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天的营地中,燃着一丛丛篝火。
库尔德骑兵们神情轻松地席地而坐,补充着水分和食物,时而有人笑着炫耀自己白天里杀了多少敌人。
这一次,他们每个人都收获颇丰。
如果是在封建国家,他们每个人都能在家乡置办一座庄园,当起庄园主。
但很可惜,库尔德人是游牧部落。
单个人,即使拥有财富,也无法生存。
他们必须抱团取暖。
洛萨坐在铺有羊毛地毯的沙地上,手里捧着一个盛有肉汤的陶罐,小口啜饮着。
“考克卜的死讯不知道传出去了没?也不知道我们原路返回,会不会遭到萨伏丁和他麾下的马穆鲁克的袭击。”
马穆鲁克指奴隶士兵,跟已经盛行几百年的“古拉姆”类似,但更为精锐。
国王有国王的马穆鲁克,总督也有总督的马穆鲁克。
萨拉丁的卡萨吉卫队,更是马穆鲁克的佼佼者,也是拜火教势力中,罕见的能够对抗十字军骑士的精锐力量。
十字军骑士,同数目的战斗力,绝对是这个时代数一数二的。
东帝国的公主安娜·科穆宁曾在书中这样形容:十字军中的骑士能够在巴比伦城的城墙上刺出一個洞。
足能看出,萨拉丁的卡萨吉卫队有多么强悍了。
“考克卜的死讯没那么快传到阿尤布那儿,除非他们能依靠天上的雄鹰传信。”
阿卜杜拉攥着一把有着银色花纹的大马士革弯刀,从篝火上的烤架上,切下了一条烤羊排,塞入嘴中咀嚼。
油脂落在他茂密的胡须上,他有些含混不清道:
“但其余忠于萨珊王的领主,肯定会第一时间作出应对,他们会更警惕,也更难对付。”
洛萨接过了一条烤羊排,咀嚼着,微微颔首:“我知道,我不打算再向其余目标动手了,我们的收获已足够丰盛。”
考克卜这位活跃于萨珊和阿尤布边疆的封建领主,论地位,其实不比萨伏丁这位叙利亚总督差多少。
如果在地图上看,单论大小,考克卜的领地还要更胜过萨伏丁。
尽管前者的领地,大多是一堆毫无意义的沙子,麾下的领民,是一个个逐水草而居的酋邦。
但这不影响考克卜的死,在整个边疆地区引起轩然大波。
尤其是凶手还自称是萨拉丁,这位占据了物产丰美,曾被誉为帝国粮仓的埃及的国王的麾下。
阿卜杜拉微微侧目:“我之前还担心你会头脑发热,被这轻易得来的胜利冲昏头脑。”
洛萨无奈道:“我还以为我这些天的表现,已经得到你的认可了。”
“当然,但正因为如此,我才担心你太过年轻气盛。”
阿卜杜拉轻笑道:“在年轻人里,你是我见过最出色的,没有之一。”
“多谢夸奖。”
洛萨咀嚼着烤羊排,眼角余光扫过坐在旁边毯子上,正在般若耳畔喋喋不休的芙琳吉拉。
这一路,可给她无聊坏了。
般若捧了一本纸页泛黄的旧书,默默翻阅着,完全无视了芙琳吉拉的絮叨。
“对了,还有...”
阿卜杜拉欲言又止。
洛萨无奈道:“有什么想问的,就直说吧,自从离开考克卜的木堡,每个人看到我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只怪物。”
“大家都说你和魔鬼签订了契约,把士兵们无法带走的财富,献祭给了地狱的妖魔。”
洛萨反问道:“你信吗?”
阿卜杜拉摇了摇头:“我不信,魔鬼从来都不缺少财富,恰恰相反,他们喜好用财富来诱使人堕落。”
“你是个仁慈的人,洛萨,你尊重我们的信仰,慷慨赠予我们优先挑选战利品的权力,为你作战,是我们的荣幸。”
“哈,不必这么吹捧我,阿卜杜拉。”
洛萨嘴角微微翘起:“但我不相信高弗雷男爵没有告诉过你事实。”
阿卜杜拉微怔,承认道:“没错,是这样的。”
“你有着两位女巫的效忠,她们拥有神秘莫测的力量,但她们的力量是源自于你们所信仰的天父吗?若是如此,为何伱们的神职者,反而没有蒙神赐予这种伟力?”
