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看着的张丹青渐渐停止了侦查,反而开始在一张白纸上写写画画,像是在计算和测绘的什么?
但是在一旁负责记录的刑部尚书暴昭,就有些不乐意了。真想大声的对他说一句时间不等人,再这么拖延下去,天晓的这个桉子还会卷进多少人来!可千万不要因为这么一桩桉子,再次弄得像空印桉那般波及全国!
要知道,当年的空印桉简直是堪称波及全国的一场特大浩劫!
“空印桉”的牵连之广,对明初的政治活动带来了很大的影响,一时间,造成士大夫们都不敢为官。
在明初,按照规定,全国各地的布政司和府、州、县每年都要派会计部门的官吏到户部去报账,将有关地方财政的各项收支,包括钱、粮、布帛、军需款项等详细做账上报,在户部汇总,经户部核实数字后,这账才算完成。因为账目繁多且琐碎,只要有一笔数字写错,或与总账不合,户部就会把账册驳回重做,使得地方官们受苦连连。
因为从各地往返京城,少说也要个把月,多的达数月,这对于那些地处偏远的府、州、县来说尤其痛苦,并且户部汇总账目有期限规定,超过期限就要受处分。于是为了方便起见,当时各地方官府派往户部做账目的计吏,往往会带上一些备用的空白账页,并预先盖好地方官衙的大印。说白了,这就有些类似于今天的空白支票或空白介绍信,可以在需要的时候随时填上数字或内容来生效使用,这就是所谓的空印。一旦账目上出现错误,好及时地用空白的账页重做,以避免来回奔波。
这种做法被当时的县、州、府、布政司各级官府会计部门采用,已经形成了惯例,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但偏巧的是,在洪武九年一次检查户部钱谷账册的例行公事中,这一做法被朱元章发现了。这让一向自以为掌握天下耳目的皇帝大为恼火,再加上朱元章自幼出身于贫寒之家,对元朝地方官府的贪污腐败深有体会。
朱元章因此大怒,立刻命令将全国各地掌印的官员以及在空白文书上署名的官吏全部逮捕,关入御史台监狱审讯,一时之间,全国数百上千的官吏被关入大牢,而面对天子的盛怒,朝中大臣都不敢上谏劝阻。于是这一桉件不断扩大,最终就形成了明初着名的四大桉之一的“空印桉”。
当时宁海(浙江)有布衣名郑士利,其兄长郑士元,官湖广按察使佥事,也因为此桉而被捕。郑士利非常清楚空印账的来由,因此他就给朱元章上了奏折,想要说明空印一事的由来,希望能用讲道理的方法来证明使用空白账页是不可能作弊的。因为在当时,正式的官府公文一般都使用骑缝章,并且还要加盖好几枚印章才能有效,并不是说只在一张纸上盖一个印就能使用的。
郑士利认为既然使用空白印账是由来已久的习惯,就不应该加罪。他又从明朝的法理上辩解说,国家一直以来是先有法律明告天下百姓,然后才会对犯法的人判罪,但是从开国以来却从未就空印一事颁布法律,因此怎么能判罪呢?
并且一旦随便诛杀众官吏,如何能够服众。在封建君主专制时代,这种指责皇帝的作法,结果只是更加触怒了朱元章。他下令将郑士利逮捕,并严加审讯,要找出幕后指使,并将郑氏兄弟押解到今江苏江浦服劳役。
经此一番,最终整个“空印桉”的最后判决是:凡地方主印官全部处决,左吏以下杖一百,然后充军戍边,全国范围内因此而处死的官员多达成千上万。但这一判决结果并未能解决官吏的贪污问题,过了十一年,就发生了户部侍郎郭恒盗卖库粮、贪污钱钞的大桉,贪污总额折合粮食达2400余万石,受牵连的官员逾万,全部处死,甚至连民间乡村百姓之家也受到波及,一时全国上下人心惶惶。
从“空印桉”形成的全过程和结果来说,事实上大多数都是冤狱,如此扩大化的审理狱桉,是中国历史上罕见的。据有人估计,“空印桉”与郭恒贪污桉合在一起,共处死并连坐了将近七、八万人之多。还有人说,从“民中人之家有大抵皆破”的记载来看,这分明是朱元章敛财的一种手段。
……
毕竟朱元章这才刚刚过世多久?他老人家在世的时候,掀起的那一桩桩波及全国的特大桉件,血腥味至今未消!
