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吧,她看上去,不太好。”
黎木说着,迈开步伐。
自然原力抬着他的脚步,体内“世界”强悍的能量,让他实现凌空踏步而行的效果。加上现在风大,衣袂飘飘,如果留着长发的话,兴许会有得道高人的样子。
“嗯……你还好吗?”黎木站在从灵背后问。
突兀的声音吓了从灵一跳。她以为又是什么敌人来了,也许是本能的驱使,似乎又有火焰在她身周燎起来。
“冷静一下,是我。”黎木赶忙阻止她。
他可是亲眼看到了从灵的“火”是如何瞬间将三个只差一步就能成神的家伙,烧成灰尽的。
要是挨一下,非得直接到安全屋重生去了。
看到是黎木后,从灵还怀疑了一下。之前的事,让她不得不考虑,面前这个黎木是不是人假扮了。就像那个风信子少女一样,明明看上去毫无敌意,却是恶臭的下水沟都难以容忍的家伙。
从灵蹙着眉,质疑,
“你是真的老板?”
黎木说,
“还能有假?”
从灵一脸怀疑。直到娜塔莎走过来后,她才解除警惕,肩膀一沉,整个人立马变得柔弱多了,欣喜地迎上去,
“娜塔莎。”
黎木汗颜,
“我你认不出来。娜塔莎你倒是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从灵肯定地说,
“没有人能够伪装成娜塔莎。我知道的。娜塔莎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人能模彷。”
娜塔莎笑着说,
“这么说我很开心。但是,小灵,你现在还好吗?”
从灵笑了笑,
“还好啊。这不是挺好的吗?虽然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但我现在肯定是很好的。你们不用担心……总之就是很好的。”
黎木啧了一声,
“不用这么强调。我跟娜塔莎全程目睹了你的经历。”
从灵顿了一下,
“所以,你们都看到了,都听到了?”
黎木感觉她的神情有些不对劲儿,又改口说,
“大概只是看到了那三个家伙想伤害你。然后……从你身上涌出火焰,把他们瞬间烧透了。”
“这样啊。”
黎木肯定自己没看错,从灵偷偷松了口气。
她……也许是在担心什么被自己跟娜塔莎知道了。
黎木可能还会照顾一下从灵的自尊心。但是娜塔莎不会。
娜塔莎是个实事求是的人。她直接摇头说,
“小灵。你有问题。”
甚至用语措辞都十分尖锐。她直接点明从灵有问题,丝毫不委婉。
从灵刚松掉的一口气,立马又卡在喉咙,下不去上不来。她嘴唇有些发白,微微颤抖着,
“我……对不起。”
娜塔莎的眼神始终是平静的,
“你的精神里,住着一个神灵级生命。虽然我目前还不能完全肯定它是怎么以生命形态存在于你的精神之中的。但我肯定,小灵……它一定是从你出生开始,就伴随着你。”
从灵眼中泛过一些苦涩,
“可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娜塔莎想了想问,
“小灵。你小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比如说,跟‘火’有关的事……”
火……
火!
从灵的脑中不受控制地闪过那场由她亲手酿成的火灾。她开始紧张。
一把来说,以她的心理素质,不会这么明显地紧张。但,在娜塔莎面前。她感觉自己被彻底洞穿了。任何掩饰的话语,都是徒劳的……而且,如果欺骗娜塔莎的话,说不定,说不定会被厌恶。
但……不管什么,她都可以向娜塔莎坦白。唯独那件事……唯独那件事,不行!
她说不出口。
可是,娜塔莎认真且严肃的目光,像骄阳一样,无法逃避。
从灵一时无措,不禁偏过头看了一眼黎木。
在目光交织的短暂瞬间里。黎木感觉到从灵在向自己求助。
她在畏惧着什么……
黎木看向娜塔莎。然后意识到,娜塔莎过分认真的态度,刺伤了从灵。他不由得想,娜塔莎或许的确是个在精神与体魄上都十分强大的存在,但正是因为这份强大,让她可能很难在意到别人的脆弱与无奈。
黎木开口说,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刚才的动静肯定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我们先回安全屋再说吧。”
娜塔莎当然无条件服从黎木的安排。她不怀疑什么,点头,然后问,
“那这三道灵魂怎么办?从灵的‘火’只烧了他们的躯体,把他们的灵魂留了下来。应该是故意的。”
她挥了挥手,便有三道虚影浮现。
跟在犿獏的灵魂空间里看到的那些被拘禁的灵魂,很相似。
因为缺乏依托。这三道灵魂,漫无目的,呆滞而无意识。
黎木说,
“直接处理掉似乎有些便宜他们了。从灵,你说该怎么处置?毕竟他们伤害的是你。”
从灵好像一下子变得很敏感了,肩膀抖了一下,
“我……由我处置吗?”
