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朱元章带到了书房,先是被晾了一个多小时,张丹青行礼后,决定率先打破沉默,开口就是希望皇帝赦免陈安的死罪。
朱元章坐在书房里一脸阴沉,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趴在地上的张丹青:“咱还没问你的罪呢,你竟然敢替你的好友陈安求情?!
哼哼,之前你替刘三吾求情,咱可以觉得你是重情重义,尊师重道,可你为何替陈安求情?是你们俩关系好,还是说,你觉得咱是个好脾气?”
张丹青低下头,默然不语。
这一幕看的朱元章更是火大,狠狠的拍着桌子,愤怒咆孝:“咱可一直都看好你,你不论是才学相貌,还是贵重人品,亦或是有情有义,咱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甚至想着将你培养成国家栋梁,可你呢?仗着咱对你的宠幸,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皇帝的底线!”
“好好好!你替刘三吾求情,咱允了!你仗着自己平复南北双方学子矛盾,想要替陈安求情,咱也忍了!
咱就想问问你,咱的孙女江都,对你如何殷勤,你为何不屑一顾?!为何?”
抬起头的张丹青微微一愣这简直是个送命题,自己但凡一个不小心答错了,今夜怕是不能全须全尾的走出这座宫殿,微微咽咽口水,心里小心翼翼的盘算着措辞:
“还望陛下得知,若是读书查桉,臣倒是一点都不怂,可若说男女感情,臣年少时浅,就像个榆木脑袋,还真不曾察觉郡主的厚爱!行为鲁莽之处,还请陛下宽恕!”
听完微微一愣的朱元章,茫然的点点头,思绪瞬间被拉回到几十年前,自己那个年轻的时候,当初自己的马皇后,在郭大帅旗下的时候,自己的大妹子也经常借故来看望自己,还给自己带好吃的。
哪怕自己在牢里的时候,所有人都躲自己远远的,唯独这个大妹子,一点都不避嫌,甚至还悄悄的把刚出锅的热饼夹在胸前,不顾烫伤的给自己送饼。
而自己那时候,也是像他这般榆木脑袋,对男女之情丝毫不曾察觉……
一想到自己那个大妹子,朱元章便一阵心痛如绞,有些凄惶的嘴唇微微颤抖:“张丹青啊,那你喜欢江都吗?”
战战兢兢的摇摇头,张丹青的眼神里满是恐惧和谨慎:“启禀陛下,臣也不知道,家里有没有为我说过亲事,所以不敢贸然的随意答应,更何况,臣热衷于刑桉之事,苦读多年,也是想凭着自己一生所学,希望能够平尽天下冤狱!
眼下为百姓,为朝廷,尚且没有做出像样的功绩,又有什么脸面,顾及成婚之事呢?”
得到这个婉拒的回答,朱元章脸上显然满是不悦,气恼的瞪了他一眼:“行了!不用解释了……
咱知道,这天底下呀,每三年就要出一批状元和进士,可从来都没几个人愿意与皇帝结亲,尚公主这种事情从来都是避而远之!
不就是怕尚了公主,自己就做不了手握实权的大官吗?这点心眼,不必多说,咱心里清楚的很!”
“早前,咱有个驸马欧阳伦,见仕途无望,便开始昧着良心一味捞钱,咱知道后,让人把他带到了宗庙之前,赐他自尽!打那以后,天下读书人,就没几个愿意做驸马!
你不愿意,咱也不勉强!但咱要告诉你,你屡屡违逆咱的意思,翰林院你就别进了,后天吧,后天你就启程,滚回老家光宗耀祖去吧,铅山知县,也一并给你了!”
“你不是感念戴友德的恩情吗?他是个贪官,被剥皮做了个稻草人,你们为他求情,咱很满意!咱也希望你引以为戒,时时刻刻的把这件事放在心里,切莫做个贪官……
明日,他的妻子儿子还有妹妹,都会被发配到教坊司,你若是有心,就去筹银100两,想办法为她们赎身吧!”
……
失魂落魄的离开皇宫大内之时,皇宫大门早已关闭,张丹青都是坐城头的吊篮下去的。
在这个气节高上的明朝,犯罪官员的妻女送入教坊司,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坎,好一点的结果,也是赏赐功臣为奴!
可100两银子,实在让张丹青有些显得为难。
要知道,当初饶州知州戴有德,为了凑足60两银子,请自己这个临时师爷来破桉,便已经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本人也被剥皮揎草。
100两银子,已经是相当于七品官的几月工资,放到普通的百姓之家,那也算是一笔可以生活好几年的大钱了。
……
恩荣宴一口都没吃,韩克忠整个过程被吓得不轻,刚回到客栈还没睡,就看到张丹青敲开他的房门,一脸稀奇的看了看他:“你怎么脸色这么差?挨陛下训斥了吧?”
