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真这番话,并不能打动孟秋的心。
直指天仙境界的道法,他也不缺,甚至还要胜过许多。所缺者反倒是“旁枝末节”的护道之器。
比如飞剑,仅是一战,便毁掉两把,倘若紫郢、青索在手,一剑下去,连毒龙尊者、法元恐怕也要逃走。
而后面提到的身份地位,令孟秋想起雪天下棋的一幕,不由生出反感。
他异世而来,见惯了种种特权乱像,对这等事本就深恶痛绝,才会到了此方世界,便矢志求道,以期能超然独立,不受约束。
若他肯放下这些个无谓的尊严,当年终南山一行,便会巴结黄潜,投身涵虚仙府明夷子门下,亦或打听喝泉崖消息,早就拜在刘泉门下。
几乎是下意识的,孟秋便摇了摇头,道:“承蒙陈道友美意,在下实在无心投身青城。”
他话音刚落,刘泉面露喜色,正待开口,又听孟秋一礼,道:“我亦不想拜在凌真人门下。”
他本就是个小心眼,那日凌云凤随着齐灵云在白阳山的欺辱之仇,从不曾忘,只待有朝一日,找补回来。
倘若拜在凌浑门下,疏不间亲,这种事情就办不得了。
孟秋拒绝了两家,陈太真与刘泉错愕之余,有些不悦。
醉道人连忙道:“两位道友慢来。我虽不能别着性子,收他为徒,但我派之中,亦有高人。他这秉性,和我大师兄玄真子相仿,我早就预备要介绍他过去。”
陈、刘二人便不说话。无论姜庶还是凌浑,与峨眉首徒、东海三仙之首的玄真子,自然是没得比。
孟秋同样摇头,闭着眼睛道:“峨眉,亦非我所愿!”
当年看蜀山原著时,便觉峨眉派虽属正道,却令人生厌。做起事来,不拘对手是好是坏,动辄以大义压迫,顺昌逆亡,霸道异常。
有名有姓的正道散修,但凡不低头跪舔,便要经受各种磨难,直到“诚心悔过”,靠拢峨眉,才能得峨眉施舍,求得正果。
低头是现实,昂首是理想。理想与现实交织,孟秋终究还是想要放肆一把。他做不到兼济天下,但想要独善其身。
拒绝峨眉的话一说出口,从此之后,别无他途,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他从此不必纠结,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心里无比畅快,念头顿时通达,飘飘然似乎要直入散仙境一般。
在场之人无不色变,陈太真还好,只是摇了摇头,面露惋惜,那刘泉直接冷哼一声,道:“果然硬气,我便看你能硬气到什么时候。”
当年他亦有天才之名,修为比起同门的毒龙尊者只高不低。等到师门破灭,不肯投身别派,做了散修,却蹉跎许多年。
后来拜师到凌浑门下,才又慢慢有了进步。但已经落后同辈不少,因此极为后悔。
眼见孟秋如此,他或有恼怒,或有嘲讽,不得而知。
“也罢!”厅内沉默许久,醉道人才开口道:“既然你另有志向,我等也不好勉强。
不过我生平是有恩必报,你在斗剑中立下大功,我若不予你些好处,便不能令我宽心,以至于心生阻碍,耽搁了修行。”
孟秋以自己刚才说的话拿捏自己,便不再纠结,开口道:“晚辈甚是喜爱剑术,想向前辈们请教一番。”
这要求说高也高,说低也低,全看对方心意,愿意传授多少。
醉道人沉吟片刻,看向刘泉,正待开口,后者又哼一声,突然起身,朝着旁边团了一礼,道:
“醉道友,诸位道友,此间事了,我也要回山去了,就此别过。”
话音刚落,他一个纵身,仗剑直冲云霄,往北归去。
陈太真等也纷纷起身告辞,铁蓑道人点了点孟秋,摇摇头,带着戴衡玉和白琦离开,此地只余醉道人师徒与孟秋三个。
醉道人这才有空,看着孟秋,道:“常言道,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
我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但心里还是赞赏你的。
既然刘道友不肯教,我这里有一手剑气雷音,也不输他的练剑成丝,你若愿意,我便教你。”
孟秋大喜,休说剑气雷音亦是最顶尖的剑法,便是差一些,也会来者不拒。采百家之长,才能成一家之言。
当下醉道人便领着两人,去往后山孟秋开辟的临时洞府,将这门剑术的窍诀尽数传授,并道:
“当今天下,除去颇有个人特色的剑法外,最负盛名的便是练剑成丝、剑气化虹与剑气雷音。
练剑成丝演法,剑气化虹论术,剑气雷音重势。三者各有侧重,并无高下之分。”
孟秋一愣,道:“我亦会剑气化虹,使将起来,觉得确实如铁蓑前辈所言,差了另外两门剑术一些。”
醉道人直摇头,道:“这门剑法当年曾在铁蓑道友的师父终南乐众手中大放异彩,连恩师长眉真人也赞叹不已,决不可小觑。
之所以你用来不觉厉害,盖因剑气化虹是以法力为基,法力越是深厚,威力越大。
以你现在的境界使来,破我护身法光都难,但若修到天仙境界,分海断岳,划地为河,亦属等闲。”
孟秋恍然,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居然没有想明白。剑气化虹,首要在一个快字,法力越足,速度自然越快。
醉道人又道:“三者之中,依修炼难度而论,剑气化虹最易,剑气雷音次之,练剑成丝最难。
原本最适合你的,是那练剑成丝。如若天资足够,练气期亦能学会,且战力远超同侪。
我这剑气雷音,要发挥出威力,须得散仙境界才行。你现下随便练练就是,不要指望能有多大用处。”
孟秋得了法决,盘坐石头上参悟,直到三个时辰后,日已黄昏,天边忽起一道剑光,同时咚咚几声,似战鼓敲响。
他摇了摇头,道:“果然是法力不济,使出来不伦不类。”很有些不满意。
却不知另一边醉道人惊得腾身而起,连酒葫芦打翻在地,也顾不得,良久才道:
“我曾听前辈真人说起恩师天资,语气极为羡慕。道是他老人家学任何一门法术,都毫不费劲,只须臾便能懂得。
我原本觉着有些夸大,现在才知是我坐井观天。果然世间生灵,数以亿万计,总会有几个,厉害得叫人绝望。”
若是孟秋在散仙境界练成的剑气雷音,即便同样迅速,倒不至于让醉道人如吃惊。
然而提前一个境界,就好像凡人练剑成丝,练气期剑光化虹一样,简直闻所未闻。
“你自凡间而来,恩师亦是自凡间来,之前都和修行界毫无瓜葛,又都是楚人,果然冥冥之中,似有天意!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修仙最是残酷,行便行,不行便不行,岂能以出身而论?
凡间,凡间!嘿嘿,到底是灭尘子师兄对了,大师兄与齐师兄错了。”
他喃喃自语,后面几句低到几乎听不见。过得许久,才恢复过来,拾起葫芦,晃了晃,满意的喝下最后一口酒,随手抛出一物,道:
“小子,我能帮你的就这么多了,你好好修炼,醉道人可是要拭目以待!”
说罢剑光一动,带着杨达往西而去。
一路雷声隆隆,震彻山谷,惊起飞鸟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