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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7、一招从天而降的掌法

譬如有一颗树上爬满了猴子,从高处往下看见的都是笑脸,从低处往高处看到的都是猴屁股,倘若中间有一只猴子非要捂住屁股不让人看,既当婊子又立牌坊,于是,围观的人必定指指点点,骂这只捂着屁股的猴子不要脸。

在何琪的理解中,刘申叔大概就是这只捂着屁股的猴子。

想来都是混迹一个圈子的,你刘申叔干的那点龌龊事,大家心里倍儿清楚,当年被端方收买,出卖了张恭,背叛组织,幸亏太炎先生念着旧情,辛亥清算期间救了你一命,可你却不知好歹,去了阎老西哪里,又攀上了老袁,无非是大家不带你玩了,你为了吃饭便只好抱老袁的大腿。

跪着吃饭原本是不丢人的,可你欲盖弥彰,非要把跪着吃饭偷换概念成一片赤子之心,给自己强贴上立志君宪救国的标签,这就恶心人了,怨不得别人指着鼻子骂你了。

就好比辜教授,是保皇党的事人尽皆知,辜教授自己也从来不否认,从保皇党到君宪,无非是换个人当皇帝,说到底,两者殊途同归,好歹跪的坦坦荡荡,明明白白。

杨承瓒就更不必说了,当年可是与逸仙先生约法三章的牛逼人物,自始至终就一个理想,坚持君宪救国的理念,从未改变过。

严复先生可谓是第一批从晚清走向世界的人,他积极引进世界前沿思想,支持革新,支持变法,其本身作为一个发大翻译家,翻译的《天演论》,更是影响了一大批人,但当他又一次站在了时代的前列,却又蓦的畏手畏脚了。

你不能说他是传统固执的人,只能说他是个矛盾的人,这个大抵能从辜教授的身上找到答案,即不主张激进的全面推倒重建,而是循序渐进,采用温和的方式,君宪无疑是最符合的。

至于袁大公子,一心要当皇太子,这一点是一贯的,明确的,从未更改过的,作为这场博弈的最终胜利者,哪里会把几个文人的牢骚放在心里,今天来这里,不过是为了胜利者姿态的满足感。

骂完刘申叔后,双方开始了一场关于君主专制、君宪、民宪的大讨论........(此处政治不作讨论,省略1000字)

以何琪与辜教授的交锋拉开了这场大讨论的帷幕,何琪这个小透明,倒是出了一个大大的脸,虽然何琪并不想出风头,奈何辜教授上来就点名。

然而,这注定是一场无疾而终的论战,因为各人有各人的坚持,谁也不能说服谁,尽管大家挣得脸红脖子粗,一副要打架的样子。

...

...

晚来的风又吹来了一片乌云,气温不知不觉凉了许多,抬头一望,已然日落西去,小院里的人散去了,热闹之后是一片孤寂清冷,只剩下迅哥儿、何琪与钱玄留下吃晚饭。

赵元按着500大洋一月的生活水平,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可惜大家都没什么胃口,何琪倒是饿急了,早饭、中饭都没吃,这会儿干了一碗大米饭,又要了一碗。

钱玄一碗饭吃了没半碗,心里正郁闷的紧,瞅着何琪没心没肺,大快朵颐,怼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能吃的下饭?”

何琪懵逼的缓缓抬起头,嘴里包着一大口饭,停止了咀嚼,腮帮子鼓鼓的,尴尬的很。

钱玄搁下了筷子,兀自发牢骚的道:“他今天说的话,你没听见?说什么吃着饭砸碗,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摆明了不让我们以后说反对的话了。

“干!!”

“莫说还不是李承乾,就是李承乾,还有个李治等着,好大的口气。”

“该天就写个几十篇文章,不喷他个四仰八叉,我钱某人的名字倒着念。”

本来一顿寡言闷淡的晚餐,因为钱玄的发牢骚,从而有了一丝生气,迅哥儿寻思道:“琪兄,今天人太多,当时你说的又太笼统,我没太听明白,能否仔细说说为何西洋列国与东夷,于我国而言,未必就合适。”

辜教授引用西洋列国与东夷成功的经验,以此阐明君宪的优越,何琪便以他们的成功不适合华夏来反驳,不过碍于当时人多,有些话没敢说的太明白,此时却是没那么多的顾虑。

何琪将嘴里的米饭消灭掉,想了想道:“因为他们都是自上而下的革新,于是我们便产生了一种思维惯性,君宪也好,民宪也罢,说到底,都是自上而下的革新。”

钱玄反问道:“难道不对吗?”

