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到处都是纷杂的马蹄声。
数千骑兵踩得地上烟尘滚滚。
洛萨一马当先,已然率领敕令骑士们度过了缓步小跑的阶段,开始提速。
以他为矛头的小型楔形阵,将尽可能把他送到金兀术的面前。
眼下的确也是实行斩首战术的最佳时机。
让娜的圣枪,虽然有必中特性,很少有黑暗生物能够在她的枪下存活。
但金兀术可不是黑暗生物。
而且,圣枪虽然有着必中特性,但却可以由其他人代为挡住,面对单人对手,自然无往不利。
但金兀术这样身份的人,有几个帮他挡枪的死士心腹,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反倒是洛萨的巨龙之息,若是得到半龙化和火山之王的加持,伤害相较于没有对黑暗生物造成额外伤害的圣枪,只会更加恐怖。
一根箭失命中了洛萨的面甲,被弹飞了出去,身上更是不知被弓箭砸中了多少次。
迎面上来的拐子马骑兵,距离他们已经很近了。
他们射出一轮箭雨,叮当响了一阵,见根本无法对人马具装的敕令骑士们造成半点威胁,只好换用副武器的狼牙棒,战锤,骑矛,迎击而上。
拐子马虽然也能执行冲击任务,但绝不是正经的冲击骑兵。
而在骑兵对冲这一环节,洛萨手底下的敕令骑士们,不仅装备领先,夹枪冲锋战术的杀伤力,也要远比拐子马们更强。
没有什么小说话本中描述的斗将环节,双方交锋更没有动辄十几回合的说法。
双方交错而过。
血肉横飞。
被捅穿的人体,像是破麻袋一样摔下马,被踩成肉泥。
哪怕是穆勒这种上年纪的老骑士,同样轻易结果掉了数名对手。
他本就算是个经验丰富的萨拉森武士,获得来自法兰西,身经百战的敕令骑士们的武艺之后,放在所有敕令骑士当中,也不算是庸手了。
虽然体力会稍逊于那些年轻骑士,但他充足的经验,足以弥补这一点。
战马冲锋的速度越来越快。
战斗开始时,这些敕令骑士们,包括洛萨自己,都已然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所以根本就是毫不体恤马力,尽情展开冲锋。
不多时。
百余敕令骑士,便凿穿了一个拐子马千人队,杀敌,伤敌不下数百,地上到处都是那些侥幸未被战马践踏而亡的伤患的惨叫声。
代价,则是十余名敕令骑士,或被撞下坐骑,或被重武器砸到头颅,昏厥坠马。
金兀术的脸色微变,却是不怒反笑道:“没料到,宋人竟也有这般悍勇的甲骑,虽然人数有限,但应不逊于我麾下铁浮屠了!”
最让他感到诧异的,不是“宋军”那坚固的铠甲,而是他们在战场上展现出的那种悍勇无畏,向死而生的气势!
“可惜,这些宋人仅有百余便想要杀我,实在是异想天开!”
“传我命令,让札木合勐安率领他的人马,给我拿下这群宋人首领的头颅,剥掉他们身穿的那些坚甲!”
金兀术面露冷笑。
札木合是他麾下有数的高手,实力在几个勐安当中,也算是相当之强了,他的身上,更有数个萨满祭司联手绘制的刺青,能借山君巨力。
死在札木合手底下的辽人,宋人大将粗略算来,已不下十余人。
随着中军大旗挥动,第二支拐子马千人队,在其勐安的带领下,便向着冲锋而来的敕令骑士们迎击了上去。
砰——
迎面一记铁锤砸在洛萨的腰间,巨力,险些将洛萨掀翻落马,眼前这人全副铁甲,大概是这支千人队的勐安。
一身武艺,恐怕不逊于汉斯这个档次的高手多少,洛萨知道,以自己的水平,哪怕开启血瀑,在不动用【巨龙之息】【圣枪】或是【半龙化】的状态,也绝不是他的对手。
若非洛萨见势不妙,立刻施展了杀死地行龙获取的“铸铁之躯”,这一下,他恐怕就得受内伤。
然而。
这种战场,也根本不需要洛萨是这勐安的对手,
两人迅速错身而过。
洛萨没有顾虑这个勐安会杀死多少敕令骑士,此刻,他体内的血液正如决堤的大河,疯狂奔流,黑色的鳞片已悄然覆上了他的体表。
他仍未施展半龙化。
这只是【血瀑】这一鲜血魔法运转到了极致,催发了他体内血脉之力的表现。
当他再一次凿穿这支拐子马千人队时,洛萨已然能够看到前面的小山丘上,那杆高高伫立的印有金色太阳的红黑大旗!
代价则是,他身后的敕令骑士们,已经仅剩下五十余人了。
这一次,他们的损失尤为惨重,这是因为他们手中的骑枪都已断裂,换用了副武器,冲击力大幅减小的缘故。
“已经很近了!”
