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到了规定坐诊时间。
一大早李红兵骑上黑风来到医务室,两天没来,似乎医务室有些改变。
金银花栅栏修剪的整齐划一,旁边还竖着一根栓马桩,门前用木料做了个类似医院引导排队的护栏,病人和家属站在护栏里排队,大门上挂了一个木牌,上面写着坐诊时间。
“李大夫,您来了。”
“李大夫好,我是二道沟谁谁谁。”
“李大夫。”
“李…”
跟村里人闲聊中得知,只要看到骑黑马的人,那一定就是李红兵,病人们纷纷打招呼。
把黑风栓在马桩上,李红兵笑眯眯的向病人们点头回应,院门从里面拉开,吴国华气色好了很多,“李大夫,您来了。”
“吴哥,辛苦。”
吴国华自然明白李红兵说的辛苦指什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闲着没事,瞎搞,您别怪我多事就行,金银花茶泡好了。”
走进医务室。
桌上医桉,号脉枕,纸笔摆的整整齐齐。
老规矩,喝口茶,定定心。
李红兵朝门外喊道,“第一位进来。”
一位老人走进医务室,忙碌的一天正式开始。
因为一个星期只坐诊一天。
积攒的病人有些多,中午饭都顾不上吃,送走最后一位病人已经是下午2点。
李红兵见没有病人了,起身活动坐僵硬的身体,吴国华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走进医务室。
“李大夫,看你忙到现在连口饭都没吃,我煮了碗面条,要是不嫌弃就对付一口。”
提到吃饭,李红兵肚子还真有点饿。
接过面条说道,“啥嫌弃不嫌弃的,我年轻那会在外地打工,顿顿吃方便面,那会就想要是有碗热面条就好了。”
说完端着碗,咕咕噜噜大口吃起来。
吃完面,把碗还给吴国华,接过碗的吴国华没有离开,反而面神色犹犹豫豫的。
“吴哥,有事?”李红兵问道。
“那…那啥,我在村里租了间房子,准备今儿就搬出去。”
“好事啊,租的谁家房子。”
“水生叔家的,是间偏房,有水有电,还能用厨房,一天只要5块钱。”
“那行,要不要我帮你搬东西?”
“不用不用,那啥,我寻思搬出去住,以后我还每天过来打扫卫生,您看行不行。”
这样啊!
李红兵看到吴国华带着感恩和恳求的目光,也不忍心拒绝,随即同意道,“要是不嫌麻烦,就辛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
吴国华拿着碗兴高采烈走出医务室。
唉!
是个实诚人。
李红兵摇摇头,收好医桉,带上针匣,走到旁边的小屋说道。
“吴哥,我下班了,要是有急重病人去村委会打电话叫我。”
“晓得了。”小屋里传出吴国华的回应。
院子外栓马桩。
黑风低头吃着栅栏上的金银花,见李红兵出来,摇晃脑袋打着响鼻,似乎在说怎么现在才出来。
李红兵看着被啃豁了一大块的栅栏,解开缰绳,翻身上马。
“回家,不准飙车。”
.....
回到老宅,刚进门就听到女人们叽叽喳喳的说笑声。
好奇的走进院子,桂枝嫂、铁梅、秀娥几个老嫂子坐在院子里说说笑笑,不过她们坐的很有意思,山杏在中间,嫂子们坐在两边。
中为主,旁为次。
要是搁在以前,山杏绝对不可能坐在中间的,顶多坐在末尾打打边鼓,当个观众,而现在很明显,嫂子们已经认可了山杏的地位。
“红兵叔回来了。”铁梅嫂见李红兵走进院子,连忙起身笑呵呵招呼。
李红兵客气的摆摆手,“没事,你们聊,我去后院药园转转,杏儿也不给嫂子们摘点水果。”
说完正要朝后院走去。
几位老嫂子互相对视一眼,桂枝嫂被眼神推选成代表,“那啥,红兵叔,我们做了百十个香包,你看行不行。”
哦!
李红兵停下脚步,转过身饶有兴趣,“在哪,我看看!”
几位老嫂子连忙从椅子旁的筐子里拿出香包。
接过袋子,李红兵拿在手上检查。
大小跟鸭蛋差不多,四四方方,用的是老粗布,袋口是根结实的抽绳,可以挂在脖子上,也可以缠在腰间。
“不错,就是这样,你们一天能做几个?”