何琪斜瞥着,道:“从来如此,便对么?”

迅哥儿怔住了。

太炎先生定定的望着,想听何琪继续说下去。

何琪道:“为什么一定要照模照样走他们走过的路?我们与他们从文化,历史,人口,以及当前的国情来看,统统不一样,东施效颦而已。”

钱玄追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何琪淡声道:“就不能试试自下而上?”

迅哥儿抽着闷烟,却是越听越糊涂了,不解道:“你说的这个自下而上,是什么意思?”

何琪放下了碗筷,摆正了身子,想起了个例子,道:“在西洋大学入读,每学期各科都要进行考核,分A、B、C,A是优等,B是及格,C是不及格。假如有一个班级,里面就只有5个学生,老师便只需集中所有精力教这5名学生即可,那么这个班的平均成绩一定很好,这叫精英教育。同样的老师,再去教一个50人的班,精力肯定就不够了,假如现在这个班只有2位成绩为A的学生,5位成绩为B的学生,40多位成绩为C的学生,那么这个老师要如何去提高这个班的平均成绩呢?”

说着到,钱玄忽然就笑了,因为他是教授中的一朵奇葩,从不给学生期末批成绩,专门用一个刻着及格的章,只要卷子答了,就盖上一个及格,故他的课堂上,所有的学生一视同仁,统统为及格。

迅哥儿一边吐着烟,一边思索道:“让优等生继续保持,同时抽出空来辅导差生。”

何琪摆手道:“太慢了,而且优等生也未必愿意。”

钱玄道:“还可以提升B等生,再辅导差生,如此可快些。”

何琪摇头道:“还是太慢了。也不是根治之法。”

迅哥儿蹙眉道:“那要如何做?”

何琪道:“老师挑出差生最容易出错的地方,做专门的统一辅导。可以做个算术,如果七个优等生辅导七个差生,统统可提高一分,则总分提高七分,若老师专项辅导差生,每个差生都可提高一分,总分便提高了43分,熟优谁劣,一目了然。”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对这个比喻心知肚明,迅哥儿一针见血的指出道:“即便知道了差生容易错的地方,老师应该如何纠错呢?”

何琪道:“第一个嘛,自然是兴办教育,百年大计,教育为本,什么时候都要兴办教育,但效果不是立马就能显现的。”

听着何琪侃侃而谈,太炎先生还以为何琪有什么真知灼见,却不想依旧是一些老生常谈的话,然何琪话锋一转,暗藏玄机,太炎先生一双昏沉的眼睛便立刻有了神采,开口道:“还有别的方法?”

钱玄与迅哥儿也都屏气凝神。

何琪道:“思想革新,一场面对所有国人的思想革新,以往的革新都是不接地气的,于老百姓而言,似乎没什么联系,可一旦四万万人民的思想都革新了,便等于有了四万万个德潜兄,这种自下而上的力量足矣摧毁一切。”

迅哥儿问道:“什么叫不接地气?”

何琪道:“就是高高在上,脱离了大众。”

太炎先生又问:“大众如何思想革新?”

钱玄马上想到了一桩事,倏地起身,抢声道:“琪兄,沪市《年轻杂志》的主编程仲浦先生,他提出民主与科学,欲让国人思想革新,与你的主张可谓如出一辙,你们是不是早就认识了?”