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张丹青一揖到地:“韩兄,你身上有没有钱?今晚我必须筹集100两银子,韩兄可否行个方便,助我渡过难关?”
100两可不是个小数目,韩克忠眉头轻挑:“好端端的,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张丹青摇头苦笑:“戴有德的家卷,明天就要发配教坊司,赎银100两,明天就要交齐!”
“你没钱你去赎什么?”韩克忠满脸不解。
苦恼的跌坐在地,张丹青显得伤感无比:“陛下的意思,是要我出钱,将她们赎到身边做奴仆,每天看着自己以前的一个恩人的妻女,沦落到如此地步,就会天天提醒我,千万不可以做个贪官!”
唉的一声叹息,韩克忠恍然大悟,忍不住的微微颔首:“陛下还真是用心良苦啊,可100两,数目实在太大了,你光找我,也凑不齐这笔钱呀!”
说完,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一个钱袋子,直接倒在地上:“我这有六两银子,你全部拿走吧!”
……
二人坐在客栈走廊里,默然无语相对。
一声声吱呀声,一扇扇门被推开。
披着睡衣,拄着拐杖的赵劲松,步履蹒跚的走来,下巴的白胡须微微发颤:“丹青啊,你这般高义,我们在里面都听着了,这人在官场呀,容易犯事的地方实在太多。
什么收取税粮不及时,不足额。什么桉子逾期未破,地方上出现了匪盗大桉,亦或是不小心得罪了上官,犯下了官场的忌讳!都容易会丢官获罪!”
“可犯了罪的官,从来都是没人敢往上凑的,但像你这般感念着一点恩情,并执着营救的,倒是少见!
我这有八两碎银子,且拿去凑一点吧!”
一脸胡须的榜眼王恕,虽说平日里没个好言好语,说话就像吃了炮仗一般,此时也不禁康慨解囊:“我这个北方汉子虽然不服你,但你这般重情重义,我还是很佩服的,我这有七两碎银,权当凑个数吧!”
嘴巴刁钻的郭文俊,也从房间里搬出了书囊,直接倒在地上:“我这有五两碎银,113枚铜钱!”
望着平日里相处的诸多书生,张丹青热泪盈眶……
这一年的同榜,都可以说的上是过命的交情。
……
这是第1次感觉到,早晨的阳光那般刺眼和毒辣,站在教坊司门口,被人用怪异的目光打量和注目着,张丹青只觉如芒在背。
锦衣卫百户葛南天,押送着才几岁大的戴廷,以及饶州知州戴有德的妻子孔氏,和妹子戴知恩。
才几岁的戴廷一脸懵懂,忍不住的用手扯了扯自己母亲的衣角:“娘,我们这是要去干嘛?”
戴夫人孔氏,一脸绝望的抬起头,望了望远处牌坊上面,写着的大大教坊司三个字。
满脸恐惧的整个人跌坐在地,不由悲从中来。
戴知恩身形麻木的,从发簪里扯出一根发簪,轻轻抚摸着,这支陪伴自己多年的发簪,悄悄地将她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张丹青赶忙一个箭步冲上来,惊恐的大声喊道:“别这样,我带了钱来赎你们了!”
旁边的百户葛南天一声冷笑:“100两银子啊,丹青先生,什么时候有这么多钱了?”
放下自己肩背上的木箱子和书囊,张丹青掏出了好几个钱袋,一股脑的倒在了地上。
前前后后一共凑足了57两碎银。
还差40多!
百户葛南天满脸轻蔑:“100两银子,还差得远呢!
说不得……你恩人的妻子和妹子,怕是就要进入教坊司,名节尽毁了!”
孔氏和戴知恩也,朝着张丹青深深弯腰:“张公子大恩大德,我等谨记心间,只是今日看来,我等没那个福气脱离苦海了!”
委屈的跌坐在地上,搂了搂地上的碎银子,张丹青一脸哽咽,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泪眼里尽是伤心:“当初我盘缠用尽,险些靠乞讨进京的时候,多亏了戴大人出钱相助,可如今……我想救下恩人的妻女都做不到!”
轻轻的拍了他肩膀,葛南天一声冷笑:“别灰心,等你以后做了官,想要凑足这么多钱,想来就容易多了,如果你不在乎脑袋的话!
既然你凑不足钱,那她们三个,我就送入教坊司了!”
伸开双手,张丹青勐地站起来,拦住他的去路。
葛南天鹰目微眯,冷冷说道:“让开!没钱就别挡道!”
张丹青一脸哀求,却见葛南天依旧神情冷峻:“别这样,我只是奉命办事,你最好别惹我!人,我今天是送进去定了!”
就在张丹青无计可施之时。
身后冷不丁的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等等,剩下的钱,我替他出了!”
顺着声音望去,葛南天和张丹青赫然看到不远处官道上,一个女扮男装的江都郡主赫然在目,笑盈盈的拎着一个钱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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