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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铁靴踩在铺了满地的森白鼠骨上,将一只老鼠的头骨踩得粉碎。
让娜眉头紧锁,翻身跃上马背,向君士坦丁堡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路上,她看到了很多具倒毙的野兽,大部分是属于皇家御苑的,也有少部分普通平民家中豢养的牲口,它们的皮肤蠕动着,下面显然已经挤满了正在进食的老鼠。
快到城门的时候,周围的景象才重新变得繁华起来。
排成长队等待入城的人们,有许多正心有余季地交谈着。
“我家老爷的谷仓里的老鼠们简直就是疯了,它们不仅不怕人,还敢咬我——罗尼亚小姐养的那只可怜猫儿,都被老鼠给咬死了。”
“我也碰到那些疯鼠了,还被它们咬了一口,可真疼啊!”
“要小心那些老鼠,它们肯定是被魔鬼寄生了,被它们咬了,说不定会像被疯犬咬了一样。”
“快闭上你的乌鸦嘴!”
狂犬病在后世都是绝症,更别提是在仍旧蒙昧的中世纪了,人们对待狂犬病人唯一的温柔,就是帮助他提前解脱。
有人小声抱怨着:“今年的收成还算不错,刨除要缴纳的税和口粮,罕见还剩下点,我本来还想向玛尔甘尼斯神父敬奉一袋谷物,好让他为我家那小子主持婚礼——这下全被那些可恶的老鼠给毁了。”
人们交头接耳着,不大敢大声鼓噪。
君士坦丁堡的市民们比他们这些进城找工作的佃农可有底气多了,据说以前皇帝打了败仗,那些市民都敢绑了市政官员游街抗议。
让娜侧耳聆听了一会儿他们的交谈声,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突然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了一个正在抱怨的佃农的手臂。
“老爷,您这是?”
佃农被吓得魂不附体,惊慌失措地询问道。
让娜却不回话,只是撸开他破旧的亚麻布袖管,露出下面一条生满黑色脓疮的手臂。
她的神情有些苍白,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黑...黑死病?”
佃农听出了这是个女人的声音,依旧不敢强行抽出被抓住的手臂。
毕竟那可是一个拥有全套精美银色铠甲和神骏战马,大概率是贵族的骑士老爷。
就算是女骑士,也是他这种普通佃农所不敢招惹的。
“骑士老…小姐,您快松开可怜的老巴里吧,他还有两个可怜的孩子要养活,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冒犯到您的,但那一定不是出自他本人的意愿。”
“求您开恩!”
佃农的同伴们凑上来说着好话。
让娜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个感染黑死病的男人已经没救了,眼前这些人,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携带了致命的病菌。
而且,他们还正要进城——进入这座人口密集的大城里。
或许她该拦住这些人,但她根本做不到——就算做到了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此前进城的人还不知道有多少。
再者说,这道狄奥多西城墙能拦得住千军万马,又怎么可能拦得住会挖洞的老鼠和从它们身上蹦哒到人身上的跳蚤呢?
她的心中,不禁生出了一种浓浓的无力感。
就算她精英化了,在这种恐怖天灾面前,也没有任何抵御的方法。
“发生什么事了?”
一行鲜衣怒马的骑士,正要出城,听到动静向这边靠了过来。
“亨利皇储?”
让娜开口道。
“是你?”
亨利皇储的脸上有些尴尬,他还是在事后才知道让娜居然是个女骑士。
在大竞技场上败在她手里,可谓是让他名声扫地。
只是也不知道为何,他的心中却提不起记恨的情绪,看到她心中反而有种澹澹的期待感,就像他年轻时候,看到修道院里的那位可爱修女的时候一样。
“你来的正好,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让娜摘下头盔,金色的长发像是瀑布般披散开:“我是让娜,洛萨侯爵麾下的首席骑士长。”
她松开抓着佃农的手,抓向亨利皇储。
皇储下意识想要闪躲,但哪里是让娜的对手,直接被她扣住肩膀,拉到近前。
“住手,你要对我家大人做什么?”
他身后的骑士们纷纷拔出佩剑,对让娜怒目而视,对于这个在大竞技场上杀了他们不少人,带给他们巨大耻辱的女骑士,他们可没半点好感。
不过,这女人倒是挺好看的。
有些人原本冷峻的眼神,不禁软化了些。
“你要做什么?”
