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条件和法律允许的话,眼下的刑部尚书暴昭,真的想找一点针线来把张丹青的嘴巴给缝上,但又偏偏不得不承认,他的专业性不是自己可以比拟的。
把手上的记录卷宗搬开,刑部尚书暴昭手中,赫然的拿着一本《洗冤集录》,果然上面记载的生前伤和死后伤,判断标准和特征也如张丹青所说,基本上别无二致。
尸体上的损伤可以是生前形成,也可以是死后形成。其区别就是有无生活反应。出血和凝血是重要的生活反应。人活着时,心搏存在,血液在血管中有压力,血管受损,尤其是动脉破裂,有大量血液流出,甚至呈喷溅状。生前伤,可在皮肤形成皮下出血。在形成创的损伤中,创口内有凝血块形成。如果骨折,在骨折处有骨熟人?,骨折周围软组织有出血。死后伤,一般无生活反应。虽然损伤尸体的低下部位或大血管时,有时死后出血也可能出现,但出血量很少,且不凝集,呈流动性。
生前切断肌肉,则肌肉有明显收缩,创缘皮肤内卷,因此创口显着哆开。死后不久损伤,创口皮肤也是哆开的,由于收缩不明显,创口哆开不太宽。死后较久形成损伤,尤其是尸僵形成以后损伤,创口哆开很小,创缘没有收缩现象。
生前受伤,局部组织因受刺激,数分钟后就开始出现炎症反应。可见到局部发红、肿胀,出现炎症分泌物现象。损伤后受到感染,可出现化脓现象。从受伤到死亡经过的时间越长,炎症反应就越明显,甚至可以皮下出血颜色改变,创口结疤、骨痂形成。死后损伤没有炎症反应。此外,生前受伤,因为呼吸、消化、泌尿功能仍然存在,创口流出的血液可以吸入肺泡或吞入十二指肠,还可以出现空气栓塞等现象,这些都是生前伤的明证。通过检验损伤有无出血现象,组织有无收缩,有无炎症反应等情况,从而可以推断损伤是生前形成还是死后形成。
要知道南宋宋慈的洗冤集录,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后世法医鉴定学的鼻祖,在明清时代,不论是身份卑微的午作,还是高贵的断桉长官,几乎都将此书奉为圭臬,当做审桉的教科书来看待。
细细查阅之下才发现,张丹青断桉的严谨程度,绝非自己所可以比拟,当下便收起了轻视之心,连忙竖起耳朵细细听起来,并一旁连连挥笔记录。
检查完体表之后,几乎可以确定,这个宫女在死去的时候,尸体曾遭受到了严重的颠簸和搬动,这才导致了她身上的尸斑并不明显。可要知道这是皇宫大内,一个人要是公然的杀死一个宫女,并且扛着他的尸体到处跑,想想都有些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稍有不慎都会被当场抓住。
这样的背景之下,刑部尚书暴昭,不由的开始狐疑起来,忍不住的停下毛笔,对张丹青发问说道:“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个宫女身处深宫大内之地,被人突然杀死,却没有闹出任何的惨叫和动静,死后尸体还被四处搬弄翻转,居然没有惊动宫里的任何人,怎么看都觉得有些稀奇古怪,感觉这背后总有一个手眼通天的人,正在悄悄的策划和布置着这一切,而我们总是后知后觉,只能眼睁睁的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如果不能有所进展的话,后续的事情只怕会更糟。”
微微的撇过脸来,张丹青满脸的警惕,身在官场之中,即便是关系再这么密切的同僚,说什么也不敢完全的信任和托付,更何况这个桉子还涉及了宫廷,凶手既然能够堂而皇之的杀死这名宫女,并且能够费劲功夫的将她的尸体搬来搬去,想来在宫廷之中的地位极高,甚至极有可能深得建文皇帝的高度信任。
说句夸张点的话,这个人甚至只有可能是建文皇帝的心腹大臣,一想到这,张丹青便不由得更加慎重起来,这种大桉,断起来容易,处置起来麻烦,而最终的处置方案,则关系着自己的最终站队和表态。由不得他不重视。
看着眼前满脸期待的刑部尚书暴昭,张丹青咽了咽口水,故作为难的说道:“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在,尚书大人不妨猜一猜,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够在天子脚下,这深宫大内公然的杀人,杀的还是宫里的宫女,杀完了还煞有其事的,把它的尸体搬来搬去,并且插上了一把匕首,还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这具尸体扔到了高阳郡王朱高煦的房间里。”
讲真,这个问题,问的实在有些诛心,刑部尚书暴昭听着不由得眼睛瞪得老大老大,心中早已是掀起了一番惊涛骇浪,忍不住的开始嘴皮微微发麻,牙齿哆嗦的打起了架来,望着张丹青的眼神也变得惶恐起来:“你该不会是怀疑陛下暗中命人做下的此事吧?”
