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内的会议进行到中午时,金陵城内,一辆马车停在了秦淮河畔学府街北端的瑞和酒楼门前。
身形富态的高三朝踏着脚蹬下了马车,眼看几人迎过来,连忙拱手。
态度却已经不像去年那么小心翼翼。
自从年前女儿到那小王爷府里送了年礼,关键还是,带了一套玻璃茶具回来,提心吊胆了一年的高家总算安稳下来。
甚至,不仅安稳下来,年节时用那小王爷赏赐的玻璃茶具招待了一些客人,再适当放出一些风声,本就被一些人看中的高家,立刻更加门庭若市起来。
这个年……简直是高三朝这辈子过得最荣光的一个。
就连那些朝廷里上了三四品的官员,这些日子都见到了几个,而且,都对他客客气气的。
至于这一切是因为送出了一个小妾得来?
高三朝也反应过来。
这算甚么?
任地富贵圈子里,谁还没有相互赠送过姬妾甚么的。
自己……这是美谈呐!
瑞和酒楼。
相互招呼施礼过,高三朝与今日做东的一位海商并肩一起来到二楼的雅间。
海商名叫陈戚,是那来自广州的弈瑧海洋贸易公司的法人。
这‘法人’,可是有说法的。
朝廷钦定那十二家海商,可都是有法人的,也就是一家海贸公司的脸面,负责与朝廷打交道那种。
虽然也有人看出其中风险,但同样,风险的背后,也意味着……权势。
再说这陈戚,也是近日金陵城里的风云人物。
年初那《大明月刊》广告之事,其他商家都还在犹豫时,陈戚果断喊出了一页广告愿出1万两的话语,一时备受瞩目。
虽说最后那笔钱也没花出去,却是为这陈戚打响了名气。
高三朝倒是没想到,对方会拐弯抹角地联系到自己。
大家落座,聊过一些,等饭菜上来,逐渐也更加熟络,话题也转向了海贸、茶叶等事,陈戚自称家里在广东也有几座不错的茶山,很希望与高三朝合作,另外,那海贸方面,若是高家感兴趣,当然也是能够商量。
高三朝很清楚,自己只是一个来自山东的小商家,与这些叱吒地方的大豪商……完全不能比。
因此,这段时间,面对各路人士的拉拢,高三朝虽然飘飘然,却没有失去理智,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大的胃口,基本都敷衍过去。
毕竟……
现在家里,说话算话的,也不是他。
若是乱允诺了甚么,回去可是要挨训的。
如此酒过三巡,点评了一番刚刚送上的朝廷专卖鱼翅,各自享用一番,陈戚也转向另外一个话题:“高兄,听闻你家中有女待字闺中,恰好,在下也有嫡子一位,今年十四,恰也到了婚配年龄。”
刚吃了一口鱼翅的高三朝听到这里,本来的一些微醺酒意立马醒了,还差点把一口鱼翅喷出来。
强行压了压,高三朝正要说甚么,陈戚已经接着道:“高兄且听在下说完,俺虽然不止一子,但这嫡子却是当了下任陈氏族长来养的,俺还想着,等他再大了些,就送来这金陵……也读一读大学,若是能考了功名,也是不错。再者,为了给小儿寻一良配,俺也是备足了诚意。陈家有弈瑧海洋贸易公司一成之股份,在下愿意出三分作为聘礼,高兄意下如何?”
作为一个商人,高三朝下意识计算了下那三分股份的价值。
据说当初只是牌照费用,一张就是20万两,三分……就相当于6000两白银。
可……这还只是牌照,高三朝也隐隐听说还那海贸之利是如何的丰厚,做好了,一年百万贯进账都不在话下,那么,三分的股份,每年可就是几万贯的红利啊。
高家现在的家底也就这么多。
不过,虽是这么算了算,高三朝依旧没有头脑发热,反而更加冷静,放下餐具,笑着道:“陈兄,这……不瞒您说,家中小女婚事……在下这个当爹的,可做不了主,俺……就只能帮你问问。”
这已经不是这个年节第一次被人提亲,高三朝也算练了出来。
回答都如出一辙。
而且,高三朝知道,通常这种情况下,对方肯定会主动联想,把某条线扯到某个小王爷……身边的那个女人那里,因此也就不用他说更多。
这次也一样。
高三朝这么说,看着就精明的陈戚也很自然地想到了某些方面,一时没再说更多,只是希望高三朝能帮忙转达,还表示陈家可是非常有诚意云云。另外,就算不成,双方这交情也算是结下,以后,还是要有生意来往的。
陈戚这一番话,也让气氛重新活跃起来。
这顿午饭一直吃到未时,双方都是尽兴,结了账,一起离开酒楼,陈戚依旧亲自送高三朝上了马车,才转向自家座驾。
马车从学府街东北向西南而行。
还算清醒的高三朝掀开帘子,看着即将元宵的满街人流,和那一处又一处在白日里都显得花团锦簇的彩灯,内心里涌着一股又一股的念头。
无论如何,高家也要在这金陵城,博一块立锥之地啊!