洛萨沉默了片刻,他当然知道女巫的力量绝非源自于神,但嘴上却不能这么说。
“天父赐予女巫们超凡脱俗的力量,同时也背负着神圣的使命,有人贯彻了这一使命,匡扶明君,也有人偏安一隅,纵情声色。”
洛萨语气微顿,继续道:“就像是那些神职者中,既有甘于清贫,将所有钱财捐献给骑士团的大主教,也有十根手指上,每一根都佩戴着宝石戒指,吝啬到恨不得榨干每一个农奴的血与汗的贪婪之徒。”
想起故乡的那些神职者,阿卜杜拉深表赞同:“你拥有两位女巫的效忠,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是你们的天父的宠儿?”
“或许吧,神的意志我无从揣测。”
洛萨皱起眉:“但我觉得我的确应该做些什么,不同于其他的十字军贵族,这是我的使命。”
“做些什么?成为耶路撒冷的领主,男爵,伯爵,甚至是大公,国王?”
洛萨嘴角摇了摇头:“那只是过程,我真正希望做到的,是终结此地频仍的战乱,使那些不同语言,信仰,甚至是肤色的民族,能够平等的生存于此。”
洛萨加重了语气:“建立一个统一黎凡特的强大帝国,为总是笼罩于战乱中的这片土地,带来和平。”
“这不可能!”
阿卜杜拉猛地摇头:“这绝对不可能!”
洛萨当然知道这很难。
没有主体民族的多元民族,在后世,不是裂开,就是在裂开的过程中。
更别提还存在着尖锐的宗教问题。
这不是某个游戏,开个宗教和人文,叛乱度就能归零。
但正因为难度高,才称的上是野望。
拥有系统的他,从始至终就没怀疑过自己未来,会一步步得到更高的勋爵,甚至成为掌握王权的国君。
更何况,这个时代的民族观念极为淡薄,要“洗文化”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为什么不可能?东帝国曾经做到过的事情,我为什么就不能做到?”
洛萨反问。
阿卜杜拉沉默了片刻。
他本能想说,东帝国已经失败了,但最终,他只是道:
“洛萨,或许如你这般的神眷者,就该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野心。愿圣火能庇佑你,得偿所愿。”
“谢谢。”
“等到进入凯蒙特,就是十字军的势力范围内了,我们在那儿分道扬镳。”
洛萨有些诧异:“你们不再为高弗雷男爵服务了?”
“暂时不了。”
阿卜杜拉犹豫了下,还是说道:“努尔丁王的儿子在召集旧部,我们打算去辅佐他,在阿勒颇,重新集结反抗萨拉丁的势力。”
“我们解决掉考克卜后,边疆会陷入混乱,这是我们的机会。”
洛萨默然。
“你应该知道,你们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小,萨拉丁再怎样宽仁,也不会饶恕你们这样的叛乱分子。”
阿卜杜拉沉声道:“故主相召,义无反顾。”
洛萨没有再劝。
尽管这支库尔德骑兵队令他极为眼馋,可对方拥有着坚定的信念,不是他三言两语就能劝的动的。
洛萨瞥了一眼汉斯。
这个自己的“侍从”,正在布置营帐,累得满头大汗。
这是洛萨手底下,唯一的一个“骑兵”。
在这骑兵为王的时代,想要组织起如眼前这支库尔德骑兵队般精锐的骑兵力量,开销实在是太大了。
“或许,我也应该加入,或者建立一个骑士团。”
“反正短时间内,我也没打算结婚,等到我以后强大起来了,再退出骑士团或是将其世俗化就是了。”
这年头,有假意改信,日后悔过。
自然也有假意誓发终身愿,日后再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