黎木笑着说,
“你也可以说怎么处置,让娜塔莎动手。”
从灵看了看,指着斯文老人的灵魂说,
“让这个人一辈子被狼啃咬。”
接着,她指向慈祥老妪的灵魂,
“这个人,一辈子被豺啃咬。”
最后,是那个风信子的灵魂。从灵说,
“她的话。剥皮抽筋吧。”
说完,她又充满歉意地对娜塔莎说,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让你做这种事……”
娜塔莎严肃地说,
“放心交给我吧。我只会让效果更好。”
“要不还是算了吧……”
“不。没问题的。”娜塔莎义正言辞。
黎木心里吐槽。看娜塔莎这样子,是巴不得亲自动手来处置这三个家伙。
“那……好吧。”
随后,黎木跟从灵通过特殊通道回到安全屋。
他能想象得到。那三个家伙落到娜塔莎手里,恐怕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
趁着娜塔莎不在的短暂时间里。黎木跟从灵聊聊。
“你现在好些了吗?”
从灵喝了口鱼吻酒,
“嗯。”
黎木说,
“我不是很想触及你的痛点。但是,如果你什么都不愿意跟我们说的话……许多方面,的确很难帮到你。”
“我……”从灵低头蹙眉,神情纠结。
黎木的语气逐渐用上一些幽沉与绵柔,
“你不知道那些‘火’的存在,对吗?”
“嗯。我根本不知道我的精神里,居然住着一个神。”
“看上去,它是你的守护神。”
“守护神吗?但我没有印象,跟它之间有过什么契约之类的东西。”
黎木稍微沉默了一下,看着从灵说,
“娜塔莎之前问你小时候有没有经历过跟‘火’有关的奇怪的事……你逃避回答了。”
面对黎木时,从灵稍微轻松一些。大概是因为黎木也是地球人,跟她年龄也差不多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我……我……”
黎木第一次见到这么脆弱的从灵。跟她以往所表现出的坚韧完全不同。
到底是怎样的事,才能让一个坚韧的人变得这么脆弱呢?
如果是小时候所发生的……大概就是所谓的“童年阴影”吧。
从心理健康学上。大多数存在情感问题的人,都在童年有过灰暗的经历。家暴、猥亵、饥饿、冷暴力……
黎木看着从灵……面前这个高岭之花般的女人,经历过什么呢?
从灵忽然间冷静了下来。她不再颤抖,眼神也变得跟平常一样,静谧而深沉。她问,
“你相信原罪吗?”
“原罪……人的原始罪恶本能吗?”
“大概。”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原罪吧。纯粹的恶意……”
从灵又问,
“那……一个刚满两岁,也许还不到的小孩呢?”
黎木想了想,
“正常的两岁小孩……大脑还未发育完成。更多的还是依循本能行事吧。早慧的,可能会说话,会走路了。但你要说恶意的话,不太好想象。”
从灵眉头低沉,
“我在两岁的时候,点了一场火。那场火烧死了我的父母和姐姐。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父亲在被烧死前,将我扔出窗外,掉在了花园里。所以,我才活了下来。”
黎木心头稍颤。他其实不太相信这么小的孩子能有什么原始罪恶,郑重地问,
“两岁的事,你确定还记得吗?”
“我记得。全都记得。我甚至记得我被生下来,浸泡在胎盘羊水里的时候。记得吸吮母乳的时候,记得父母以及姐姐逗我,给我换尿布的时候。每一件事,我都清楚地记得。”
世界上,会有各种各样的怪事和怪人。从灵,也许便是其中之一。
黎木点头,
“原来如此。”
从灵顿了一下,有些惊讶,
“你相信了?”
“嗯。是啊,我信你。”
“为什么?正常人听到这种事,只会觉得这个人脑子有问题,得了臆想症,或者中二病还没结束吧……你都不质疑一下,就相信了?”
黎木反问,
“你会骗我吗?”
从灵不知道怎么回答。低下头,
“狡猾的反问。我怎么好说会不会骗你……”
黎木沉入沙发,
“从灵,我问你。你点那场火时,在想什么?还记得吗?”
从灵想了想,摇头,
“忘了。”
黎木说,
“你能记得自己被母亲生下时的场景,却记不得点火时在想什么?这很奇怪。”
“这……好像的确很奇怪。”
黎木问,
“你之前都没意识到吗?”
从灵微微吸气,
“我每次一回忆起当时的情况,就只顾着自责与难过了。没认真思考过当时在想什么。”
“你认为你是罪人,是害死家人的原罪?”
“难道不是吗……那场火是我点的。”
黎木摇了摇头,
“难怪你那么容易就被脑髓地狱里的无头者情绪诱导了。你知道吗?虽然我没见过具体的情况。但是仅仅是旁听你的描述。让我觉得,你是在潜意识地暗示自己就是罪人。这种情况,多出现在缺乏安全感的人身上。”
从灵抬起头,忽然皱起鼻翼,
“但是……我真的能感觉到那种痛苦……”
她十指绷紧,想要捂住脸。
黎木强行抓住她的手,让她把脸露出来,
“看着我。从灵,看着我的眼睛!”