当马车先后路过致用斋、上善居和另外一处正在遮挡着进行装修的店铺时,高三朝的念头也就更加强烈。
这么回到城西南家中。
高三朝刚刚进门,就有一个丫鬟迎上来:“老爷,您可回来了,小姐正说找你呢?”
听到女儿找自己,本来踌躇满志的高三朝立刻好似缩小了一圈:“茶儿……甚么事,我这就过去,这就过去……唔,我先去洗把脸,免了带着酒气,熏着茶儿。”
丫鬟显然不是第一次见自家老爷如此模样,不知不觉带着几分狐假虎威:“老爷,洗脸就免了,这就去吧,小姐可是急呢。”
高三朝在女儿这贴身丫鬟面前也一点生不出脾气,连忙点头。
高家宅子也就两亩大小,很快来到内宅东边一处小院。
正屋前,高三朝还没敢直接进门,站在门口,躬着身,带着笑,自己开口道:“茶儿,喊爹过来,甚么事情?”
又一个丫鬟冒头,态度里也没有一个下人该有的恭顺:“老爷,进来吧。”
这才进入。
来到西屋,这边是一处书房。
高绿茶一身水绿裙装,正坐在窗边书桉前翻着一本最近一期的《大明月刊》,见自家父亲进来,让丫鬟给高三朝搬了一个凳子,等父亲坐下,才撇过来一眼,皱眉道:“爹又去喝酒了?”
“朋友请宴,咱这……也不能不去呵。”
高绿茶没有被自己父亲含湖过去,追问:“那个朋友?”
高三朝顿了下,才道:“是来自广州的一位海商,叫陈戚。”
绿茶姑娘听到这个名字,收回目光,在面前的杂志上翻了几页,找到海商广告版面,很快道:“弈瑧海洋贸易公司,爹,茶儿可不知你以前有这朋友呢?”
高三朝尴尬道:“是朋友……介绍,介绍。”
绿茶姑娘还没放过,再问:“你们谈了甚么?”
高三朝犹豫了下,还是道:“那陈戚……想邀着咱家一起做生意,他说……陈家在广州,也有几座茶山。”
“广州……那里有甚么好茶,”绿茶姑娘撇了下嘴,说道:“怕还有其他罢?”
“是呵,”高三朝下意识在凳子上躬了躬身子,说道:“那陈戚……还是……提亲来着……”见女儿转眼皱起眉头,高三朝连忙补充:“茶儿放了心,爹可不湖涂,都给你推了,这事情,你做主,想如何就如何,爹不问,也不乱替你牵扯。”
本来要发飙的绿茶姑娘这才微微点头,想想还是道:“爹这年节可是风光了,只是,风光之后,到底也不能忘了自己身份,那次去送年礼,小王爷是明白了交代的,若是被发现仗着他名义胡作非为,那边可不会轻饶。小王爷任大人物,既然话都说了出来,爹你若不放在心上,做了湖涂事……女儿也明说,因为有娘在,女儿是不会有甚么,爹你可就难说,再者,爹你自己也就罢了,也要替弟弟想一想,别让高家这一房忽然就断了。”
“那能,那能呵,”高三朝想到自己等了这些年才终于得了的亲亲儿子,冷汗都出来了,连忙又是保证:“茶儿,爹也就是外出和人吃酒闲聊,家里……这大小事务,俺,还有你……大娘,都明说了,全是你做主。”
绿茶姑娘听自己父亲如此说,轻轻嗯了声,合上面前的《大明月刊》,转过身道:“爹,既如此,恰好有一事,女儿想和你商议商议。”
“不商议,不商议,”高三朝拨浪鼓一样摇头:“都是你做主,你如何说,爹就如何做!”
“是这……”绿茶姑娘也没有推让,直接道:“爹可是听说朝廷在那甘肃……白海大捷之事?”
高三朝点头:“自然是听到了,那汤将军……当世名将呵。”
绿茶姑娘没有把话题转向某个当世名将,而是道:“这些日子女儿就一直在想着,咱家的茶叶生意……虽说金陵诸同行也放了话,可以让咱高氏分一杯羹,可终究是一些残羹剩饭,眼下,朝廷拿下甘肃,茶儿觉得,倒是个机会,向那甘肃贩茶……既不会与金陵本地茶商起了龌龊,其中利润,定也会更加丰厚。”
高三朝这次没有立刻点头,斟酌了下,说道:“茶儿,那甘肃……那甘肃……究竟在哪,爹都不甚清楚,千万里远的生意,咱们……终究小门小户,如何能做得?”
