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父慈子孝的一家人啊!”徐景昌背着手,饶有兴趣看着朱能追朱勇。一旁的夏原吉嘴角抽搐,刚开始收税,第一份就撞上了成国公之子。
鬼知道后面还有多少权贵?
自己真是昏了头,才会提出这种建议,我这辈子是别想善终了,只要不祸及子孙就好。
“徐通政,你快点想办法啊,万一成国公改变了心思,我看你如何两难自解?我看你是要进退两难!”
徐景昌满不在乎道:“天塌下来,也不耽误我看戏,你瞧着,到底是将门虎子,跑得比兔子还快。”
确实,朱勇撒开两条飞毛腿,都跑得冒烟了。
奈何他两条腿到底跑不过四条腿的,朱能渐渐追上,先是甩出手里的鞭子,重重凑在朱勇的后背上,小家伙一个趔趄,朱能随即探手,揪住朱勇的脖领子,直接把他提起来,按在了马背上。
“好功夫,真虎将也!”
徐景昌使劲拍巴掌,大声叫好。在场其他人面面相觑,无可奈何。
这时候朱能飞马转了过来,提着儿子,到了徐景昌面前,从马背上跳下来。
“徐通政,这事要怎么处理?”
徐景昌笑道:“没事的,按规矩纳税即可,新政刚刚试行,我不会搞什么杀鸡骇猴,敲山震虎的。对了,这是少国公吧?能不能跟我说说,是怎么帮着押运丝绸的,这是你家采购的?”
朱勇气喘吁吁,尚在惶恐之时,朱能举起大拳头,狠狠砸在了他的肩头,“说!”
朱勇只能实话实话,买这批丝绸的,是朱能管家的女婿,请朱勇帮忙,也就是想借着少国公的名头,打通关节,虽说大明朝廷的商税形同虚设,但是地方上的妖魔鬼怪却不是假的。
“爹,我没想别的,就是出去玩一趟,回来就能拿到一百匹丝绸,正好孝敬您和母亲……”
“你放屁!”
朱能破口大骂,“你那是孝敬,你是嫌我们不死,巴望着我们早点去阴曹地府,好把家业留给你。看我不打死你!”
朱能举拳头又要打,徐景昌连忙拦住,“不至于,不至于,成国公,看我的面子,千万别打。少国公也没什么大错,要我说,他的错就是卖得太便宜了。”
徐景昌扭头对朱勇道:“你听我说啊,像你这种身份,别说亲自押运货物,就算是让出去个名头,都要一半干股的。只要一百匹丝绸,那不是羞辱伱,是在羞辱成国公,羞辱令尊!整个大明朝才几个世袭罔替的国公?你卖得太便宜了。”
朱勇听傻了,我是错在了这里吗?
徐景昌笑道:“成国公,我算是看出来,令郎啊实在是太单纯善良了,不知道人心险恶,也不通经营之道,这样吧,让他来通政司,先充任个征税的千户,熟悉一下业务,回头还有更好的差事。”
朱能哼道:“蠢子,还不快谢过徐通政。”
朱勇还有点糊涂,他这是当官了?
“多谢徐通政,谢过徐通政。”
徐景昌笑道:“很好,就凭你刚刚撒腿就跑的速度,以后来追讨税款,绝对是一把好手,跟我干,指定前途无量。”
第一次被人这么夸奖,朱勇还有点不好意思,乖乖站在了徐景昌的身后,自觉当起了小跟班。
徐景昌又对朱能道:“成国公,应天花花世界,遍地是钱,家里头的人肯定垂涎三尺。但是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而且一切的事情,必须捏在你的手里才行,不然任由家人胡闹,你没得到多少好处,反而被手下人裹挟,一旦惹出什么事情来,后患无穷啊!”
朱能瞪圆了眼睛,呼吸粗重,狠狠一挥拳头,怒冲冲道:“俺知道了,这就回家,好好整顿家人,敢背我胡来的,一律杖责,再有犯错的,滚出我的府邸!”
