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供销社的副食品柜台上。
最普通的水果硬糖,从8毛7的红薯硬糖,到9毛5分钱一斤的玉米糖都有。
大致上,这些糖果每斤是100颗,一两就是10颗。
所以一般遇到小孩子去买糖,营业员都不用上称,买5分钱的就直接数上5颗。
要是谁要称上1两糖,那就数10颗给他好了。
只不过买这些糖,是需要糖票的。
而像“大虾酥”这种高级糖果,在一般的小地方、那些供销社副食品门市上,是根本都见不到踪影的。
或许也就是有些时候,遇到逢年过节、再加上当地供销社的采购员,他的活动能量大。
那么也有可能,那个供销社偶尔能够组织上一点点,像大虾酥、猴王奶糖这种高级糖果回去。
只不过,
普通人要想买到这种糖果,简直就是难如登天!
供销是好不容易、组织回来了一点这种好糖,他们就会特别发行一种《高级糖果糕点供应凭证》。
不够级别的人,
哪怕他揣着钱,也只能看着这些糖果流口水,根本就买不上!
这一次,
郑皓从宋哥这家、很可能是靠销售来路不明货品的店里,居然很顺利的就买到了一盒“大虾酥”。
那可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就是价钱,实在是太贵了些:仅仅半斤酥糖,居然卖2块9毛钱!
这就相当于普通职工,整整三天的工资了。
才半斤糖啊!
付好糖果菜籽油、还有酒钱,郑皓朝着宋哥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然后便告辞而去。
等到郑皓刚要迈出门口,身后传来宋哥的声音:“兄弟,我看你也是个很上道的人。以后若是要买什么东西、或者是想出手啥好货,只管来找我就是了。”
郑皓点点头,旋即下楼。
宋哥这家商店位于3楼,郑皓先前上楼的时候,在2楼过道里就已经感觉到了:住在2楼那户人家,恐怕不是什么正经货。
从门缝之中,隐隐绰绰透露出来的那双贼眉鼠眼。
郑皓大致上可以肯定:2楼那户人家,应该是宋哥安排在这里的眼线。
若是遇到有什么不对劲的风吹草动,估计2楼房门后面,就会闪出来几个小年轻儿。
要么在那里打打闹闹、要么故意找茬。
反正他们会想方设法的、拖延上楼之人的速度...
只不过这些事情和郑皓无关:只要对方不玩什么仙人跳、或者强买强卖。
那和自己,真还没做到过关系...自己又不是“反私队”的人,更不是“反扒大队”、“片警”。
管不了那么多。
只要自己给足了钱、对方给了自己好货,这笔买卖就算成了。
这一次买了瓶酒,花了自己5块8毛3,零头宋哥没要。
外面裸皮的五粮液,行情价是3块1毛9。
但是按照这瓶酒的包装精美程度来看,即使自己买这瓶酒花了5块8毛钱,其实也并不算贵。
在这个时期,
可没有什么“过度包装”一说:好包装的商品它就是贵、就是比普通的酒品质更好。
这个是不用怀疑的。
而那一桶1250毫升,外包装好似微型柴油油桶、又有点像后世的奶粉罐子的菜籽油。
郑皓花了4块5毛钱。
2斤半菜籽油,这个价钱其实也很合理:在供销社榨油房里,凭票供应的菜籽油。
1级菜籽油是7毛3分钱,2级混装菜籽油则是6毛6分钱一斤。
但那是需要油票的!
按照钱、票,价值大致相等的行情来推算:一斤好一点的菜籽油,得1块5左右。
外面买2斤半菜籽油,比起这个菜籽油,算下来也便宜不到哪去。
但人家宋哥卖给自己的这一罐菜籽油,那可是精装货呀!
不用想,这种油的品质。
真还不是外面那种小油房,榨出来的油,能够比得了的。
可能是这个宋哥,他没法将这些货光明正大的出手。所以但凡来个顾客,他哪怕卖的便宜一点点,也会尽量的将这些东西变现。
等到郑皓走远。
代销点的宋哥,将手搭在那个姑娘的香肩上。
笑嘻嘻问,“段四妹,你觉得刚才这个小兄弟怎么样?”
那个叫段四妹的姑娘回道:“我看他的衣着打扮,猜他顶大也就是个单位里的普通职工...我估计他的手头上也不会太宽裕。不过呢,这小伙子长得还蛮帅的。”
“去去去!谁问你长得怎么样了?”
宋哥嘿嘿一笑:“这个小兄弟,挺有眼色的。明明他自个儿手头上,也不是那么宽敞。可却舍得买了我这么多的东西...他这是在向我示好懂不懂?”