“一家做不得,再多联合几家就是,”高绿茶道:“咱们或也可成立一个甚么公司,如那海洋贸易公司一般,诸家合力,一起向那甘肃贩卖茶叶。若是此事做成,这金陵城本来的茶商……可就不会再是表面上与咱高家交好,定然在真心实意唯我高家马首是瞻。”
高三朝幻想了一下某些场景,很是期待,却也更加没底:“茶儿,此事,此事……”
绿茶姑娘没有再让自己父亲继续磕巴,而是道:“爹,若是你这里同意,茶儿打算当下就再去一趟玄武湖。”
“啊……”高三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随即顿悟,再次点头:“那就……爹同意,同意的,去吧,唔……爹送你过去,就乘了咱们近日刚买那马车,可别再坐骡车了,也是寒酸,让人笑话。”
“还是骡车罢,爹也不用送我。”
高绿茶说着,已经起身。
高三朝连忙跟着起身,知道女儿行走不便,下意识抬手虚扶:“茶儿慢些。”
绿茶姑娘已经搭上主动凑来的娇小丫鬟肩头:“茶儿这就去了,爹等着消息吧。”
高三朝又是答应着,一路将女儿送出门,看着绿茶姑娘上了骡车,还叮嘱了几位随行的车夫仆役几句,直到马车离开巷子,才退回院内。
从金陵东南到西北城外,距离可不近。
来到玄武湖上的大宅,时间已经是申正。
下午的四点钟。
通报一番,高绿茶这次很快得以进入,一路来到内宅西花园南边的待客花厅。
进了这大宅,绿茶姑娘就从家里的颐指气使转变为此时的哀哀戚戚,很是思念娘亲的模样。
不过,这一次,却是意外地发现,娘亲见到自己……似乎,不那么排斥了。
不仅不排斥,拉着她在这边花厅说了一会儿话,青娘还主动喊过一个丫鬟,让她去传话给某个小王爷,说是自己女儿到了,能不能过去磕头请安。
绿茶姑娘等丫鬟离开,表情里的古怪差点没掩饰住,顿了顿,才开口,拐弯抹角地问道:“娘……小王爷,今日没有午睡么?”
“没呢,大人从宫里回来就一直在会客,也是操劳,”青娘拉着女儿小手,这么轻轻念道一句,又打量女儿面色:“茶儿,这年节的,怎么还瘦了?”
瘦?
绿茶姑娘一时间又没转过弯。
这段时间,自己在家中……吃得好,睡得好,还是一家子都要供着的少奶奶,作威作福,那里能瘦的了?
不过,想来……在娘眼里,自己肯定是受苦的。
既然娘亲如此想法,绿茶姑娘也就顺水推舟:“娘,实则……也是家里……”说着已经红了眼眶,垂下脑袋道:“……家里……娘是知道,来了这金陵,一直想着做些生意,可怎么都不顺当。茶儿……今日也是厚着脸皮过来,想要求着娘给小王爷说说。”
青娘听女儿说到这里,几乎是本能地,下意识摇头。不过,摇了几下,又顿住,躲着自家女儿目光轻声道:“若……若等下大人见你,你就亲自和他说吧,若是,若是见不到……就算了,茶儿,娘在这里……这……规矩大,可不敢乱来。”
母亲如此说,绿茶姑娘表情顿时更加凄苦起来,却也不勉强,喃喃道:“既如此,茶儿听娘的,都是……命呢。”
这么继续说着话,等了一盏茶功夫,丫鬟就回来通报,大人恰好回了内宅,可以带绿茶姑娘过去。
听到丫鬟的好消息,母女两个都是一精神,很快起身,离开这边的花厅,向中央的内宅走去。
朱塬上午从宫内回来,吃过午饭,就又招待了锦衣卫指挥使陈赊和陕西庄家的庄木绪,商讨派遣商队去往甘肃乃至西域的事情。
这件事说过,又见了见尉赞和古仲仁,与两位金陵纸业公司的负责人谈了谈接下来造纸作坊的建造问题,还有在幕府山种植构树储备造纸原料的事情。
如此忙碌着,转眼就到了现在。
都过了下午四点钟,已经无所谓午睡不午睡,朱塬回到内宅,来到了后院,本来正在这边沙发上看红酥和黄藤一对舞娘跳舞,没想到就听到了青娘的通报。
什么情况?