洛萨面具下的眼眸,已经变作了一片灿金色,因这阳光正亮,童孔缩成了一道竖线。
“吹起号角,敕令骑士,随我冲锋!”
洛萨高声呐喊着。
身后的骑士们,一个个则回以高亢的呐喊声。
与平日不同,他们没有呼喊“以父之名”,而是像早就商量过了一般,喊着同一句话:“以吾主洛萨之名,以哈布斯堡之名!”
敕令骑士,是洛萨手底下最忠诚的一支军队,若洛萨认可天父,天父才是天父;若不然,所谓天父,便是邪神!
他们将毫不犹豫执行洛萨的任何命令!
哪怕前方是死路一条。
随着号角声响起,敕令骑士们原本稍稍受挫的冲锋势头,再度提速,此时,距离金兀术的距离,仅剩下最后一支拐子马千人队了!
当第三支拐子马千人队面对这支浑身浴血的“宋军骑兵”时,眼神触及到敌将佩戴的那面金色面具,竟油然而生了一种惶恐震怖之感。
仿佛这支浑身浴血,手持狼牙棒,链甲,战锤,浑身上下,连马铠都包裹着银甲的“宋军骑兵”,根本就是从地狱中杀来的一般。
敌人那名冲在最前方的敌将,背后的龙首披风,更像是活过来了一般,远远来看,竟好似一头长有肉翅的龙兽在仰天咆孝。
一时间,他们的士气,竟然还未触及敌人,便大受撼动。
这是洛萨的龙威和面具盔“惊惧”效果的叠加。
金兀术的神情凛然:“这是萨满唤来的兽灵?”
他拔出腰间佩刀,大声呵斥道:“区区兽灵,也敢在我完颜兀术面前放肆,待到我寻到你那老巢,必将伐山破庙,将你抽骨扒皮!”
金国虽然国运并不长久,但眼下,正是如日方升之际,龙气正浓。
金兀术,或者说完颜宗弼,更是金国太祖皇帝,完颜阿骨打的第四子,萦绕于他身上的龙气,数目也绝不在少数。
此刻,赫然是被他激发,显化出一只庞然黑龙,于他身后的黑红大旗中腾飞而起,向着洛萨所在之处,那随他而动的西方魔龙,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咆孝。
这立刻激怒了洛萨龙威所显化的魔龙虚影,只见它原本虚幻的身体,受这一激,似乎变得更加凝实了许多,鳞片,爪牙都变得栩栩如生了起来。
仔细看去,分明能在上面找到那俨然如暴虐龙一般的大脑袋,海龙一般的修长身躯,融合怪的肉翅...看上去虽有些丑陋,但气势却变得加高昂,与金兀术身边腾飞而起的气运黑龙,形成了分庭抗礼之势。
但这下,原本士气大为受挫的拐子马千人队,也醒转过来,心头暗骂自己的懦弱,眼眶一阵发红,势要洗刷己方止步不前的耻辱。
在勐安的率领下,他们勐夹马腹,便向着已近在迟尺的敌人包夹了过去。
这一次,他们汲取了前面两支千人队的教训,队伍列得更厚,就像把一把快子掰成两段,又重新叠在了一次,势要将这螳臂当车之辈,统统绞杀殆尽!
以五十,对一千!
如此悬殊的数字,彷古大海吞没砂砾。
似乎仅一下子,敕令骑士们,连带着那杆双头鹰旗帜,便像是丢进了大海中的石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
城头,刘伯武远远眺望着这一边,只觉心中原本已经沸腾的热血,一下子便冷却了三分。
他的眼眶,不知不觉间,已满是泪水。
“哈将军没了。”
县尉轻叹了一口气:“只剩下达将军了,但愿她能活着回来。”
这一刻,他早已不在意洛萨这些“胡人”的身份了,任谁看到这样一支无所畏惧,向死而生的军队,都会心生敬意。
夜郎自大是愚蠢。
敢于螳臂当车,却是勇气。
他们都知晓,洛萨和他的骑兵们,绝对是明白金国铁骑的强大的,他们不是夜郎自大,自以为百余人就能杀穿数千拐子马,而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知县老爷轻叹道:“此间事罢,我必定要奏请官家,为这哈将军和他麾下的兵丁们,请一个体面的追封;还要请人为他们着书立传,凿碑记事。”
所有人也都知晓,这些金人就算是赢了,也不可能再对清水县城造成威胁了,他们活下来了,妻儿不必予人掳掠,屠杀。
他们自己也将得到保全,且,无需跟那些凶狠残暴的金兵拼命。
明明是一件喜事,但没有人能笑得出来。
就连那些懦弱胆小的厢军,仿佛都多了一些勇气,敢于从城垛中探出脑袋,瞄准远处的敌人射出箭失,虽然无力,但仍在做。
即便时不时就有人被城下的敌人那精准射出的箭失穿透身体。
刘伯武低声喃喃道:“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
他的声音拔高了许多。
可没人能解释他的疑惑。
每个人心底都藏有深深的疑惑和不解。
为何这位哈将军,要为他们这些异国之人拼命,难道真是道德高洁,不愿看到城破之时,百姓被屠杀,故此来匡扶弱小?
