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朝臣们不知道多少次,想要捶死徐景昌了。
这小子实在是太欠揍了!
我们这里着急,你跑来看戏……换成任何一个人,此刻都被捶成肉酱了。
只不过这招对付徐景昌不管用,在他的身边,站着曹国公李景隆,还有成国公朱能,另外还有一堆勋贵在后面。
真要是打起来,还不定谁躺下呢!
正在这时候,上朝的时间到了……大明的九卿重臣,怀着上坟的心态,步入奉天殿。徐景昌混在勋贵这边,笑呵呵瞧着,眼睛里都是笑意。
估计这是有史以来,最让文官难堪的一个早朝,没有之一!
那份尴尬,都要溢出来了。
过去都是文臣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随意大小便。
言必称孔孟,一张口就是圣人微言大义,指责对手,教训皇帝,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肆无忌惮,道德让我们无所畏惧。
可是今天,他们这些人,却成了被检验的一方。
你们到底是不是尼山鸿儒会的成员?
到底有没有互相勾结,左右天下大势?
朱棣还算客气,他直接道:“朕知道近日有许多议论,只可作为笑谈。说什么有儒士左右天下,决定社稷兴衰……朕是不信的!毕竟朕这个天子可没有听说过什么尼山鸿儒会,更不会猜忌自己的大臣,你们都不要胡思乱想。”
听到朱棣这么说,这些人简直要感动哭了,陛下圣明啊!
可很快他们就要真的哭了,因为朱棣又道:“朕从小好武,就藩之后,戍守北平,读书不多,明白的道理也不多……朕很想和诸位臣工请教,圣贤何以如此尊贵?朕没有任何怀疑,只是好奇而已。”
朱棣越是解释,就越是让人起疑窦,我们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怎么会轻易上当!
朱棣将没人说话,干脆道:“宋尚书,伱是大宗伯,必是有高论,你说说吧。”
宋礼被点到了,他苦兮兮的,只能勉强说道:“臣学问不精,也只是知道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圣人教化,百姓不至于蒙昧愚顽,此皆是圣人之功。”
朱棣点头,“说得好啊,想必你们也都是这个看法?”
这种事情根本不用徐景昌出头,陈瑛就站了出去,这家伙是酷吏性子……既然是酷吏,就要搞事情,才能得到天子赏识从而平步青云。
奈何他搞事情的水平太低,完全被徐景昌碾压。
他一直打算从建文旧臣,建文余党下手,结果全都铩羽而归。
徐辉祖的案子,他得罪了徐家,盛庸的案子,他又得罪了淮西勋贵。就连前不久的溥洽一案,也跟他有关系。
他忙活了一圈,屁也没捞到,反而树敌一堆。
如果在这么下去,他离着人厌狗嫌也就不远了。
偏偏他还没有徐景昌的金刚护体,一旦朱棣有一点厌恶他,朝臣们就能把他生吞了,
现在是生死关头,为了活命,必须豪赌一把!
成了就获得天子宠幸,平步青云,如果败了……那就败了,大丈夫不能流芳百世,也要遗臭万年!
“陛下,臣不以为然……这些年来,朝廷兴学,设立学堂,安排人员教导,不惜耗费国帑民财,恩养读书人。哪怕是最低等的秀才,朝廷也给安排两个奴仆伺候,免除徭役,恩赏禄米,为的是能够安心读书,报效朝廷。出庭出钱出力,结果教化之功反而归到了圣人头上,只怕不妥吧!”
这货竟敢跳出来胡言乱语,左都御史郭资不能不出来了,谁让他是陈瑛的上司,弄得人家以为他镇不住场子呢!
“陈副都御使,你也是读孔孟之书的,说出此等话语,不怕贻笑大方吗?”
陈瑛朗声道:“下官确实读孔孟之书,但是仔细思来,孔孟之书,怕是比不上太祖皇帝的大诰……下官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大诰上面。如今为官,处理种种案子,尚且按照太祖皇帝御制大诰行事。下官并不觉得什么半部论语能治天下。圣贤的书,拿来修身还不错,用来治国做事,却是不行的,远不如太祖皇帝的教诲。”
陈瑛这货,也是个耍流氓的高手……他把朱元璋拉了过来,这帮朝臣谁敢反对他的话,就是说太祖的御制大诰不管用。
在朱棣面前说这话,几乎和找死没什么区别了,而且还是九族消消乐的那种。
郭资也是怔了好一会儿,才驳斥道:“你这话简直是胡言乱语,太祖皇帝做御制大诰,也是奉行纲常教化,遵照圣贤道理。想太祖皇帝,虽然出身寒微,但是渡江之后,手不释卷,作诗、文章,皆有过人之处,堪称天授。太祖皇帝不曾鄙薄圣贤知道,陈副都御使胡言乱语,简直是颠倒黑白,混淆视听,着实可恶!臣恳请陛下,立刻罢免此人官职,逐出朝中!”
果然,陈瑛不是徐景昌那种撼动不了的,郭资也就不客气了。
宋礼也立刻道:“臣以为陈瑛胡言乱语,忤逆圣贤,此人心思狡诈,用意歹毒,绝非纯臣,还请陛下明鉴!”
