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千米的赛场上。
爱慕织姬毫无疑问地占据着优势。
中距离的场地正适合于她所训练而出的脚质。
即便是作为追马,并未冲在马娘群众的第一线,奥默也能看出她状态的良好,看出她奔跑的从容。
反观那就在她前方不远处,一头金发颇为醒目的成田路小姐。
却是一副体力分配不均的模样。
看似稳定的步伐渗出几分凌乱,在机械仪器的精密捕捉下是如此清晰,清晰到连解说都会一脸担忧地提及。
G2级别的京都报杯,因为是经典三冠的收官战菊花赏前几天的赛事,而承担着暖场铺垫的重责,因而有着毫不逊色于G1赛事的观众数。
且几乎太多的目光,都凝聚于那前后的两位。
成田路、爱慕织姬——这俩已然角逐于经典三冠前两战的赛马娘,会报名参加菊花赏的安排可谓是板上钉钉,参与这G2赛事俨然就像是位临小城镇的一线大咖。
必然会夺走太多观众的目光,同时若有丁点的失误都会被无限地放大。
成田路选手正是这样一种状态。
在极东德比胜出过的她无疑被众人抱以更多的期待,甚至会有不少粉丝直接盼望着她再次击倒那爱慕织姬赢取胜利。
这样的粉丝们看到这样的她,只会令赛场上提前响起嘘声。
赛事的路线会忠实地反馈这一幕,告诉那观看比赛录像的观众一个残酷的事实:
哪怕秋川理事长力求营造健康向上,和谐友爱的学院风气,但在学校之外,尤其是上了赛场后——便不得不面对那常会较为丑陋的现实。
身处赛场之外时,她们大可以与训练员、与家人们一同面对。
但在赛场上,通常都只能由她们自个儿承受那人心汇聚而成的大浪。
“但换做爱织的话,不会受此影响。”
这就像句百分百成真的预言。
作为已经看过比赛记录数次的经验者,流星自然明白那孩子在这场比赛上的发挥没有问题。
“确实如此,专心于赛场的一心一意者,自然能风浪中稳立。”看着那算是应验话语的屏幕,奥默亦不感到意外。
毕竟说到底……
“倒不如说,在这个等级的赛事中,就算是赛马娘那敏锐的双耳也难以精准捕捉观众席的话语。”
践踏草地的脚步,迅捷如电的奔跑,带来的是过于盛烈的风声,足以包覆她们那或有耳套防护,或是直面一切的双耳。
当你确实无暇顾及台上的声音,双眼也仅仅是注视着前方时,那源自观众席的重压便也都无所谓。
真正避无可避的直面时间,从来都是入闸前的展示,以及胜者舞台的准备。
相较之下,这场比赛的环境还远远谈不上严酷,入闸前风平浪静,中盘之后才开始暗潮汹涌。
而到了终盘——
那是飓风漫朔,那是暴烈的末脚,自最终的冲刺中破开空气的壁垒,冲刺在前的同时,隐有将燃未燃的火光自眼中波动。
任何目睹了那一幕的观众都会为之屏息,便连原本更关注奥默反应的流星小姐,此刻的目光也随着屏幕中的身影一同提起。
那是狂奔的成田路。
三千米的持久战,从第三弯道开始延伸的便是又长又陡的坡道。
是仅凭着‘努力’二字难以跨越,是更需要前人经验加持方可跨越的路途。
面对那样的道路,鼓动的心跳声也宛若悲鸣,粗暴的吐息更是在灼痛的喉咙中吐出。
任何赛马娘都当因而们心自问——为何要怀抱着痛苦奔跑?
为何要将沉重的脚步向前再向前地挪动?
心有答桉者,脚步自会更进一步。
而那压根不在意这份问题,只为赎罪而奔跑的赛马娘,亦会自此时追逐而上。
爱慕织姬,携着呼声而至。
成田路的胜者步伐自是万众期待,但同样的,基于爱慕织姬那‘没有训练员的独立赛马娘’,与那在赛场上凛然姿态,而聚集起来的粉丝们。
自然也会期望着爱慕织姬能够‘一雪前耻’。
但他们的呼声注定无法传达。
不仅是那终盘冲刺时的动静通常会让赛马娘短暂失聪,更是因为爱慕织姬的眼中从来都没有他们。
她的眼中甚至没有那冲在前方,将被自己越过的选手们。
自始至终都只是锁定着终点。
以一等星的姿态,怀揣着将胜利献予某人的心境,如若无法做到如此便是白费功夫。
如此,她便以更快的速度前驱。
如划过天边的流星,实实在在地在大气层内燃烧。
仿佛要褪去一切负重,直至形销骨立为止。
这仅仅是一场G2赛事,两者却仍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乃至于更进一步,在那几近于齐头并进的冲线中,由高台上的机械给出庄严沉肃的微小差距。
爱慕织姬扳回一筹。
无数欢呼而至,她更抬手握于胸前,做出祈祷般的动作,好似回应着欢呼,令呼声更进一步,直上云霄。
也在这时,流星忽然扭头看来:“有什么见解么?林顿训练员。”
“感觉还挺糟糕。”
俨然并未沉浸在画面中的奥默,看着那被流星暂停的尾声画面,回答得很干脆。
“自我感动的殉道者和观众群,看起来甚至有几分滑稽,也将输掉的选手们的价值降到了最低。”
“您的用词可真的是……”
“不讨喜,对吧?”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奥默旋即竟是闭眼。
不须吩咐对方倒退,重放,他的记忆本身就允许支撑那份功能,能够轻易定格的成田路一开始那并不顺利的状态,更能锁定那爱慕织姬最终冲刺时的狂暴姿态。
真正不惜一切的奔跑,自然不会有什么360°无死角的漂亮收尾。
绝大部分马娘在冲线时的表情……那哪怕不能说是狰狞,也可以说是多少沾点颜艺。
放在宣传海报上有着一定概率需要重新截,乃至重拍。
而那棕发马娘所展现的,便是一份冰冷的狂暴。
与波旁如出一辙,仿佛不为其他,只为胜利的奔跑,区别只在于,她的姿态更像是要甩掉一切负累。
于马娘们而言,什么才算负累?
是服装上的坠饰,是跑鞋上的蹄铁,还是少女时期常有的心事?
不,这些都不是。
答桉是肉体。
唯有肉体是唯一的负累。
这些马耳朵的姑娘们踏上赛场,灵魂便已抵达了终点,那袪之不下的负累,便是肉体。
当肉体追随着灵魂狂暴的轨迹掠过跑道,才算是做回了自己。
心中亦不再缺失什么东西。
爱慕织姬毫无疑问做到了这份极致。
她越过了那份负累,那份精神足以令人动容,更令奥默打从心底的排斥。
排斥到不忍卒视的地步,以至于叹了口气,令流星投来疑惑地目光。
在这之前,他本以为自己足够坦然。
但果然……
“人终究是难以与过去和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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