还是说这位哈将军和他麾下的兵丁,真实身份,其实是镇守边疆的藩兵,今日所为,乃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他们想不通。
可即便想不通,心中得来的勇气,却是做不得假的。
“倘若,我大宋兵将,皆如这些胡人兵将一般骁勇...”
刘伯武低声呢喃着。
旋即又感觉这想法甚是可笑。
...
让娜没有余暇去管洛萨那边战局的发展。
拦在她和麾下骑兵们,对着步行铁浮屠们发起冲锋的道路上,仅有一支拐子马千人队。
随着双方靠近。
翼骑兵,修会骑士,具装弓骑,还有新组建的斥候骑兵连队,纷纷平端起手中的骑枪,口中呐喊着,向敌人发起了冲锋!
顷刻间,人仰马翻。
吉尔元帅一剑斩断了一名铁浮屠的脖颈,他看向人心浮动,满是不安的步行铁浮屠们,嘴角微微翘起,发出了一声嗜血的冷笑。
古往战事,再强的军队,遭遇到敌人的背后袭击,都会感觉惊慌失措,哪怕是天下一等一的强军,铁浮屠也不例外。
尤其是这些铁浮屠还是下马作战的状态。
前有敌人纠缠,使他们很难脱离战线,面朝背后的方向列阵。
后有敌人即将冲来,又使他们很难全身心投入到跟面前敌人的战斗当中。
再算上吉尔元帅阵斩巨人巴图鲁的战绩,使得铁浮屠的士气,前所未有的被撼动了。
“缠住他们,不惜一切代价!”
吉尔元帅大喊着下令道。
他的衣甲上沾满了血渍,哪有半点“圣骑士”的风采,那副形象,竟跟洛萨那个时代,被称作“蓝胡子”的恐怖魔鬼有了重叠。
伤亡惨重的步兵们,毫不犹豫,纷纷跃出车垒,向着那些试图撤离的铁浮屠,便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另一边。
迅速杀穿拐子马千人队的让娜,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大喊着:
“不要管那些轻骑兵,我们的目标只有那些披甲人,不要给他们重新骑上战马的机会,不要让车垒内的兄弟们牺牲的鲜血白费!”
她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能够听见自己的喊声,只管往前冲锋,身后的骑兵们,自然会追随她的旗帜,哪怕前方是道万丈深渊!
一轮冲锋过后,起码有一百余名骑兵倒在了冲锋的道路上。
尤其是那些斥候骑兵,他们经历的训练时间有限,武艺,装备,还有战斗经验都远比不上翼骑兵和修会骑士,单人战斗力,尚且不及拐子马。
就算使用夹枪冲锋战术,他们也最多跟敌人一换一罢了。
身处最外围的他们,在凿穿敌军拐子马千人队之后,已然只剩下了二十余人。剩下的,也都是或断了一只手臂,或浑身浴血,只是强撑着坐在马背上,早已不剩什么战斗力了。
但拐子马千人队所受的损失,只会更大!
他们面对的,是使用夹枪冲锋战术的骑兵,冲击力最强,最可怕的第一轮冲锋。
尤其是拦在楔形阵翼骑兵所处的中央位置的拐子马,死伤最为惨重。
因为楔形阵越靠近中间便越厚,在翼骑兵之后,赫然是二十余名具装弓骑,这支丝毫不逊于铁浮屠的重甲骑兵,射术过人,骑枪使起来也丝毫不弱。
眨眼间。
拦在让娜面前的敌人已经被肃清,她已经能够清晰看到城墙脚下,那些正一个个翻越车垒,纠缠住正欲撤离的铁浮屠们的瓦兰吉卫队。
这些手持双手斧的重甲武士,是步兵中军当中,对铁浮屠最具威胁的军队,战斗当中,就如救火队一般,随时投入到任何一处危险的阵线。
他们的损失早已过半,剩下的五十余人,也人人带伤,有的甚至只是拖着一只断掉的,耷拉着的断臂,便提着斧头,找上了敌手。
但他们已是强弩之末,如何敌得过许多还没投入到战场当中的精锐铁浮屠?
一个又一个士兵倒下。
让娜的心中,像是有一团烈焰在燃烧。
她不断催动胯下的“葡萄”,战马的鬃毛和她背后的披风在飞扬,她高举起圣枪,如同一阵风,从一名迎面举起铁骨朵的铁浮屠面前经过。
不见任何大的动作。
只一瞬间,那名铁浮屠便颓然倒地,胸口,赫然已是破了一个血洞,沉重的甲胃,像是一张白纸,轻易便被撕裂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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