在时光洪流的冲刷下死于非命,化为一具干瘪的尸体,这是她既定的结局。因为即便是神族的悠久生命,也注定无法承受住时光的冲刷。
但有人却宁愿倾其所有,拼尽一切为她改写命运,让她迎来了全新的结局。
她还活着,活在绘画世界中。
她的眼神无比复杂,有欣慰、也有愧疚。
他曾经的孩子中,活下来的大概只有最小的那三个女儿吧?
可其中两位都是拥有半龙半神血脉的禁忌产物,无法为人所知,甚至无法光明正大的对外宣告。坦白来讲,对于这两个女儿,她没有多少愧疚,也没有多少感情。
但唯独费莲诺尔,她明明有着最纯正的神族血脉,却被自己抛弃在那不见天日的环印城……
对于神族而言,她是一个优秀的王者,再没有比他更优秀的王,但她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对于她的任何一个孩子而言,她都远远称不上一个合格的父亲。
而对于神族以外的种族而言,她或许连王都称不上……
她的情绪在这一刻涌现出来,如同被压抑了数万年、数十万年的火山突然爆发。
可这一切很快又被另一股意志压制了下去,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可这一切都只是无力的反抗。因为即便她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薪王之一,可她依旧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她的表情再度平静下来,眼中没有丝毫情绪变化,波澜不惊。
她需要薪王们的化身,但唯独不需要他们的感情。
阿里安娜就站在一旁,平静的注视着这一切,仿佛她只是一个旁观者。
她既没有主动提问,也没有主动向她提供帮助,甚至没有告诉对方进入绘画世界的方法。
当然,如果她提出要求,阿里安娜也无法拒绝。
但她并没有这么做,因为对于她而言,进入绘画世界的方法并不是什么秘密。
她缓缓走上前,伸手触碰那副油画,触碰那画中少女怀里的蛋。
卡!卡~!
蛋壳在被触碰的瞬间,突然快快碎裂,最终如同大厦一般轰然崩塌,在少女的长裙上四分五裂,露出了白皙蛋壳内部与之截然相反面的深沉黑暗!
耀眼的光芒突然从那深沉的黑暗中迸发出来,几乎是眨眼间便充斥了整座尖塔,将她的身影彻底包裹其中。而在这之前,阿里安娜不知何时已经退至塔外。
等到光芒散去,她才重新回到房间。
屋内布局一成不变,巨大的油画上展示着一位美的不可方物的少女。
而在她的怀中,抱着一颗有所碎裂,但大体完好的巨蛋。
阿里安娜平静的关上门,让一切都恢复平静。
她沿着原路返回,走下阶梯,通过升降梯回到了下层。
通过有骑士凋像守护的走廊,她看到了楼梯尽头的篝火。
篝火依旧是熄灭的状态,并未被点燃。
她似乎只是徒有外形的空壳。
阿里安娜在胸口顺时针点了四下,低声道:
“愿女神庇佑你,卷者阁下。”
她旋即走下楼梯,离开了教堂。
“阿里安娜殿下。”
一位修女不知何时等待在教堂门口,在阿里安娜出来的第一时间迎上前,恭敬道:
“教宗冕下在圣殿等您。”
阿里安娜沉默片刻,轻声道:
“告诉尹莉娜,我马上过去。”
修女恭敬低头,躬身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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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蒂斯共和国,特里尔。
罗塞尔广场附近的一座豪华酒店内,有着耀眼金发的少女站在宽大的豪华落地窗前,如宝石般清澈碧绿的眼眸凝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罗塞尔教堂,轻抿着嘴唇。
她依旧记得余尽的嘱咐,也相信蒸汽教会不会对他做什么。
可一个月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很难保证不出什么意外。
而且一个月不参加塔罗会,也很难不让其他成员怀疑。
她低下头,凝视着手上的两枚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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