桂枝嫂抢先说道,“只要布料够,一天做300个不成问题。”
李红兵心里盘算一下,村里百十口人每人一个,赵富的工人也要发一些,而且七香散的驱蚊效果只能维持十天,
“这样,我要1000个这种香包,谁做多少嫂子们自己分,我可以先把袋子钱给你们,不过做出来的袋子要跟这个一样。”
说完走进房间里,拿出2000块钱递给桂枝嫂。
捏着厚厚一叠钱,几位老嫂子呼吸勐的急促起来。
农村女人精明,算账算的明明白白。
别小看这不起眼的袋子,其实利润很高的。
林区老粗布一米卖10块钱,能做30个布袋,卖给红兵叔60块钱,能赚50块钱,这2000块抛去成本,足足能挣1600多块,五个人分完,一个人到手300块钱。
干啥两天能挣300块钱。
“好咧,红兵叔,你放心,保证不出岔子。”拿到钱,几位老嫂子恨不得马上回家,“那我们先回去,杏儿妹子,没事去村里找我们唠嗑。”
送走几位嫂子。
李红兵到鸡棚检查苍鹰翅膀的恢复情况,山杏背着手,低着头走到跟前,小声说道,“哥,我...我也做了香包。”
“给我看看。”李红兵好笑的伸出手。
山杏羞涩的从身后拿出一个香包放到李红兵手里。
香包呈圆形、蓝色,表面用红色、绿色丝线绣了鸳鸯戏水图桉,香包最下面串了一束棉线穗子。
从那细密均匀的针脚,李红兵感受到山杏温柔缱绻的心事,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笑容。
“我很喜欢,帮我带上。”
嗯!
山杏低头红着脸。
伸手解开李红兵棉麻对襟衫下摆的盘扣,里面缝了一个暗扣,连李红兵都不知道每天穿的褂子里面还有机关,把香包绳头挂进暗扣里,仔细的调整香包位置。
别说,香包从衣摆处垂下,行走间香包和棉线穗子轻微摆动,到让李红兵多了几分出尘脱俗的气韵。
“走,试试装七香散。”
李红兵像是得到礼物的小孩,迫不及待拉着山杏来到制药房,把炮制好的七种药粉按照比例搭配掺在一起。
这七种药粉每一种分开都有独特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催生出一种特别的幽香,那香味直扑人的心肺,清香四溢。
“好香!”山杏深吸一口,自言自语道。
这时。
李红兵不自在地咳了咳,转过脸去,耳角微微泛红,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望山杏手里一塞,“我晚上闲着没事干,也给你缝了一个,配好的七香粉还剩了些,要是不喜欢,你就丢了吧!”
话音未落,李红兵狼狈的跑出后院。
脸红,当然不是因为送礼物,送礼物没什么好丢人的。
丢人是因为自己缝的香包,跟山杏的香包一比,那叫一个丑到家了,如果不说是香包,都会认为那是一块烂抹布。
望着李红兵逃跑的方向。
山杏脸上露出幸福笑容,捧着丑癞癞的香包放在心口,暗暗得意。
崔姐,杏儿赢了!
......
晚上,月朗星稀。
一辆三轮摩托车悄摸摸的驶入村里。
刚到村委会门口停好,借着夜色掩护,李怀忠从暗处窜了出来,压着嗓子。
“都带来了吗?”
“带来了,卸货。”驾驶位里响起李红兵的声音。
李怀忠扭头继续压着嗓子,“出来卸货。”
哗啦!
黑暗中钻出十多到身影,一下围住三轮车,七手八脚的从车厢里卸下大量化肥袋子。
这些卸货的村民鬼鬼祟祟蒙着脸,可通过体型都知道他们是谁,李红兵不禁无奈的问道。
“各位,我是来送七香散,又不是干违法勾当,你们用得着这样?”
是啊!
我们是来搬驱蚊药,干嘛偷偷摸摸。
卸货的村民瞬间愣住,互相看向身旁的人。
“红兵,不是你电话里说要小心点,别叫太多人。”李怀忠茫然问道。
我...
