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官员心中恼怒,却也惶恐不安,纷纷想要逃跑。
可惜的是,整个院落,包括房顶围墙,都有衙役看管,死活不放他们离去。
“诸位大人,谁想走,先把名字留下来,签字画押,承认今天的事情,别让小的们为难。小人们也是公事公办,如果没有白纸黑字作为凭证,诸位大人回头捏死小人们,就跟捏死个臭虫一样容易。一句话,小的们是来玩命的,大人们别跟我们一般见识。”
许典吏这番话,把众人气得鼻子都歪了。
好你个无耻之徒,竟让我们签字,这个字也是能随便签的?
他们一万个不愿意,毕竟谁也不想留下罪证把柄。
但是上元县的这帮人就是不放行。
天上地下,就连狗洞都有人看守,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发现的。
而且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眼瞧着就过了半夜。
再不能快点脱身,等到明天耽误了点卯。
一旦传出去,那就更麻烦了。
没有法子,只能先离开,然后再想办法。
俞士吉第一个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随后匆匆离去。
他这一走,又有几个人跟着写下了名字……不过在这群人里面,也有大聪明,比如有一位御史,想来想去,反正他们不一定认识我,随便写个名字就是了。
对了,写个我最讨厌的人。
徐景昌!
他刚写完,旁边一位衙役就笑了,“您要真是定国公,还会害怕小人们吗?只怕早就打出去了吧!”
这人一阵错愕,自己这是自作聪明,就在这时候,衙役高声道:“过来几位弟兄,好好瞧瞧,这是哪位大人?”
下一秒,就有一位衙役过来,他在街面上多年,几乎给所有官员引过路,经验丰富不说,更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只看了一眼就高声道:“监察御史贺银,冒名定国公徐景昌,诬陷朝廷重臣,记录在案!”
这位贺御史差点直接趴下,坏了,还多了个罪名!
啥也别说了,赶快勾了,重新写上自己的名字,仓皇逃跑。
事情到了后半夜,许典吏带着众多衙役,得胜而归。
“堂尊,名单在这里,一共十三个人,确凿无疑。”
看着这份名单,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黄孝儒血都凉了。
“你们怎么敢惹这些人啊?不要命了?”
许典吏大呼冤枉,“堂尊,这帮人辜恩负义,在一座院落里面,和许多姑娘厮混。这些姑娘不少都是良家女子。卑职们按照堂尊的意思,为民做主,严惩不法。这是您交代的,卑职们豁出命去,按照您的意思办事,怎么还错了?”
黄孝儒哭了,“我是这么说的,可你们也要睁开眼睛瞧瞧,挑些我惹得起的人啊!”
许典吏忍不住翻白眼,在这个应天,伱惹得起的,那还算是个人物吗?
“堂尊,卑职可提醒你,这是定国公交办的差事,您打算违逆定国公的意思,敷衍糊弄?”
一句话,问住了黄孝儒。
自己是惹不起,可还有徐景昌呢!
但万一定国公不帮忙,让自己独自面对这些人,那就完蛋了……
“对了,你刚刚说里面有良家女子,莫非是逼良为娼?”黄孝儒追问道。
许典吏道:“属实,堂尊,不少流落京城的外地女子,不是成了大户人家的小妾丫鬟,就是被人牙子卖到了暗娼,干起了接客的生意。卑职们在应天世面这么多年,什么事情不清楚?保证不会错的!”
黄孝儒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假如真的有逼良为娼的情况,这在大明律,那也是重罪,自己就先占了理。
背后再有定国公,又有了势力。
有理有势,我一无所惧啊!
“好,你们干得很好!咱们身为父母官,就要为民做主。我是当仁不让,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伸张正义,替百姓伸冤。传我的命令,准备马车,天亮之后,我就要去通政司!”
没错,以黄孝儒的身份,还没法直接入宫。
他想要状告,就只能去通政司……当然了,他也可以上报应天府,由府尹层层上报。
但是很显然,走这条路,黄花菜都凉了。
因此黄孝儒决定先去通政司。
毕竟这是徐景昌干过的地方,应该不会把自己拒之门外吧?
天色微微放亮,黄孝儒就怀着忐忑的心情,直奔通政司衙门。
令他意外的是,居然有人比他更早,已经在这里等候了。
“是黄知县吧?快请进!”
面对如此热情的通政司,黄孝儒受宠若惊。
要知道他的上元县衙,几乎是整个应天城最低级的衙门,而通政司可是九卿之一的大衙门。
尤其是在徐景昌的运作之下,几乎就是大明的相府。
宰相门前七品官,就算人家的下人,也和自己平起平坐啊!