段四妹噘嘴:“打肿脸充胖子!干宋哥你这一行的,只要不落空就成。哪怕他今天只是买一包烟,你照样也不会为难他不是?”
“他这是在给我面子呢!”
宋哥伸手,缓缓摸着自己的下颌,“我总感觉这小子...不是那么简单。你说他一个外地来的,在我面前,竟然没有露出半丝的卑微之色...”
“愣呗!”
段四妹娇笑:“或许他只是一个刚刚从山里出来的愣头青,不知道这四九城里的厉害。”
“不对。”
宋哥若有所思的摇摇头:“你看他在我这里,置办了那么多年货。这就说明,他已经住在四九城里了。
能够调到四九城里来上班、常住的人...不是文化水平很高,就是靠山非常过硬的人...他会不知道这四九城水深水浅?”
段四妹美目圆睁:“也是哦!咦,宋哥。您说他会不会是从外地调来的条子,专门来这里试探、踩点儿的?”
“屁!”
宋哥拍一把翘起,满脸肯定的说道:“是不是那里面的人?我不用看,光闻气味我都能闻出来!若是他那里面的人,我把自己这双眼珠子挖出来、给你当灯泡使。”
段四妹脸一红:“我要你那两颗眼珠子干什么?忒小。”
“嘿嘿,走走走,咱去里间儿。”
宋哥打横抱起她,“爷有两颗大的文玩核桃,今儿让你好生品鉴品鉴。”
郑皓回到菜市场,
在原地找到依旧站在寒风中,等候自己的棒梗儿:“走吧,带我去煤站。这过年做饭做的多,我家里也没什么蜂窝煤球了,咱得赶紧去买点儿。”
棒梗儿不乐意了:“煤站远着呢!”
郑皓呲牙:“再远也得过去买呀。而且你家平常,是怎么买的蜂窝煤球?”
“坐公交车去。”
棒梗儿眼珠子乱转,“坐82路,票价才1毛5。”
鬼头鬼脑的棒梗儿,他虽说满嘴跑火车,可毕竟年龄还小。
所以棒梗儿说起谎来,只要稍微用心观察一下,就能识破他的小伎俩。
郑皓看破不说破:这小子家里穷。平常到哪去,都是靠脚丫子硬扛。
或许,
棒梗这是羡慕那些坐在公交车里的人,所以他也想尝一尝坐在车厢里。
看着那些在寒风中、苦苦走路的人的狼狈模样吧!
坐一次公交车,棒梗儿也好给他自己,找点儿优越感回来...
小样儿!
朝阳市场上卖米的人,一般他们都会在自己面前,放上一个二两大的酒盅。
里面要么装着一点糙米、精米,或者是东北米、要么籼米。
反正不管说,
他们的酒盅里装的是什么样品种的米,其实他们私下里卖的,就是什么米。
也有卖糯米的人,只不过很少。
只不过为了安全起见,
这些人是不会真正把大米放在身边的,更不会把它公然的摆在市场上出售。
至于那些兑换票据的人,
手上有糖票要出手的人,他们就会拿着一张已经剥开了的糖纸;
倒腾布匹的家伙,则会在手上摇晃着一根小小的布条条。
卖工业券的人,他会在自己面前,摆一张“贰元”钞票。
因为这张蓝色面值的钞票上,有一个工人操作车床的图案。
而这一台车床,
它是进入新社会以来,我国人自己生产的第一台普通车床C620-1。
在60年代,这台车床可是处于世界的先进水平!在我国普及率一度达到了80%以上。
摆上这一张钞票在面前,明眼人一看就懂:这是有工业券,要往外卖呢!
粮票,糖票,票布票很贵。
工业券那就更贵了!
但煤票不值钱。
先前宋哥那家伙,根本就看不上倒腾这些低价值票据...他手头上,“顺”来的糖票,布票,粮票、烟酒糕点票一应俱全。
他怎么能看得起,价值3,2块钱的煤球票呢?
人家丢不起那份儿...
在朝阳市场上倒腾煤球票的人,他们卖的东西最不值钱、但反而最不受罪:这些人,居然会在自己身边烧上一个蜂窝煤炉子!
他们一边烤着火。
一边卖煤球票,顺带还从生产队的社员手中倒腾一点白菜,冻梨,木耳黄花什么的...
以图挣上三瓜两枣,也好补贴补贴家用。
郑皓买了200个蜂窝煤的票,
然后便让棒梗儿提着东西,跟在自己的身后,去站台等着坐公交车。
既然这小子心心念念的、想要坐在公交车上,看着那些走路的人。
以获得内心的一种优越感。
那就依他呗。
自己正好通过这些细节上的事情,让棒梗儿以后,都不敢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