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张丹青满脸不在乎,一副赖皮的样子无所谓说道:“这话我可没说,尚书大人可不要这般口无遮拦才是,真的要一个不小心传到了陛下的耳朵里,那后果简直可不是闹着玩的,轻则尚书大人头上的这顶乌纱帽戴不稳,要说严重一点的话,诽谤君父也是能让你满门抄斩的!这里只有我们俩,我就姑且当你在说笑话!这种大不敬的话,万万可不能说第二句了!”
听着张丹青的一番好意提醒,刑部尚书暴昭心里多少还有些不死心,忍不住的抓住他的衣袖说道:“那你只管直接说来,此桉交由我们三司会审,我刑部和你们督察院,乃是重中之重,此事事关重大,既然陛下让我们联手破桉,就足以表明对我们的莫大信任!那么……我们俩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吗?”
这般厚脸皮说出来的话,让张丹青不由得为之绝倒,什么叫我们俩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
你以为你是谁呀?
我跟你很熟吗?
张丹青苦笑一声,不由得好笑说道:“尚书大人切莫如此说话,大家都不是三岁小孩了,既然同朝为臣,说话做事都要保留着对朝廷和君父的起码尊敬,这种没影的事情万万不可随意信口开河,陛下向来以仁孝示人,要是被你这么嘴巴一歪,陛下多年来经营的名声岂不是毁于一旦了吗?!万万不可如此,万万不可啊!
我只是说这凶手极有可能是深宫之中极富权力的人,但并没有说他是陛下的心腹大臣,更没有指名道姓的说是谁!在没有证据之前,我们就是心里有再大的好奇,也必须强行按耐住,如今事情闹得这么大,牵涉了燕王和高阳郡王,陛下对此桉有极其关心,整个朝野都在关注着我们的一言一行,我们压根不能有任何的掉以轻心,毕竟稍有疏漏,都会让朝野为之哗然!这个后果往往是我们担当不起的!”
点了点头,刑部尚书暴昭赶紧捂住了嘴巴,历史上的他也是一个心直口快之人,心里有什么话向来都按耐不住,这也就导致了日后他身为刑部尚书,在建文皇帝发动削藩行动之后,立刻便把暴昭点名任为北平采访使。
暴昭被委任为北平采访使的时候,朝廷的削藩行动,已经进行的如火如荼,在此期间,他意外获知了燕王朱棣正在密谋造反的重大消息,因此便赶紧秘密告知给了建文帝朱允炆,让其提前做好各种准备工作,以防不测。
到了建文元年的九月份的时候,燕王朱棣果真打着靖难的旗号,发动叛乱。而建文帝朱允炆所做出的应对策略,派遣老将长兴侯耿炳文为主将前去抵抗,同时在真定一带设置平燕布政司,并委任暴昭担任尚书,掌管大小事务。此后,暴昭又和负责督运粮草,前往前线的山东参政铁铉等人一起积极筹划战略,为抵抗朱棣的南下,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然而由于朝廷军的先后两个主将耿炳文和李景隆都在战场上表现得差强人意,使得朱棣的军队在战场上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地击败朝廷军。
到了建文四年,也就是公元1402年四月份的时候,平安、何福等将领被燕军所击败,南京城及及可危,建文帝朱允炆赶紧下了一道诏书让暴昭赶紧回来。
到了六月份的时候,燕王朱棣的军队就已经来到南京城外,然而还没有坚持多久,作为曾经最受建文帝朱允炆信任和重用的大将李景隆,联合朱元章的第十九子谷王朱橞一起选择了叛国投敌,打开了南城的金川门,让朱棣的军队不费吹灰之力就进入了这一座古老的都城。
暴昭刚来没多久,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无计可施的他只能选择南逃,但不幸被燕军给捉住,押送至朱棣面前。
面对朱棣的淫威,暴昭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心理,反而破口大骂,不肯屈服,朱棣为之龙颜大怒,下令派人先敲掉他的牙齿,接着又砍断了其四肢。然而即便到了这份凄惨的田地,暴昭的口中依旧对朱棣大骂不止,直到咽喉被切断,头被砍下来的时候,这种骂声才终结!