毫无疑问,这个面子给的不是自己,而是人家定国公。
想到这里,黄孝儒倒也坦然了。
他步入二堂,见到了通政使解缙,恭恭敬敬施礼,然后将事情如实上奏。
解缙就在这里默默听着,等他讲完,解缙才缓缓道:“你说是良家女子,有逼良为娼的问题。那我问你,此时京城的流民还很多吗?女子如此,男子呢?都去哪里了?”
黄孝儒慌忙道:“回通政使的话,虽说朝廷尽力安顿,但是四年战乱,流离失所的百姓,逃到应天的流民,何止十万之数。其中有七成以上,都是男人。这些人有的卖身为奴,伺候豪门。有的干脆流落到了秦淮河,毕竟除了姑娘,长相清秀的男子,也挺受欢迎的。甚至还有……”
“还有什么?”解缙追问了一句。
“还有自己割了一刀,等着进宫侍奉陛下的。”
解缙眉头瞬间挑起,随后又长长出口气,“我知道了,你就在这里等着,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找你的。”
安顿好了黄知县,解缙又等了一会儿,宫里来人,让他前去面圣。
等他赶到,发现朝中重臣已经到了,包括徐景昌在内,也提前到了。解缙很识时务,就站在了人群的后面。
此时朱棣也到了,天子巡视了一下朝臣,呵呵笑道:“朕听说昨天夜里,十分热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能跟朕讲讲?”
朝臣们一个个低头不语,徐景昌向前迈了一步,脸上还带着错愕叹息的神色。
“陛下,臣真是想不到啊,明明政务繁杂,国事繁忙,他们怎么还有心思去找姑娘?精力充沛,简直让人羡慕到了五体投地。臣这么年轻,又卸任了通政使,只需要处理锦衣卫和詹事府的事情,臣都忙不过来。真不知道,这些同僚究竟是什么材料做成的,莫非有三头六臂不成?”
朱棣气得冷哼,“朕宵衣旰食,殚精竭虑,一心治国,从不敢懈怠。朝臣却是屡禁不止,原本因为去秦淮河,已经杀了不少。现在依旧如此。不干正经事,搂着姑娘,寻欢作乐,该杀!”
朱棣又道:“都有谁去了?”
徐景昌道:“具体有谁,臣不知道,但听说足有十几个之多!”
啪!
朱棣猛地一拍桌子,大怒道:“混账,无耻,全都该死!”
他猛地转向吏部尚书蹇义,责问道:“蹇尚书,你可知道?”
蹇义道:“臣也是刚刚听说,具体情形如何,臣还不知道。但既然枉顾国法,就该严惩。”
“怎么严惩?”朱棣追问道,丝毫不给蹇义含糊的机会。
“按照大明律,官员狎妓,理当罢免官职,贬为庶人,永不叙用。”
朱棣显然不满,“这么轻,简直便宜了他们!”
蹇义无奈道:“陛下,此乃是大明律,臣以为官吏品行不端,或不至死罪。”
这话徐景昌可不爱听了,“蹇尚书,你知道我向来尊重你的。但是名节对一个士大夫来说,那是多重要啊!不是有句话,叫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吗?难道这话光是说女人,士大夫失节,就不算罪过了?”
蹇义脸色很是难看,徐景昌向来报仇不隔夜。朝臣抵制了给工匠修房舍的事情,最后的妥协,徐景昌是不满意的。
咱这人没啥优点,就是报仇不隔夜。
此时蹇义承受来自朱棣和徐景昌的两重炮火,显得左支右绌。
“定国公,仅仅是狎妓,算不得失节吧?最多是不够谨慎。”
徐景昌笑呵呵道:“蹇天官说的谨慎,指的是他们不该让人发现,是吧?”
“你!”蹇义脸色骤然变化,哼道:“定国公,你的诛心之论,只怕不能当做大明律来用吧?”
徐景昌不慌不忙,笑道:“属实,但若是逼良为娼,买卖良家子弟。身为朝臣,知情不报,反而助纣为虐,又是什么罪过?”
蹇义一听这话,大呼不妙,看起来徐景昌是有备而来啊!
“倘若真是如此,自然要罪加一等。具体该怎么定罪,还需要三法司定夺。”蹇义不经意间,把球踢了出去。
这就是大明天官的功力,他自然要保朝臣,但是当保不住的时候,他也会毫不犹豫抛弃,绝不拖泥带水。
此时解缙向前一步,“启奏陛下,臣已经查实,那些女子多为流落京城的良家女子,并非乐籍贱户,还望陛下明察。”
朱棣咬了咬牙,“还愣着干什么,锦衣卫,抓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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