徐景昌立刻竖起大拇指,“成国公治家严谨,这才是世袭罔替的门风。”
朱能用力点头,急忙上马,匆匆回家去了……
看到这一幕的夏原吉都不想说话了。
徐景昌啊,你做個人吧,从人家身上割肉不说,还拐了儿子,更忽悠人家,对自家人下手,你这是一鱼三吃啊!
坑人也不能这样,你就是欺负朱能是个老实人,换成别人,早就跟你翻脸了。
奈何夏原吉一肚子吐槽,也不能说出来,只能下令点数征税。
一千五百匹上等丝绸,按照三成课税,需要缴纳四百五十匹。
很显然,他们交不出这么多钱,好在丝绸也是硬通货,夏原吉直接让人把丝绸拉走。
徐景昌还跟朱勇说:“你瞧,才给你一百匹,咱们一下子能收四百五十匹,差了这么多,你说他们是不是太可恶了?”
朱勇咬牙切齿道:“没错,多少我还是能分得清的,这帮畜生,真是太坏了,连小孩子都骗,就该掉进茅坑里淹死。”
徐景昌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低声道:“那个朱千户啊,咱们要文明执法,别没事骂人,不是好孩子。”
“我知道,放心,我骂的都不是人!”
徐景昌眉头微皱,孩子是好孩子,只是还需要好好教导。
夏原吉是懒得搭理徐景昌了,他的一颗心都放在收税上面。
事实证明,这段时间进京的好东西还真不少,上等丝绸,景德镇的精品瓷器,福建来的红木家具,浙江的好茶,还有江西湖广的粮食……一直忙活到日落时分,粗略估算,收上来的税金,折算成银子,能有三万五千两。
一条这么多,一年下来,岂不是有上千万?
当然了,账不能这么算,之所以会如此,是大批的新贵,要整修府邸,彰显富贵。
这些人家的情况基本上是树矮房新画不古,跟人家徐家,老应天正红旗的,完全不一样。
毕竟中山王府的一株槐树,据说是宋代种的,都熬死了好几个朝代。
什么叫底蕴啊!
只是徐景昌和夏原吉还不知道,他们俩的举动已经惹来了朝堂一致怒火,不分文武,大家伙都怒了。
蹇义这边就聚集了五六个人,跟他哭诉,“天官,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啊!夏尚书怎么也跟通政使徐景昌胡来?还有没有王法了?”
蹇义眉头紧皱,“你们一过来,就攻讦两位九卿重臣,未免太过了吧?”
“不过,一点都不过!天官,咱们大明的俸禄低,这是人尽皆知的。当年太祖皇帝就准许百官携带一些土产进京,卖了度日,不必缴纳税赋。结果今天在聚宝门,夏尚书和徐通政就收取入城税,他们这是把祖训都忘了。天官要是不给我们做主,我们就只有一起去找陛下讨个公道了。”
另一个国子监的司业也说道:“我们的日子本就清苦,还要被人盘剥,如此敲骨吸髓,当真是让人寒心啊!”
几乎与此同时,勋贵那边也不干了。
什么以税易赋,两难自解?
根本是放屁!
我们没看到什么好处,先交了一笔不菲的税金。
姓徐的和姓夏的,根本在骗人。
即便家里没有做生意的,此刻也受不了了,顶好的东西,凭空贵了三成。
好家伙,把我们当成韭菜了。
“算账,必须找姓徐的算账!”
很显然,在得罪人的这件事上,徐景昌是一骑绝尘,前无古人,估计后面也没有来者了。
“姑姑,小侄求你了,您务必在陛下那里进言,让陛下坚定意志,不要轻易改变。否则小侄的这条命怕是要保不住了。”
徐皇后看了他一眼,“我瞧你翻江倒海的,还以为你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呢?”
“我的胆子也是姑姑给的,再说了,我也是为了大明江山好。”徐景昌笑道。
徐皇后点头,“只要你心术正,在大明朝,没人能把你怎么样,这话姑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