亨利皇储看向让娜的眼神有些呆滞,许久才咽了口唾沫,小声询问道:“我是说,你有什么事要我帮忙,能不能先松开?”
他只觉让娜抓着他肩膀的手,像是铁钳一般,根本挣脱不开。
“立刻通知拉盖亚女皇,关闭城门,小心那些该死的老鼠,一场可怕的瘟疫即将发生——嘿,记住我说的每一个字,我没有开玩笑,这绝对是一场比查士丁尼大瘟疫还要更恐怖的灾难!”
让娜见亨利皇储的脸上有些不以为然,立刻加重了语气。
“我以达尔克的姓氏和我效命的主君洛萨的姓氏起誓,我所说的绝非虚言,这场灾难也绝非仅限于君士坦丁堡,一旦扩散开来,你的日耳曼尼亚,更遥远的高卢,亚平宁...整个世界都将陷入一场灾难当中。”
亨利也不知是被让娜严肃的语气震慑住了,还是被让娜的美貌所吸引,久久没有回话。
诚然,若论美貌,她比起拉盖亚女皇还是要明显逊色一筹的。
但这样英姿飒爽的女骑士,亨利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不是见识短浅的人,女巫之塔建立后,他父亲的麾下也不是没有女骑士,但她们无不是那种膀大腰圆,身强体壮,比男人还更加野蛮粗鲁的形象。
跟让娜完全没法相比。
让娜皱起眉,手上加大了力气:“我没有开玩笑,立刻去见拉盖亚女皇,把我所说的话告知她,我得去找我家大人了。”
“是,是,是。”
亨利皇储肩膀吃痛,连忙说道。
看着让娜远去的背影,亨利皇储顿足片刻,轻叹了一口气。
他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早结婚了,虽然他的妻子给他带来了一个王国的宣称作为嫁妆。
“大人,我们就这么放她走了?”
“嗯…”
亨利沉默了片刻,翻身上马:“所有人跟我回城,我们去觐见女皇。”
...
黑暗的地宫里。
和让娜的圣炎比起来,安娜的火焰法术要更加干脆的多。
阴暗的长甬道里,如今已铺了满满一层的黑色灰尽,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洛萨现在虽然掌握的法术和知识都很有限,但也算正式的巫师了,却没能从这些老鼠身上看出任何异常。
只是野兽直觉提醒他,这些栖居在阴沟里的小东西,威胁性相当之高。
洛萨皱着眉道:“怎么会有人研究瘟疫这种东西。”
瘟疫这玩意儿,也是人类所能驯服的吗?他就不怕被反噬?
“事实证明,的确有。”
安娜的语气很凝重:“而且,那个人大概率已经真正驯服了瘟疫,并且将魔力融入到了瘟疫当中——就像是诅咒。”
“杀死那个人,真的能使瘟疫消失?”
虽然安娜之前就这么说了,但他依旧有些怀疑。
毕竟这件事实在是太重大了。
安娜迟疑了片刻,摇头道:“不一定是人,也可能是物——瘟疫之源这种东西,此前谁也没见过。我在君士坦丁堡的藏书中,也只是看到过有类似的设想。”
“或许毁掉瘟疫之源有效,或许也无效,我们只能祈祷是前者。”
一行人继续向甬道深处走去。
一路上,又清理了几个鼠群。
安娜的脚步突然顿住,她嘴唇翁动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顺着她的视线,洛萨能够看到几缕残破的红色绸缎散落在地上,浸在污水当中。
它的上面还有金线勾勒出的玫瑰花,洛萨记得,它跟莉耶娜的红色长裙上的图桉一摸一样。
“是杜森大师的作品。”
安娜咬紧牙,说道:“莉耶娜应该刚从附近经过,我们注意一下淤泥中的脚印,那家伙是个不学无术的懒蛋,她可不会浮空术。”
洛萨的心情有些沉重,其实到了现在,谁都知道莉耶娜大概率已经没命了。
不然她没道理不回通讯。
安娜发下来的双头鹰纹章,可没那么容易遗失或损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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