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可称神剑者,唯有刘家港外的大明水师……这可是朱棣自登基以来,就筹备的一支庞大舰队。
在郑和的督促之下,船只充裕,水兵两万,全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沿海南下,直取安南,正好扬威异域,为这一次的边民受损报仇。
势必要让安南付出代价。
徐景昌提出了方案,奈何朝中诸公,竟然没有一个人相应。
尤其是兵部尚书刘儁,更是万般鄙夷。
“以水师讨伐安南,若是安南人马退入内陆,避而不战又能怎么办?更何况海上风高浪急,劳师远征,后果难以预料。让水师出动,不能伤敌,反而自伤,根本惩罚不到安南胡朝逆党,兵部万万不会答应。”
徐景昌也哼道:“兵部不通水战,也不懂大明边防安危,如此糊涂,怎么能捍卫大明的利益?”
刘儁切齿咬牙,别看你徐景昌是定国公,他好歹也是朝廷重臣,六部尚书,兵部可以排名第三,岂容你羞辱小觑!
“此事也不必在这里争论,大可以恳请圣裁!”
刘儁说完,转身就走,不屑于和徐景昌废话。
而徐景昌也不客气,转身回府,他也需要拟定个详细的计划……
通政司会议不欢而散……朝臣这边普遍支持刘儁的想法,认为安南竟然敢侵占大明疆土,杀害大明边民,就必须出兵,而且是从陆上出兵,痛击安南。
或者干脆一点,就把安南吞并了。
当初是赵宋没出息,放任安南自立,才有了今日的祸患,如今收复安南,正当其时。
朝堂上下,尽是鼓噪出征的声音。
而且很多人还不约而同提到了儒家宗法……他们认为大明就是天下的家长,陛下就是四夷的君父,现在孩子不听话了,就要严惩不贷,以儆效尤,给其他藩属打个样出来!
这帮人的举动,只能让人联想到四个字:反攻倒算!
而且一直支持徐景昌的邸报,也羞答答在二版和六版刊登了几篇短文,大意也是支持出兵严惩,只不过怎么出兵,需要商议。
相比起这些人的鼓噪,徐景昌则是彻底安静了,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连就是三天,苦心思索应对的方案。
等到了第四天,朱高炽都坐不住了,直接杀了过来。
“贤弟,坏事了,张辅上书了!”
徐景昌听见朱高炽大呼小叫,也不得不把房门打开,请他进来。
“你嚷嚷什么啊,天塌不下来!”
朱高炽急赤白脸道:“我跟伱说,这回你可不能大意了,张辅已经上书,他拟定了一套详细的进军方案,父皇看过之后,十分赞许,而且他有意让成国公为主将,张辅给他当副手,一起出征安南。”
徐景昌一怔,朱能和张辅?貌似好像在哪本看过,朱能就是这一次出兵染病死的,然后张辅打安南,立下了赫赫战功,才升到了英国公的位置。
张辅他爹张玉,绝对是朱棣最心腹的爱将,追随他起兵靖难,如果不是中途战死,勋贵的第一人,非张玉莫属。
而张辅本身也颇有韬略,在年轻一代里面,算是佼佼者。
朱能等人没有上书,那是给自己一个面子,张辅上书,从某种程度上,就代表了勋贵的态度,他们想要借安南胡朝的人头,给自己增添一点军功,毕竟靖难过去了两年多,大家伙都静极思动,不打仗勋贵还有什么前途!
“表弟,我仔细权衡过了,无论如何,也不能从陆上出兵,开支太大,应天起运一百石粮食,能送到云南的不足三石,送去安南,只怕连一石都没有。要不这样算了,让成国公和张辅领兵,坐着郑和的船只,前去安南,你看怎么样?”
徐景昌诧异了片刻,笑道:“殿下这个想法确实不错,但此事只怕是行不通。”
朱高炽怔了怔,也明白过来,苦笑道:“堂堂国公,怕是不甘心啊!”
徐景昌也暗暗叹口气,水陆之争,在哪里都会有的。
勋贵反对水师出击,也有很现实的考虑。
如果往后的战斗以水师为主,他们岂不是成了摆设?
这帮人怎么会甘心?