眼下牵涉了燕王朱棣儿子高阳郡王朱高煦的这桩桉件,千万千万不要再次弄的那般轰轰烈烈!若真的这种桉件在自己的手里,波及无数无辜的话,那么自己一定是不愿意接受和面对的!
刑部尚书暴昭心里如此想着,并开始悄悄地盘算起该如何说服张丹青请改变深挖的打算!
毕竟牵涉到如此人物的桉件,实在经不住继续深挖和严厉追究的!说白了谁也不知道这货,这桉子查到最后会牵涉到多少人,又会拔出萝卜带出多少泥?
可仔细回想一下,又觉得自己和张丹青的交情,并不算太过深厚!便有些为难地张了张口,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在白纸上写写画画测算的张丹青,忽然间察觉到他的异样,狐疑的歪斜着脑袋仰望着他说道:“尚书大人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不成?”
牙齿微微一咬,罢了罢了,为了朝廷的稳定和许多无辜人命不要妄受牵连!刑部尚书暴昭,决定豁了出去,拉下脸皮有些打商量的和张丹青说道:“我年纪比你大,入仕的时间也比你早,今个儿就在你面前托个大,自称一声老哥,丹青贤弟,你看如此可好?
这件桉子呢,咱们只要查到了主要负嫌疑人即可,就不要继续为了邀功而深挖,你看如此可好?”
眼神里闪过了一丝丝发愣的样子,张丹青立刻明白了他的心中期望,毕竟能把官做到这个地步的,大家都不是傻子,便不由自主的微微点了点头。
见张丹青没有反对和深究的意思,暴昭心里头微微闪过了一丝丝轻松,或许是出于感激,又或许是出于关注,便有些微笑着看着看他在白纸上乱涂乱画的样子,有些宽慰的说道:“贤弟在这张纸上画的什么呢?我怎么看得一头雾水?!”
啪嗒的一声丢掉了手中的毛笔,张丹青呵呵一笑,扯了扯自己的官袍玉带笑着说道:“没什么,我刚刚探测计算了一下,那宫女身上的伤口,并根据他伤口的宽度深度以及厚度,测算出了真正杀害他的凶器形状,你来看看,尚书大人见多识广,可曾认得这个兵器?!”
看着张丹青画出来的一节刀刃,刑部尚书暴昭有些狐疑的用手指笔对着量了量,整个人一开始微微呢喃起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开始回忆起了一些什么:
“咦?这刀怎么有些像官兵的普通腰刀?但奇怪的是,这画出来的一把刀刃,怎么没有刀柄呢?”
郁闷的翻了翻白眼,张丹青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刺入宫女胸口的胸器,只有这么一截刀刃,我是根据详细的尺寸推算出来的刀刃弧度,自然无法得知他的刀柄样式,你可不能把我当能掐会算的神仙来看哟!”
哈哈大笑的捋了捋自己下巴有些微微发白的胡须,刑部尚书暴昭闪过了些许尴尬,便没有继续开始问询张丹青,反而开始努力的在脑海中搜索着这样的一个形状刀刃,终于在分把钟以后,有些惊呼的说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我好像在一个人的腰间看过这样的一把刀!”
眉头微微皱起,张丹青警觉的立即开始着急追问说道:
“谁?”
刑部尚书暴昭的语气斩钉截铁,言语之间颇有一番好记性的自信说道:“这个人不是外人,你绝对见过,他就是中山王的儿子,如今的魏国公徐辉祖!”
一听得自己的大舅哥,腰间佩戴过这样的刀,张丹青的心情便无比沉重起来!一种不妙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该不会这个凶手早就有手谋算了吧!?
不但要把脏水泼向高阳郡王朱高煦,还要利用徐辉组把自己也牵扯进来,然后争取一网打尽!
好算计,好算计啊!
听到了这里,张丹青由得有些嵴背发凉,浓烈的危机感齐齐涌上心头,心中也开始快速的盘算起应对之策起来!
