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佗他们安排的军宴,也不是赵昊印象中的那种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军宴,而是典型的楚三式。
什么叫楚三式?
就是根据楚国当地人的习惯,特意制定的餐宴。
究其原因,主要是南海的士兵,大多都是楚人。
就算是老秦人,也要尊崇楚人的习惯。
而楚三式,则包括水煮鱼,粟米饭,米酒。
任嚣下令之时,屠睢与军士们已经忙碌了一个多时辰,除了军营里的将尉们还没有全部聚齐,大多数中层官吏已经来到了这里。
赵佗之所以在这里开办军宴,除了表达自己对赵昊的欢迎,还有就是让赵昊领略楚地的风俗习惯。
此时,初阳下的连排大帐,黑压压的一片,不少火把在四周摇曳生姿。
赵昊走进大帐的时候,数百人齐刷刷的站起来,朝他哄然欢呼,当真是雷鸣一般热烈。
赵佗下令就位,帐篷四周顿时鸦雀无声,齐齐坐下,犹如刀切一般笔直,看得赵昊心头一震。
这不是现代化的军事管理吗?
当真是令行禁止,指哪打哪啊!
不对,这怎么有点像给自己下马威啊?
就在赵昊心思急转的刹那,屠睢大跨步上前,朝赵昊行礼:“臣,屠睢,拜见公子!”
“屠将军免礼!”
“谢公子。”
屠睢拱了拱手,又接着道:“启禀公子,军宴已经准备就绪了,乃楚地三式,是否更换秦军三式,请公子明断!”
啥意思?
你们都做好了,还让我临时改餐?
这不是让我跟你们站在对立面吗?
赵昊听到屠睢的话,心中翻了个白眼,不由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屠睢。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屠睢应该是历史上那个二征南越失败的倒霉蛋。
这倒霉蛋不仅自己死了,还赔上了五十万老秦人。
不过,有些奇怪的是,屠睢原本应该是王翦之后的二代大将军,怎么让赵佗这个三代大将军逆袭登位了?
还有就是,这里的楚军将领,远远超过秦军将领,这又是怎么回事?
“公子....”
就在赵昊微微愣神的时候,一旁的任嚣上前一步,轻声呼喊了他一句。
“哦。”
赵昊反应了一瞬,这才发现帐篷里数百只眼睛在看着自己,不由小脸一红,然后轻咳一声,高声笑道:“刚才,屠将军问我,是否将楚三式换成秦军三式,我想,初来乍到,怎么也要跟诸位将士打好关系,万一诸位将士给我穿小鞋咋整?我的脚可大哩!”
“哈哈哈——!”
众将士哄笑一片,心说这公子昊有点意思。
但赵佗,任嚣等人却脸色微变,不知该如何接口。
赵昊这话,明显有指桑骂槐的意思。
你们别以为老子年纪小,就想欺负老子,咱们有本事真刀真枪的干,玩虚的谁不会啊?
“既然屠将军问了,我也不能不给他面子。”
“但是。”
说着,赵昊话锋一转,接着道:“我想问问诸位将士,若没有锅盔牙子,肉酱左料,你们吃得下这南国鱼米吗?”
“吃得下!”
一群楚人将士率先回应赵昊的话。
但是,赵昊眼角余光还是瞥见一些秦军将士在有气无力的吐槽。
“吃得下个屁....”
“那么多鱼刺,吃又吃不快....”
“还不顶饿....”
“呵呵!”
赵昊被这些秦军将士给逗笑了,不由放声高喝:“咱们关中老秦人,乃真性情也,敢说楚地的饭菜不好吃,好啊!”
“这....”
赵佗,任嚣等人闻言,脸色再次一变,不由面面相觑。
这小祖宗要干嘛?
我们就跟你开个玩笑,至于吗?
这要是引起哗变,咱们可不容易收场啊.....
正当赵佗准备上前阻止赵昊的时候,赵昊笑着走到主位,端起酒杯朝众人道:“我父皇雄才大略,才有秦统六国的局面,如今屯兵此处,想来诸位都清楚,我父皇想要的是什么!”
“那么,我父皇有想要的,你们难道就没有吗?打了这么久的仗,谁不想好好享受?”
“可是,诸位想想,郑国渠未修成之前,我老秦人可吃饱穿暖过?六国未一统前,我老秦人可挑食过?
再苦再累,我老秦人都抗过来了,想吃点自己喜欢吃的,无可厚非!”
赵昊的话音,犹如空谷幽幽,不绝于耳,几乎所有秦军将士眼中,都泛起了泪花。
不少楚人将士也在这时陷入了沉默。
就连赵佗,任嚣等人,都对赵昊刮目相看。
却听赵昊接着道:“话又说回来,我老秦人进军千里,来到此处,图的是什么?