何琪的脑子一时没转过这个弯子,忽然,脑子闪过一道亮光,顿时明白了过来,《年轻杂志》不就是《新年轻》吗,怎么忘了这茬,算算时间,现在是农历十月,阳历十一月,《新年轻》都出两期了,兀自笑道:“我认识仲浦先生,但仲浦先生不认识我。”

“嘶!”钱玄拍着脑袋,尬笑道:“是我弄错了,你们不可能认识,程仲浦不久前从东夷回的沪市,办《年轻杂志》,说是二十年不问政治,只为革新国人思想,而你却是从西洋回来,虽说你们俩不是一家人,却进了一家门,改天我替你引荐引荐。”

仲浦先生的前半生除了搞事情,就是在搞事的路上,因此总是要跑路,而东夷又是大家跑路的首选之地,故一说起仲浦先生,大家也都熟悉。

“程仲浦办的杂志,我看了,他提出的民主与科学,我也赞同,但如何让所有人都明白呢?”迅哥儿在一片烟雾思量着,渐渐望向了何琪,盼着给出个答案。

钱玄亦是问道:“对啊,我们是知道,可如何让你所说的差生都知道呢?”

何琪缓缓道:“一种通俗的,易懂的,普通人一听就能明白的文体。”

钱玄眉头一挑,眼中愈发的光亮,兴奋道:“就是你那天写的那个?”

何琪点点头。

迅哥儿忙问道:“是什么?”

一般而言,是把《新年轻》的创办作为新文化的初始,但正式提倡白话文,废除文言文的还得是从胡适之的一篇《文学改良刍议》算起,得要等到两年后,当时一经提出,喧嚣四起,差点捅破了天。。

文言文流传了数千年,一直牢牢占据主导地位,在当前而言,白话文只能是作为不入流的文体,那么用白话文写出的东西,自然是不入流得文学。

何琪提倡用白话文,着实石破天惊,敢想他人所不敢想,就连一向胆子大的不像话的钱玄,也万万不敢在太炎先生面前说什么“提倡白话文”之类的话。

钱玄一边不断的朝着何琪挤眼睛,使眼色,一边脑子飞速运转,急的额头上都沁出了汗。

迅哥儿又问了,钱玄只能顾左言他的搪塞,始终不敢正面回应。

何琪一下子就明白了,心有余悸,赶紧道:“是标点符号,便于断句,不容易产生误解。”

古代的文字,大多用分行或隔离来表示分段,所以在古代读书,第一个要学的就是把一段长话,准确的分成数段,这导致很容易出错,往往一句话因为分段不同,导致意思也不同。

到了汉代,有了一点进步,有了分段的符号“丶”和“↓”,“丶”用来表示较小的停顿,相当于逗号,“↓”表示较大的停顿,相当于句号。

到了宋代,用“o”的大小代替这两个符号,得到了大规模的使用,到了元代,普及更广,许多戏曲读本与启蒙书籍都加上了圆圈。

晚清时期,西方的一些书籍流入国内,伴随而来的便是西方的标点符号进了视野,一九一四年夏,远在康奈尔大学留学的赵元任与杨杏佛等人怀着“科学救国”思想创办的《科学》杂志,已经通篇使用这种新式标点符号了。

虽然现阶段已经有不少人在用这种新式的标点了,国内较为正式的报刊或者刊印的书籍上,依旧是圈圈加圈圈,故何琪提出这个,倒是一种鱼目混淆的方法。

“对!对对!就是这个。”钱玄暗地里松了一口气,顺着何琪的话,大倒苦水,戳着手指道:“现在的报纸、书籍,无论什么样的文章,都是密圈圈到底,不但讲不对语法的区别,连赏鉴的意思都没有了,还有的用这个,有的用那个,也没个统一的用法,混淆一气。连我有时候都分不清用处,就别说普通人了,琪兄那天用的,我看就很好。”

“哦?”太炎先生思索道:“可够示老夫看看?”

“好!”何琪道。

本来何琪想默写一篇《爱莲说》,字少好背诵,奈何太炎先生这里没钢笔,而何琪也不会写繁体字,却是闹了一个大笑话,被好一顿奚落,最终还是钱玄代的笔。

何琪逐一添加上了标点符号,并一一解释每一种标点的用处以及具体的用法,这应该是最没技术含量的事了,因此颇为得心应手,同时还列举了一些其他的标点符号,大家一听就明白了过来。

经过了好一顿说,才岔开了话题,何琪终于放松了心,抬头一瞧,天已经黑下了,屋里的油灯点亮了,安静而祥和,熏黄的灯光照的院里隐隐约约,竖影横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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