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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皇帝与孝廉

刘俭的话,说到了刘宏的心坎里。

他暗暗点头,心道刘氏子孙,终归在某些地方都是相通的。

不想凭白被人利用……说的好。

而且他也确实是据实而论的,今日若是没有他这一手反杀,刘宏这个皇帝的委屈,可就受的大了。

“孝廉,你随朕来!”

刘宏站起身,招呼过了吕强,带着刘俭向西园内的园林走去。

随后,刘宏和刘俭一同游逛西园,刘宏将西园内的每一处风景,都给刘俭大致地介绍了一遍。

何处的假山美景取景于大汉朝的何处,香渠中的配料都有哪些珍贵的药材,泳馆的彩女都是从哪里挑选进贡上来的,还有猛兽园中的虎豹每日都能吃多少肉……

此刻的刘宏,就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在刘俭的面前高傲的炫耀着他手中的玩具,兴高采烈话语中尽是得意,甚至到了兴奋处,还有些手舞足蹈。

刘俭并不打断刘宏,他也不能打断。

他只是默默地跟着‘炫耀’的刘宏,一会点头说是,一会点头说对,一会又说棒极了。

同时,他心中对这位皇帝生出了一点点的小同情。

当然,只有一点点的同情,多了没有。

你说刘宏算一个昏君吗?按照他的所作所为,他算。

但你说刘宏当这个昏君,是因为他智慧不足吗?

刘俭觉得不是,若是换成别人,也和刘宏一样接手一个这样的烂摊子,也未必能做的比刘宏好。

只能说,他既不适合做皇帝,又生不逢时。

自己今日和他第一次见面,刘宏为何要领他来西园显摆?

刘俭觉得并不是自己有多让刘宏刮目相待,想来刘宏也领过不少人来看他这奢靡的西园。

世界上每一個人都是有精神需求的,每一个人都需要别人的认可,皇帝也一样。

刘宏登基之后,在朝政上的建树,除了夺权外,几乎没有,或者说不是他不想有什么建树,而是在这样严苛的条件上,他也建树不起来。

刘宏在治国这方面的成绩,只能用四个字形容:‘一塌糊涂’。

特别是党锢之后,士人对他这个皇帝的评价更是跌落谷底,昏君的帽子他千百年内是摘不掉了。

所以,对于刘宏来说,西园的奢华和布置,还有这天下独一无二的泳馆和香渠,是他唯一能够拿出来跟旁人彰显一下的东西了。

他也拿不出别的能吹牛逼。

一个皇帝,在外人面前找自尊找场子的方法,居然已经沦落到了跟人炫富,这是可悲。

……

“孝廉啊,你运气很好!你可知道,朕的泳馆和香渠,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来的,非得是朝中股肱,再不就是为汉室立过大功的,朕才会破例带他进来游玩一番。”

刘俭恭敬地道:“臣,不胜惶恐,谢陛下厚爱。”

刘宏笑着看向他:“弹汗山斩杀鲜卑贼首,将檀石槐的尸体给朝廷带来,这事你做的很不错,扬大汉国威,朕很满意。”

“全赖陛下天威,赖汉家诸祖保佑,与臣并无相关。”

刘宏走到一处雕花的木柱旁,转身靠了上去。

“朕姓刘,你也姓刘,想来你也是汉家宗亲吧?朕乃是孝章皇帝玄孙,河间孝王曾孙,你呢?”

“臣这血脉可就远了,臣乃是中山靖王之后。”

“中山靖王?”

刘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中山靖王……是哪个?”

刘俭颇有些尴尬。

其实这事也怪不得刘宏,前汉后汉的每个诸侯国的王都有延续,每一代延续也都有谥号,少说也有一两千号人,把这些诸侯王号罗列在一起让人认,绝对比诵读经文难读难记。

刘俭甚至怀疑,他有时候在外面跟别人说他是中山靖王之后,那些人虽然故做恍然的应着,但具体中山靖王是哪一位,他们可能心中压根就没概念。

刘宏的表现,也算是真性情了。

也莫怪他,昔时刘宏不过是一亭候,乡野土著皇亲而已,上位之后虽有老师教导,但因为年已十二,教他的多为国事政要以及当世经典,对于汉家的族谱分支,刘宏也主要是记后汉时期的诸侯王。

“陛下,臣祖非光武中兴之后立国之王,乃前汉孝景帝之子也。”

“啊~!”

刘宏做出恍然大悟状,他伸手拍了拍额头,叹道:“朕记起来了,适才一时疏忽,不曾往中兴之前的事想!中山靖王,朕有印象!”

刘俭淡淡一笑:“陛下日理万机,劳苦非常,偶然忘却,也在情理之中。”

刘宏哈哈大笑。

“孝廉倒是会说话,朕可算不上日理万机,朕纵然是想,终归还是有人不愿意让朕太忙的。”

说罢,他转过身,挥手一指这西园中的美景,慨然道:“相比于朝堂,这西园的大好美景,才是朕的机要之地!”

刘俭不置可否,这话他没法接茬,也不想接茬。

自暴自弃不是什么值得夸赞的事,他承认刘宏自登基之后,艰难很多,他也想出了很多应对的办法,但实话实说,他终归还是缺少了几分隐忍,缺少了几分韬略,也缺少了几分睿智。

不能说刘宏执政期间做的事都不对,但他确实有很多事没有做好。

“孝廉啊,你今日下手有些重了!”

刘宏的声音突然变的有些冷漠,开始将话题转移到今日之事上。

果然。

刘俭心中暗道,刘宏是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找自己来游园的,定然是有话讲。

不出意外,还是事关曹家诸人。

“臣下手不重,臣只是为了自保而已,臣自觉并无过失。”

刘宏眯起了眼睛,语气中陡然升起了几分严厉:“并无过失?你都将他废了,还言什么下手不重?”

“陛下,臣觉得,臣今日若是下手轻了,让曹校尉昂首阔步的走到陛下面前禀奏臣之过,只怕他的性命就留不住了,臣自觉还是救了他的。”

刘宏听了这话,长叹口气。

怎么说呢,事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但由当事人自己说出来,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你把人家弄残了,人家是不是还得回头置办一席酒向伱表示感谢?

刘宏叹了口气:“孝廉,你跟曹家有过节?”

“回陛下,臣跟曹家无过节,是曹家跟臣有过节,他们容不下臣。”

刘宏伸手指向刘俭,道:“这样,朕替曹家跟你要个情面,你们俩方的事,就此为止,朕知道,你们士人痛恨宦官,但曹节生前是朕的至亲,朕不想让他死后家破人亡被夷灭三族,朕想给他曹家留点余地,你明白朕的意思?”

刘俭道:“陛下,臣不过一普通孝廉,臣可没有能力去灭曹氏三族。”

“你是没有,但是这朝中人有,而且他们会通过你来找理由!你要知道,如今的你在雒阳是风云人物,那一首寒地百姓吟,为雒阳中士人所传!还有你在北地立下的大功,都注定你不会是一个等闲之辈,你可明白?”

“臣明白,臣不被人利用就是了。”

刘宏点了点头,道:“那就好,你很懂事,懂事的人,特别还是宗亲,朕会有优待,你可明白?”

“臣明白,可是陛下,就算臣不被人利用,陛下就觉得,曹家就一定会稳如泰山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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