朱塬一时想不明白,就吩咐把人带过来。
绿茶姑娘上次见到朱塬,也是在这内宅的后院,这一次,倒是没想到,进门后,外间本来的茶室已经大变样,这围成了一圈的古怪座椅……嗯,看着就很舒服,只是……没见过。
见青娘两个到来,翘腿靠在里边沙发上的朱塬拍了拍偎在身边猫儿一样的乖乖巧巧一对,等她们离开,示意身边,对青娘道:“过来。”
青娘顿时脸色微红,但还是乖乖地走了过去,在小男人身旁坐下。
绿茶姑娘见娘亲动作,也下意识跟上,凑到茶几里面一侧的朱塬身前,才跪了下来,坚持给某个少年行大礼:“茶儿见过小王爷。”
姑娘匍下身子,脑袋距离自己脚尖都不远,朱塬只能收起翘着的二郎腿,吩咐道:“起来吧,这次……嗯,明天元宵节,来祝你娘元宵快乐的吗?”
高绿茶起身,高挑的个子,站的近了,面对某个少年郡王,顿时有些居高临下,这让她下意识后退一些,闻言连忙道:“回小王爷,是想念娘亲了。”
朱塬指向右手边的沙发:“坐吧。”
才多久没见,感觉这姑娘似乎又长高了一些,好像抽了条的柳枝,这么居高临下,朱塬自己也不太适应。
绿茶姑娘这才又退了一些,来到东边的沙发上坐下,望着不远处的少年,稍稍迟疑,接着道:“小王爷,茶儿……除了看望娘亲,也是有事情想说。”
朱塬饶有兴致:“嗯?”
绿茶姑娘道:“茶儿听闻朝廷收复了甘肃,就想着,家里恰好做着茶叶营生,能否把这生意……做到西北。”
这么巧啊!
朱塬想到中午才和陈赊他们谈过,再看眼前,笑了下,说道:“如果我没记错,你们家,好像没有进行这种长途贸易的能力吧?”
绿茶姑娘迟疑了下,不敢隐瞒,点了点头,却是又道:“若是小王爷能允许,高家想联合金陵城内其他一些茶商,也成立一个如同海洋贸易公司那般的商号,共同经营这份生意。”
这下,朱塬有些意外了,好奇问道:“这是谁想出来的?”
绿茶姑娘本能地想要说是自己父亲,迟疑了下,还是实话实说道:“小王爷,是……是茶儿想出来的。”
朱塬更意外,上下打量几眼对面的高挑姑娘,一边拉住了青娘一只手,轻轻摩挲着,一边道:“你倒是比我想像的还聪明。”
绿茶姑娘连忙摇头:“茶儿……不敢。”
朱塬略微斟酌,说道:“茶叶贸易……历朝历代都是边塞的重要贸易类型之一,体量可是很大的,我最近看资料,宋时有近半的茶叶产量都销往了国外,而河西之地,当时更是通过茶马互换,给宋廷带来了紧缺的战马。你要做这个,就要先明白,可不仅仅是生意这么简单。”
绿茶姑娘顿了顿,知道关键来了,也不敢再藏,主动道:“小王爷,这些个,茶儿是知晓的,不然,也不会过来询问。”
若不是提前也打问到边疆茶叶贸易涉及许多敏感之处,比如这茶马互换,绿茶姑娘也不需要今天这么走一趟。只是扯着某个小王爷这一张虎皮,自家联系一些人,直接开做就是。
朱塬看着一旁姑娘:“既然你知道,那就说说,若是你来做,打算怎么办?”
绿茶姑娘道:“其间贸易,涉及马匹、牛皮等紧要物事,自是要上交朝廷处置。”
朱塬笑,还想起了某个梗:“上交的话,你们可就亏了啊?”
绿茶姑娘见小王爷笑起来,也跟着浅浅地陪着笑,笑容里还带着几分柔弱可怜:“想来……朝廷也不白要,定不会让商家吃亏的。”
其中关节,绿茶姑娘也是知道。
按照前朝惯例,商人从关外获得的马匹、牛皮等物资,都是朝廷按照市价收购,即使还要缴纳一部分赋税,商人们的利润空间依旧很大,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前赴后继地做这份生意。
朱塬是没想到身边冒出这么一个对商业挺感兴趣的姑娘,倒也想看看她能走到哪一步,听绿茶姑娘这么说,就没有再继续绕话,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就去试试吧。”
绿茶姑娘还在想着接下来若再有问题该如何应对,听到这里,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点了点头,才回过神。
这就……行了?
其实,她还有许多细节要说呢?
朱塬却没再多说的念头,捉过青娘另一只手,捧在一起对比着,一边道:“就这样,你回去吧,我最近恰好也在安排一些关于甘肃那边的事情,明天和人招呼一下,让他去联系你们。记住,能做起这份生意,已经算是某种特权了,不要再贪图更多,只许拿你们该拿的那一份,懂吗?”
绿茶姑娘连忙点头。
见小王爷没有其他要说,便站起身,又踮这一对小足上前几步,匍下身子行礼:“茶儿拜别小王爷。”
“嗯,回去吧,”朱塬扫了眼地上姑娘,补充道:“你娘就不送你了,我有些事情要和她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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