朱高炽急得冒汗,“我说贤弟啊,现在怎么办?文臣武将都主张打,民间也议论纷纷,你再让我拿那个四阶段战术,只怕也不管用了。”
徐景昌微微一笑,“其实吧,也不用担心,我这几天也是拟定了一个方略。”
“方略,什么方略?”朱高炽惊讶道:“快让我看看。”
徐景昌摇头,“这事情只能先跟陛下讲,然后看陛下的意思。”
朱高炽更加好奇了,“我说贤弟啊,咱们俩这关系,你还瞒着我?你知道的,我一向嘴严,不会泄露出去的。”
徐景昌哼道:“殿下,你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为了大明的利益,有时候需要和公认的恶棍合作,有时候又要抛弃不听话的好人……这件事你最好别知道,哪怕是父子之间,你还不是最终说了算的。”
朱高炽怔了片刻,默默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你是保护我……快点吧,去见父皇,先跟父皇去说,回头没准父皇就能告诉我了。实在是太让人好奇了。”
朱高炽迫切想要弄清楚,徐景昌到底弄出了什么惊人操作?
他们俩匆匆出发,直接进宫。
朱高炽带着徐景昌直接乾清宫,走到殿门口,正好看到了太监侯显,他也匆匆赶来。
“侯公公,有事?”
侯显见到了朱高炽,急忙压低声音道:“殿下,刘兵部带着陈天平来了,要面见皇爷!”
徐景昌立时脸色骤变,“不能让陛下见陈天平,见了他之后,事情就麻烦了。大明朝至少要损失半年的岁入。”
朱高炽大惊失色,这么严重吗?
他眼珠转了转,果断道:“侯公公,你先稍等,让定国公去见父皇,有什么事情,我担着。”
就这样,徐景昌进了乾清宫,朱高炽和侯显等在外面,而刘儁和陈天平则是等在了左顺门。
朱棣看到了徐景昌,并没有生气,而是呵呵笑道:“坐吧。”
徐景昌谢过之后,才缓缓坐下。
朱棣道:“有些话朕就不多说了。这一次讨伐安南,建功立业,朕是无论如何也要出兵的……而且朕可以明白告诉你,帮助陈朝复国,只是朕的借口。恢复安南,才是朕的目的。不能开疆拓土,如何称得上大明盛世?不管付出多大代价,朕都会一往无前,所以你就不要阻拦了。”
徐景昌深吸口气,“陛下雄心,臣一清二楚。这里有臣的一份建议,请陛下过目。”
朱棣迟疑之间,接到了手里,仔细看了半晌,竟然双手颤抖,激动起来。
“这,这是你想出来的?”
徐景昌点头,“没错,确实是臣思前想后,拿出的方案,陛下意下如何?”
朱棣以手抚膝,感叹道:“父皇当初派遣沐英镇守云南,就是看出这些地方土司众多,治理不易,倘若真能剪除土司,也是利国利民,功在千秋的大好事。”
朱棣热切的一颗心,终于冷静下来。
这么说也不准确,而是被徐景昌描绘的另一个更大的蓝图取代了……西南的土司始终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向西南用兵,为什么耗损那么大?
除了道路难行之外,还有当地土司众多,这些土司不听从朝廷调遣,不会贡献民夫钱粮,没准还会袭击大明的后勤辎重。
民夫粮食,全都要从内地征调,还要安排许多人保护粮道,难度直接翻倍。
而徐景昌的计划,则是和胡朝联手,针对边境的土司,横跨两国的部落,进行彻底整顿,实现改土归流。
“陛下,西南的土司有不少都是横跨两国,他们同时给两方纳贡,名义上臣属大明,但实际上也就是名义而已……一旦朝廷大军进剿,他们就会逃入安南等地的大山之中,寻求庇护。而安南这些国家,又担心唇亡齿寒,会给他们提供庇护,那样一来,朝廷就算出多大的力气,也很难清剿土司之患。”
朱棣连连点头,“你说的没错,属实如此。”
徐景昌笑道:“陛下,咱们换个思路,胡朝初立,有许多陈朝余部逃到了山地,他们有征讨部落,稳固统治的需要。而咱们也要改土归流,彻底掌控西南之地。如果能把安南和大明之间的土司,都清理干净,派遣流官控制,并且移民实边,将内地土司和安南等国的联系切断,日后处理贵州等地的土司,也就方便了。这是破解西南局势的一个最佳时机。”
朱棣眉头闪烁,沉吟良久,才缓缓道:“安南扰我边民,你却建议联合安南,一起对付土司……这个主意未免不厚道啊!”
徐景昌道:“陛下,这才是为了大明利益的根本之举,断然不能感情用事。”
朱棣又吸了口气,“那你准备怎么办?”
“可以派遣张辅南下,但是不许他进攻安南,只是停留在边境示威即可。同时派遣水师,封锁安南和外面的联系。迫使安南同意,和我们一起追杀凶手,严惩狂徒,给大明一个交代。”
朱棣自然是听明白了,驱虎吞狼,果然是妙算!
“真是难为你小子了。”朱棣伸手抓住徐景昌的肩头,用力晃了晃,“朕真想让你当个宰相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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