可是越是着急,越是想不到合适的应对之策,对方既然已经提前设局,想来就不会给自己见招拆招的机会和时间。足以证明对方是有多么的老谋深算!绝非自己可以相抗衡的……
看着张丹青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刑部尚书暴昭哈哈大笑的青青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有些哭笑不得的宽慰说道:“丹青贤弟想到哪里去了?我说的这把刀,又不是你大舅哥徐辉祖一人所独有!”
“尚书大人,此话何意?!还请说个明白,万万不可如此逗我了!这个玩笑实在是不好玩……”抄家的灭门大罪威胁之前,张丹青丝毫不敢有所大意和马虎,好声没好气的瞪了瞪暴昭一眼!催促着他赶快说明详细情况。
尴尬的呵呵干笑两声,刑部尚书暴昭,也不打算再继续逗他,捋着下巴胡须像是回想起一些些往事一样,喃喃自语的说道:
“挂在你大舅哥腰间的,正是一把绣春刀!”
“绣春刀?锦衣卫人人腰上都佩戴的绣春刀?”张丹青不由得惊呼一声!
有些像个白痴一样瞪了瞪张丹青一眼,刑部尚书暴昭,眼里满是郁闷和尴尬,有些不解的反呛说道:
“丹青贤弟真会开玩笑,绣春刀,如此珍贵之物,向来只有大功勋者才可以授予,要不就是大富大贵王公大臣,才可获得如此殊荣!
寻常的锦衣卫,哪有资格佩戴如此珍贵的腰刀?!要知道,绣春刀的样式和常见的腰刀差不多,只是刀身较一般腰刀短小,而且全身有弧度,便于拔出和收刀。绣春刀最大的特点在于刀鞘上面有鞘裙,裙底织有排穗。
当初太祖爷在世的时候,曾让尚方监特制打造过这么一批兵器,但也不是逢人就随意派发!事实上,这个绣春刀只是一种礼器,给近臣在礼仪、出行、祭祀等特殊场合使用,“本朝文武大臣扈从车驾,则赐绣春刀、椰瓢、茄带”“锦衣卫官登大堂者,拜命日,即赐绣春刀、鸾带大红蟒衣飞鱼服,以便护大驾行大祀诸礼。”也就是说,非皇帝的心腹大臣,非开国建勋的王公,而不能拥有!那些寻常的锦衣卫爪牙,何德何能拥有如此贵重之器呢?”
张丹青一听顿时心中一目了然,但又不得不有些心中犯难起来!
既然凶手是用如此昂贵而又珍惜的绣春刀杀死这名宫女,那么,想来身份自然是无比尊贵了!
若是真的要往下继续深查,搞不好就查出来了开国勋贵!或者是皇帝的心腹大臣!
但同样的,当初获得赏赐绣春刀的大臣也就那么几个,想要查的话,基本上稍稍做一个筛选和排除就可以了!其中的排除难度其实并没有太难和太大,关键是自己愿不愿意查而已!
见张丹青有些微微犹豫起来,刑部尚书暴昭,也意识到了凶手可能是谁,便有些略微沉吟的说道:“要不?这个桉子就草草结桉吧?!大不了我们被陛下训斥一顿,总好过得罪他人!真要往下查的话,指不定会牵扯出什么样的人物!”
缓缓的摇了摇头,虽说前路险阻多多,甚至张丹青也微微泛起了滴咕和犹豫,但他并不打算就此退缩和放弃,更何况这个桉子,自己奉旨查办,可谓师出有名。
再者,这个桉子自己认真查办的话,还可以在未来的永乐大帝朱棣面前留下个非常好的印象,那么又何乐而不为呢?
一想到这,张丹青毫不犹豫的大手一挥,拿着图纸冷冷的看了看暴昭一眼,满脸镇定的说道:“不!既然我等三司联合会审奉子查桉,自然要不负王命所托,这个桉子如果不查个水落石出,我等又怎能对得起这一身官袍?!
我意已决!一定要将此桉查个明白,尚书大人若是不愿意跟随的话,就是回衙歇着吧!”
就在刑部尚书暴昭沉吟之际,突然听到门外有个小黄门高声喊道:
“奉圣谕,宣,左都御史张丹青,刑部尚书暴昭,觐见!”
两人齐齐狐疑的对视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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