李红兵语顿,捂着隐隐作痛的脑仁,“怀忠叔,我是说让你卸货的时候小心点,别把袋子搞破了。”
李怀忠恍然大悟,讪讪说道,“我还以为是接货的时候小心点,别让人撞破了,驴入的,把灯打开,黑灯瞎火的。”
啪!
村委会门一片通亮。
卸货村民头上戴着各种家伙事,汗巾,衣服,枕头套,还有一个村民头上戴着一个花裤衩,李怀忠一看气的发癫,“李长军,你特娘的把婆娘裤衩子都往头上套,也不嫌骚的慌,赶紧摘下来。”
有村民马上调侃道。
“怀忠叔,你咋知道那是长军婆娘的裤衩。”
“长军,好好闻闻,要不我帮你闻。”
“滚滚滚,老子自己闻。”
轰!
村民们哄然大笑。
李怀忠拎起一袋化肥袋子,闻了闻,“这就是七香散,咋没味呢。”
“你不会把封口绳解开。”李红兵走下摩托,反倒他身上飘出来的香气让村民精神一振。
李怀忠快速解开绳子,袋子口一打开,一股浓郁的草药香气飘出。
“这就是七香散,明天让各家各户领一些,撒在牲口棚、家里。对了,车上还有一些香包,也发出去,记得十天换一次药粉。”
李红兵说完使用方法,准备回家。
马上被李怀忠拉住,“那早回去干啥,等搬完七香散,就在村委喝点,你们特娘的愣着干啥,还不赶紧搬完了喝酒。”
村民们被骂也不气恼,嘻嘻哈哈的把七香散搬进库房,李红兵打算帮把手,却被李怀忠拉进村委室里。
破旧的办公桌上摆满了零碎,花生、南瓜子、山核桃、猪油渣、风干鸡、腊肉,最醒目的是两个坛子。
“准备灌我啊!”
李红兵笑眯眯打开坛子封口,一股浓浓酒香飘出。
“谁不知道你是草沟村酒司令,一个人喝翻全村男人。”李怀忠虚伪的拍了李红兵一记马屁,接着说道,“老根前些日子烧了一锅酒,我买了两坛头道酒,正好借你的东风叫大伙过来尝尝,放心,我可是给钱的。”
“怀忠,七香散都送进库房了。”
大奎,铁柱他们拍打身上的灰尘走进村委室。
刚才打开化肥袋的时候,憋的香气一下喷出来,压倒李红兵香包散发出来的香味,现在走进村委室,香味的好坏一下就分辨出来。
掺杂少量药引子的七香散的香味有些烈,草药味相对重一些,而李红兵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澹雅,悠长,闻起来沁人心扉。
但没人会多嘴去问李红兵为啥同样七香散,香味却不一样。
因为不管城市还是农村,都有圈子的。
能参与搬七香散的村民,基本都是跟李怀忠关系好,有眼力劲,只有二球货才会去问。
“老规矩,搞完喝酒。”
李怀忠很随意的挥手招呼,其他人我熟练的拉上窗帘,搬凳子,从角落里拿出茶缸,看样子经常这样喝野酒。
屋里十多号人面前茶缸里倒了半杯白酒,浓烈酒香瞬间掩盖香包的香味。
李红兵光闻了一下,就感觉要醉了。
不禁暗暗咋舌。
这群人胆子真野,头道酒不勾都敢喝。
农村土灶烧酒,通常分三道,头道酒,二道酒,三道酒。
其中头道酒最好,也就是酒头,品质最好,可度数太高,在70度左右,一般人根本不敢喝。
二道酒分两个级别,通常在56度以上出现的是大花、56度以下出现的是小花,要根据酿酒师傅多年的接酒经验来掌握。
农村常喝的就属于二道酒。
三道酒就是酒尾了,酒精含量在40度以下,喝起来有明显酸臭味,一般不喝而是用来勾兑头道酒。
“来,老规矩,先干第一杯。”李怀忠举起茶缸。
“干!”
其他人举起茶缸,仰头一口灌下去。
紧接着响起一片“嘶”声。
个个表情扭曲,抓起桌上零碎就往嘴里塞。
呵!
李红兵一边努力压制胃里火辣辣的灼烧,一边笑话其他人。
感情以为你们能喝呢!
搞半天也是硬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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