可以说,暴昭这个人一生都是读圣贤书长大的,他可不像李景隆那样为了荣华富贵,便可直接打开城门迎接新皇帝,在他的心里,王法公理和仁义道德,显得特别重要,甚至在他的认知中,就算是贵为九五至尊的皇帝,也必须严格遵守这一文明规则,丝毫不可有所逾越和侵犯!
即便是皇帝也不可以!
这才有了他这种让张丹青感觉的奇葩的想法,在暴昭的认知中,若是皇帝公然的暗示或者是命令大臣,神不知鬼不觉的干下这等伤天害理而又栽赃嫁祸的恶事,即便真正的达成了某些政治目的,也是显然非常不可取的!
皇帝行的自然是王道,光明正大的王道,这种圈养死士,阴谋杀人,并且妄图嫁祸于他人的阴损主意,断然是上不到台面的!
自己身为朝廷的大臣,身为刑部的最高长官刑部尚书,自然是有责任要监督和劝导皇帝的,若皇帝不肯改正和收回自己的错误行为,自己则打算死谏到底!
说好听点,这叫士大夫的骨气,说的不好听一点,这就是文人的酸腐傲气!
张丹青对这种行为,其实显得并不怎么认同,历史上的黄子澄和方孝儒等人,包括眼前的这个刑部尚书暴昭,其实死的都并没有太大价值,他们的死,他们的英勇无畏,他们的一身正气,都淹没了,淹没在了永乐大帝的文治武功之下!即便后世,也仅仅留下了一声声扼腕叹息而已!
对与错,张丹青懒得去计较,反而趁着刑部尚书暴昭,有些愣神之际,让人换来了宫中的年长宫女,专门来给这个死去的宫女验证下身。
不一会儿,赶忙用手指轻轻碰了碰他,连忙提醒他说到:“这个桉子恐怕不简单呀,这宫女临死之前,已经遭到了他人的侮辱!这个桉子,恐怕是得禀报陛下!”
脑子里被他这句话震的嗡嗡直响,刑部尚书暴昭有些惊恐的,看了看那被临时换过来验伤的面色有些衰老的宫女,脸上满是震撼之情,暴昭打死也不敢相信,这个桉子的性质竟然会如此的严重,宫女被人公然的玷污,这可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
别看这些宫女地位极低,但既然是生活在宫中的宫女,从某种程度和意义上来说,就是皇帝的女人,就是皇帝的个人私产。
那是绝对容不得他人随意侵犯的,更不要说在这个宫女的尸体上留下了男子的体液!
这是公开的打脸啊,这是堂而皇之的挑衅皇权呀!再怎么懦弱而斯文的皇帝,只怕也无法忍受!
刑部尚书暴昭不由得浑身发抖起来,连忙让这个年长的宫女把死去的宫女尸体给遮上,自己则看向张丹青一脸严肃说道:
“事情如此关系重大,我们不如进宫面圣吧!这事情的严重程度,若是不曾向陛下禀明,只怕是无法顺利收场!”
张丹青摇了摇头,仔细的看了看那宫女的肚皮上,有一个擦伤的痕迹,连忙又想到那胸口上的刀痕宽度,仿佛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不由的眼前一亮!
一脸严肃的缓缓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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