卧侧之榻,岂容他人酣睡!
越人对中原虎视眈眈,前有楚国屡次剿灭,皆不能成功,这才有我老秦人南进至此,为何?因为楚军不耐苦战!
说白了就是肚皮娇贵,吃不了南海勐物,我们皮糙肉厚,专治各种不服!”
“哈哈哈!”
众将士再次哄笑一片,笑声彻底淹没整个大帐。
虽然赵昊此言有贬低楚人的意思,但在座的楚人将领,一点也没感觉自己被冒犯到,反而颇为认可的点头畅笑。
因为赵昊说的是事实。
比起秦人军队,楚人军队确实打不了硬仗。
这时,一名秦军将尉站起来,朝赵昊朗声高喝:“公子放心,我们势破南越!”
“好!”
赵昊奋然举杯,吼出那句老秦人熟悉的誓言:“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众将士随声附和,兴奋异常。
赵昊康慨大笑:“秦风,楚风,四海风,我大秦勐士可食万物!”
“彩——!”
众将士齐声喝彩。
“军宴开席,公子与诸位将军列坐!”
眼见气氛被赵昊弄得高涨不断,一旁的任嚣连忙宣令。
谁都知道,赵昊刚才的言辞,都是临场发挥。
虽然实打实的说到了众人心坎里,但毕竟不是今日的主题。
无论是成列的习俗,还是个人的野心,接下来的开宴说辞,才是这位年轻监军最主要的开场白。
只见赵昊缓缓坐在主位,扫视帐中的将士道;“想必你们都清楚,我此行来南海的主要目的,不是干预南海的军政,而是救助老将军,所以,今日宴会,我很感谢大将军为我接风洗尘!”
“但是,老将军危在旦夕,我实在无法跟诸位将士把酒言欢,希望诸位将士不要介怀。待老将军病情康复,我自当罚酒三杯,以谢诸位将士体谅之情!”
“公子说的哪里话,吾等都是老将军的部下,岂能不知老将军对大秦的重要,岂能不知老将军的恩德?”
“是啊公子,吾等日夜期盼,就是等公子来救助老将军!”
“公子,酒宴之事来日再办,救老将军要紧!”
“好!”
听到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回应,赵昊心情陡然开朗。
不管赵佗打的什么主意,他必须挟裹大势,见到王翦,否则他难以安心留在南海。
眼见赵昊突然不按套路出牌,赵佗和任嚣对视一眼,微微蹙眉,转瞬即逝。
“公子,如今天色尚早,老将军还在休息,不如先进行完酒宴,再见老将军?”
赵佗笑着朝赵昊拱手。
一旁的任嚣随声附和:“是啊公子,老将军病情尚未稳固,正需多休息,有医者在他旁边照料,不急于一时也!”
“两位将军所言甚是!”
赵昊微微点头,旋即又露出一副自责的表情,为难道:
“只是....,我与老将军乃忘年之交,昊待之如祖父,哪有祖父危在旦夕,儿孙把酒言欢的道理?”
“这.....”
赵佗,任嚣等人听到赵昊的话,脑子都快炸了。
这话都特么也敢说?
你待王翦如祖父,那陛下岂不是......
想到嬴政与王翦不清不楚的关系,熟悉内情的人,眼神复杂到了极致。
“公子.....”
赵佗张了张嘴,正欲开口,赵昊忽地躬身一礼:“灭楚一战,将士们辛苦万分。稳定南海,将士们居功甚伟。昊为大秦公子,今以秦人之名,以父老之名,以我父皇之血脉,感谢我大秦将士!”
“天佑我大秦,公子万岁!”
雷鸣之声哄然骤起,赵昊举杯畅饮,挟裹这欢呼声,快步离开大帐。
不少秦军将士,同样一饮而尽,跟随他离开了帐篷。
片刻之间,原本将近七百人的大帐,少了三分之一。
目送他们离开,赵佗眼睛微微眯起,眼神说不出来的阴郁,隔了半晌才感慨似的道:“咱们还是小看了这公子昊啊.....”
“现在该怎么办?”
任嚣皱着眉头追问道。
赵佗瞥了他一眼,平静而阴沉的道:“陛下运筹于庙堂之上,决胜于万里之外,此乃大秦幸也,天下幸也。吾等为陛下尽忠,乃份内之事,但陛下因为此人,搁置南海战略,实乃不明之举!”
“那这宴会......”
“让他们吃完都散了吧!”
赵佗摆了摆手,然后端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笑吟吟地道:“不过,今日这宴会也不算白费一场,让我们认识了公子昊此人。以后跟他在南海相处,能剩下不少麻烦。”
“那老将军......我也去看看?”
“去吧!他对你可比对我信任.....”
“嗨!”
任嚣拱手一应,匆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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