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法司这边,很快便定了海瑞斩监候。
朱翊钧在收到三法司的审议结果后,大怒,对司礼监吼道:
“海瑞詈骂圣母,岂能只斩监候,不以极刑处之,朕妄为子!就将此谕告知三法司!”
但三法司则在议后,复上本依旧请以斩监侯,理由是海瑞有功。
朱翊钧则再次下严旨说:“有功也不能这么对待太后!传旨将刑部尚书杨巍、左都御史赵锦、大理寺卿王篆各夺俸半年!以惩其不明!”
“太后怎么还不下慈谕?”
王篆在收到自己被罚俸半年的旨意后,就不由得皱眉问起了刑部尚书杨巍和左都御史赵锦。
赵锦道:“谁知道呢,总不能被谏的是太后自己了,太后就不为国留贤了吧?”
“可惜这种事,外臣不能直接向太后上本,不然,还可以再劝劝她!真要是因此让海公没了命,虽然天家和睦了,却也真的坠了太后自己的贤德名啊。”
杨巍也跟着说了一句。
杨巍说后就还是与赵锦、王篆二人联名以三法司的名义,依旧以海瑞虽犯上然也是为国执言,故依旧请定以斩立决。
朱翊钧则继续下严旨驳斥杨巍等的观点,道:“敢情他海瑞是对的,是圣母不德?这三法司有没有将天家颜面放在眼里!传旨再议,再罚半年俸。”
“一年白干。”
“太后也该下慈谕了吧?”
王篆都已经坐不住了。
万历朝的百官俸禄包括丰厚奖掖金,所以罚没一年对于一个官员而言,损失是不少的。
不过,就在朱翊钧下这旨不久后,太监李进还是带来了李氏的旨意。
“太后慈谕,国有诤臣,社稷之福,吾儿不当因予颜面杀三朝直臣,如此岂不有违祖宗欲使吾儿为尧舜之心,则又令予将来如何见列祖列宗?”
明显,李氏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下慈谕为海瑞求情,没有真的要把自己面子不要。
朱翊钧这才改口道:“海瑞詈骂圣母,朕恨不能生啖其肉,然既圣母有意示仁,那就宽恕其罪,以原职起用。”
杨巍、赵锦、王篆则松了一口气。
因为李氏再不为海瑞求情,他们就只能被罢官,或者也跟着下诏狱了。
“公可以出狱了。”
白一清这里来到海瑞这里后,向海瑞宣达了原官起复的圣旨。
海瑞听后有些呀然:“这么快?”
白一清道:“不快了,三法司堂官一年的俸银都被罚没了。”
“太后贤德仁厚啊!”
海瑞不禁潸然泪下,然后又问:“能否再关吾几日,我还有几个主张没讲完。”
“那怎么能行,这诏狱不是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公可别自己坏了朝廷规矩,再说我们也不敢坏规矩。”
白一清道。
海瑞道:“但他们王学中人,明显在理学认识方面有些欠妥的,太注重空谈了!太只相信自己心中所悟良知了,太以自我为中心了,这样是会故步自封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些都是有必要的,光靠想是做不成大事的!”
“只多关一日,可好?”
“吾从未求过谁,今是第一次。”
海瑞有些不好意思地求着白一清。
白一清有些尴尬道:“旨都宣了,若是没宣,我还能退回去,等到明天来。”
“行吧。”
海瑞只得走出了诏狱,眯眼瞅了瞅外面的蓝天,然后见一众文臣公卿已经候在诏狱外面,便笑着朝这些人走了来,先拱手一拜。
申时行等也忙拱手回礼:“公受累了。”
海瑞则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乃人臣本分。”
说着,海瑞就看向杨巍、赵锦、王篆三人:
“害得三公今年无俸银可领,海某惭愧!”
“无妨,能留得海公性命,别说没有一年俸,就是没有三年俸,也是值得的。”
杨巍强笑着说道。
赵锦和王篆也点头强笑道:“是啊!”
只陈经邦和石星看着这一幕对视了一眼,而在回去后就于一茶楼对坐谈起了此事。
石星先言道:“海刚峰又得了天大的名声,老天真是卷顾他。”
“呵,貌似忠直,实极狡黠!”
“经他这么一为,太后自惭形秽,自会开始对天子有愧,进而天家会和睦起来,但就是而从此对我文臣产生隔阂,也就更加不能做以母改子制之想了。”
陈经邦感叹了起来。
所谓以母改子,是北宋年间司马光等旧党为废新法,却又碍于新法名义上是神宗立的,故废新法有违拗先帝成法的问题,所以当时司马光就想了个理由,说废新法不是子改父制,是母改子制,故不算违背礼法。
陈经邦这样说,意图自然是不言而喻。
石星没好多言,只微微一笑说:
“无论如何,潞王去东瀛已成定局,这样就更加坐实东瀛为我中华土了,后世之君为保君德就不能弃之,而不得不将之也视为祖宗旧地了!”
“毕竟,后世之君哪里能让当今陛下承认是把自己弟弟圈禁到了外邦蛮荒?”
“如此,去东瀛贸易也就还是算是内贸,不再是出海外贸。”
陈经邦点头:“陛下真是用心深远!”
……
朱翊镠养了一个月后,就去了东瀛。
而在去东瀛的路上,朱翊镠倒是一直以泪洗面。
且在到达东瀛长崎被抬下船后,朱翊镠就因看见整个长崎沿海一带俱是棚屋茅舍,无一片瓦舍,而进进出出的人也多是矮小瘦弱,蓬头垢面,神情麻木,便对来迎他的巡抚宋应昌说道:
“这是什么蛮夷之地!是人能待的地方吗?”
宋应昌道:“只是这里是如此,因为这里主要住的是倭人,进城后就不一样了。”
而朱翊镠呵呵冷笑,似乎并不愿意相信宋应昌的话。
但一进城。
朱翊镠就因见许多亭台楼榭,街道也都宽敞明亮,铺的都是青石板,更有鳞次栉比的店铺,且旗牌写的皆是汉字,还有许多着湖丝苏绸的女子,在一些阁楼上挥手招着,带着妩媚的笑容,更有吴农软语飘荡在这里的各处戏台上,便道:
“好像也没那么差。”
而待朱翊镠到了圈禁之府,就因看见庭院内站了二十个倭人孩子,便问宋应昌:“这是?”
“圈禁归圈禁,服侍贵人和贵人亲卷的婢仆还是要有的,如今倭人内战,大量倭人为躲避战乱不得不来东瀛为奴,所以是个汉人来这里都能有许多奴隶,给贵人和贵人亲卷找服侍的人也不难,且也都能控制在朝廷规定的花销内。”
宋应昌回道。
朱翊镠笑了起来:“看来这里还是风流富贵地呀!”
“好像也没那么糟,皇兄原来还是念着我这个弟弟的,没有真的打算让我去蛮荒之地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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