他刚说完,吴中和郑赐也都站出来。
“臣等附议!”
一下子四位重臣齐出,顿时气氛就凝重起来。按理说这些高官大臣,是不会这么针锋相对的。
但是今天的事情太特殊了,容不得半点疏忽。
谁敢跳出来,都必须弄死,没有半点客气可言。
陈瑛这家伙也真是不要命。
“启奏陛下,臣稍微说两句,这些人便站出来,指责臣忤逆圣贤……过去臣还不信什么尼山鸿儒会,可现在想来,如果没人在背后唆使,这几位大臣为什么会一致针对微臣?”
郑赐气得怒斥,“陈瑛,分明是你胡言乱语,激起众怒,还敢反咬一口,你太可恶了!”
他扭头道:“陛下,臣恳请立刻罢免陈瑛,不能姑息此贼。”
已经用贼人称呼,双方都没有了退路。
朱棣绷着脸,依旧不说话。
徐景昌看在眼里,心知肚明,朱棣这是在等,看看谁能站出来……环顾四周,有本事的也就是自己了。
没办法,只能当仁不让!
徐景昌笑道:“陛下,臣以为同朝为官,和气生财……哪里用得着如此恶语相向,疾言厉色?更何况虽然臣年纪小,读书不多,可臣也知道,当初太祖皇帝就瞧着孟子不顺眼,将孟子修改了多处,甚至还要把孟子逐出孔庙,有个叫钱唐的尚书,挺身而出,高呼要为孟子而死,劝谏太祖皇帝,才没有这么做。这事有吧?宋尚书?”
宋礼脸色很黑,他跟徐景昌交手几次,从来都没有得到便宜。已经出现了恐徐症,还没说话,额头已经冒汗了。
更何况徐景昌讲的也是事实……朱元璋的确瞧孟子的书不痛快,想要禁了,后来确实是钱唐,冒死进谏,才算保住了孟子的地位。
他可没有乱说,而是有备而来。
“是有这事,但……”
他还没说完,徐景昌立刻道:“既然有,那左都御史说太祖皇帝的大诰,和孔孟道理一致,就未免有颠倒黑白,混淆视听的嫌疑……对了,诽谤圣贤有罪,那忤逆太祖皇帝,又是什么罪?”
“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应该诛灭九族!”陈瑛慌忙躬身道。
他简直高兴坏了,定国公出来帮忙,自己胜算一下子就大了。
可他没有料到,徐景昌立刻把脸一沉,“陈中丞,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同朝为官,总是喊打喊杀的,难不成当朝还有尼山鸿儒会的奸党不成?”
顿时,无数目光齐刷刷落在了徐景昌身上。
徐景昌忙道:“大家别看我啊,我真是不知道真假……对了,大家伙说,钱唐那么玩命,他会不会是尼山鸿儒会的?”
本来捕风捉影的事情,到了徐景昌的嘴里,居然越来越真了。
陈瑛立刻道:“定国公,既然如此,就从钱唐开始查起,他虽然死了,可人家尚在,此时抄家,必定能找到关于尼山鸿儒会的罪证。”
徐景昌哼道:“陈中丞,我只是怀疑,随口一说,你这般笃定,万一搜查之后,拿不到罪证,岂不是要怪罪我吗?”
陈瑛立刻道:“这事情和定国公无关,卑职愿意去查,如果弄错了,卑职愿意献上人头。但如果让卑职查到了,那就是替大明揪出了一颗毒瘤,为国除害,百死不悔!”
这俩人一唱一和,眼瞧着就要出手了,蹇义实在是不能不站出来。
“陛下,尼山鸿儒会本就是捕风捉影,钱唐乃是太祖朝名臣,没有真凭实据,就要搜查他的家人,这样肆意弄权,胡乱行事,属实不是国家之福。臣请陛下明察。”
朱棣这才点了点头,蹇义这话,属实是站在百官之首的位置上,应该说出来的。
“徐景昌,陈瑛,这事情就先告一段落……朕打算和大家伙说两句闲话。”朱棣站起身,从御座下来,竟然走到了群臣身边,他到了夏原吉身边,突然低声道:“夏尚书,你说自己算不算孔孟门徒?”
夏原吉一愣,这算是闲话吗?
前面的一番交锋已经很明白了,谁敢替孔孟说话,以孔孟门徒自居,就要面对尼山鸿儒会的质问……哪怕死人都不能幸免。
“陛下,臣为国理财,好些年了,都只是读些史书算学啊!”夏原吉只能闪烁其词。
朱棣笑了,“好啊,这才是谋国之臣的风采。”
朱棣没有继续追问,让夏原吉大呼侥幸。
随后朱棣又到了解缙的面前,也是笑道:“解学士呢,你算不算?”
解缙低着头,沉声答道:“臣自幼读书,诸子百家,尽数读过,不曾偏废。”
朱棣点头,“你的学问朕是知道的,其余诸子都不及孔孟吗?”
又是个要命的问题,解缙只能硬着头皮道:“臣,臣以为诸子百家,各有所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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