从灵此刻就像是精神分裂了。一边想要逃避黎木的目光,一边又想要直视他的目光。
她的眼中充满了痛苦。
黎木说,
“你家里从起火,到你的家人被烧死,用了多久?”
从灵艰难地回答,
“半分钟……或者二十秒吧。”
黎木又说,
“你觉得,什么样的火才能烧得那么快?反正,普通的火肯定不行。”
从灵愣愣地看着黎木,
“那场火,不是一般火吗?”
“显然。”
“但我明明记得,我用父亲的打火机,点燃了沙发,然后……”
“不,这是你对自己的暗示。你觉得你是用的打火机,故意点着了沙发。但实际上,那是一场毫无征兆的灾祸,是绝非普通人能够制造出来的灾祸。”
“可我,明明记得!”
黎木松开她的手,
“从灵。你的话不真实。”
从灵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站起来,大声说:
“我没有骗你!我不会骗你!我所记得的就是那样!”
黎木点头,
“我不怀疑你的人格。我想说的是,你自己都无法分辨清楚,存在于你脑袋里的记忆,哪些才是真正属于你的,哪些……是别人的暗示。”
“不!我记得的就是我记得的!”从灵挣扎着说,“为什么要怀疑我?我……明明很努力了……我知道,我犯了错。但是,但是为什么就不肯饶恕我……为什么我非要背着罪恶感前行。”
她很受伤。她鼓足了勇气对黎木说起她心里最大的秘密……但黎木不相信她。
就像鼓到了极限的气球,一下子泄了气。她低下头,向二楼走去,
“对不起,对不起……请忘记我说的话。”
从灵努力地闷着一口气,噙着泪水。直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才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靠着门,蹲坐在地上,小声哭泣。
她不敢哭地太大声,怕被听见了。
但眼泪又忍不住往下掉。
一楼。
黎木拧着眉头。他并没有因为从灵突然的情绪化而生气。而是在想……从灵她的脑海里,一定有一个不属于她的声音,在不断暗示她什么。
会不会是……那个保护她的神灵呢?
但实在地说。之前并没有在那个神灵身上感受到对于从灵的恶意。
这时候,娜塔莎回来了。
她一走进来,闻着空气中的情绪味道,便问,
“你弄哭她了?”
黎木白了她一眼,
“别说得我像个混蛋一样好吧。是这样的……”
他描述了一下从灵的情况。
娜塔莎听了后,稍加分析,
“可能是这样。从灵的精神存在着一种‘无意识的自我保护’,当她遇到受伤的事情后,就会接受来自潜意识的暗示……暗示的内容可能是‘我是对的’,也可能是其他。总之,潜意识的暗示,保护她不会情绪失控。但这样的暗示,也让她缺乏与人之间真正的情感交流。任何来自其他的恶意也好,善意也罢,都被会潜意识拒之在外。”
黎木想了想,
“所以,她才没有什么朋友。显得十分高冷,不好接近。所以,她才会出现情感缺失的情况。以至于,一旦面对强烈的情绪诱导,就很容易出问题。”
娜塔莎点头,
“小灵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问题。”她笑了笑,“她应该是很相信你的。所以被你否定后,才会情绪失控。”
黎木啧了声,
“你别笑我。我已经很委婉了。如果是你在跟她说,她可能都已经崩溃了。”
如果是娜塔莎,肯定一上来就直接把真话戳进从灵的肺管子里。
娜塔莎不否认,
“潜意识的暗示,靠话疗是没用的。真话的确很难听,但伤透了后,才好涅槃重生。”
黎木摇头,
“十个被伤透了的人,能有一个可以涅槃重生就算不错了。”
“我相信小灵。”
“我也相信她。但我不会用‘相信’二字去赌上她的人格健全性。”
娜塔莎问,
“那你有什么想法呢?”
“梦,是潜意识的体现……对吧?”
“嗯。”
黎木站起来,
“那就来一趟梦之旅吧。去从灵的童年之梦里,冒个险。”
娜塔莎严肃地说,
“话说在前头。我在精神方面的能力,不包含操控真实梦境。我擅长的是剥夺与捏造。你如果想的是让我捏造一个梦境,来暗示从灵的话。最好不要这样做。那只会让她本就不稳定的人格更加紊乱。”
黎木笑了笑,
“放心吧。我恰好认识一个擅长操控梦境的人。”
“那就没问题了。”
“你先安慰她一下。让她睡个好觉吧。我出去一趟。嗯……可以的话,帮我道个歉。”
“你不自己当面道歉?那样更有诚意吧。”
黎木严肃地说,
“老板不要面子的吗?”
说完,他拂袖离去。
娜塔莎憋不住笑了一声,目光却更是宠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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