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雷这几日,受尽了屈辱。
他自问自己是个完美之人,与那些瑕疵品不同。
他忍受了咒血的摧残,接受了痛苦与伤口的教义,与那些为血痴狂、被咒血折磨得发狂的瑕疵品不同。
这份骄傲在最近被摧毁得一点不剩。
承受咒血固然了不起,血王朝固然是一个半神的势力。但血王朝终究还是一个龟缩在地底的势力。血王朝那套评判标准放在广大的交界地,掀不起什么水花——准确说是根本没人认。
这里的人们信奉着更普适的标准——残疾人没人权。
梵雷试图爬到有人烟的地方,爬到酒馆,爬到村庄和营地,询问关于进入学院的方法。
但往往还没开口,就成为了人们取笑的对象。
爬到酒馆门口,会被人当作乞讨的轰出去;爬到村口,嘲讽的大笑会掩盖自己所有的询问,更凶残的人会直接攻击他,放狗袭击他。
伤口与苦痛令他的信仰大增,他的祷告威力也随之增强。
对于梵雷来说,这是唯一的好消息,也是他还能存活的原因。
凭借他的医术、他的知识,以及祷告的力量,他勉强在交界地活了下来,但下场比白金之子更惨。
至少白金之子懂得躲在无人的地方,而梵雷却要主动跑到人多的地方,主动承受羞辱,时刻承受致命的攻击。
白面具已经被他收到怀里,不再佩带。
在这样的生活下,他的白面具掉落得太频繁,而一只手每次佩带都会痛苦万分。
更令他痛苦的是,他无法看到白面具这个象征医师、象征高贵的物品随他一起被羞辱。
他也渐渐收起血王朝的傲慢,一开始是为了隐藏,为了不让血王朝蒙羞,但渐渐地,习惯成自然,他真的变得有些畏缩。
每当意识到这一点,梵雷就会怒不可遏,在暴怒中不再隐藏自己,将羞辱他的人屠杀殆尽。
沿途留下一些血蔷薇的培养基,这是他现在能做的唯一事情了。
毕竟他问了一路,也没有得到进入学院的方法,他做不了更多。
学院是另一个目空一切的势力,他们的骄傲一点不比血王朝少。自从破碎战争后,学院连权贵都拒之门外,不让他们入学,更不用说酒馆里的平头百姓。
他们可能都不知道满月被囚禁在魔法学院里。
实在没了办法,梵雷只能爬到一个教堂里,等待着路过的褪色者,做起老本行。
他没有再以血王朝白面具的身份招募褪色者,而是假装自己是一个可怜的圣职,收个10卢恩,装作要教给褪色者法术的样子,骗取同情,套取情报。
刚好他会的祷告也不多,很符合他假装的落魄圣职定位。
利用好心褪色者的善良,他试图收集信息,让褪色者寻找进入学院的方法。
以他掌握的情报,湖区中央,很可能会有进入学院的钥匙。
因为那里有一条辉石龙。
辉石龙是吞噬了太多魔法师,导致被辉石侵蚀身体开始结晶的飞龙。
一定有相当多的魔法师在那个地方陨落,或许就有个魔法师带着出入学院封印的钥匙。
可是当他哄骗褪色者前仆后继前往湖区中心,得到的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辉石龙确实存在,魔法师的尸体也有,但就是没有钥匙。
梵雷有点绝望了。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或许他可以去更远的地方找找办法,去高坛,去火山官邸,去王城,去雪山。
如果他还有手脚,他那里都去得。
但他没有手脚了。
曾经他发自内心地鄙夷着葛瑞克,此时他倒是希望葛瑞克还活着,或者接肢仪式还有传承,那样他的手脚或许可以回来。
梵雷茫然无措,但内心的狂信又不允许他停下。
他不能停下,一停下,他可能会彻底崩溃。
走,继续走下去,去没有去过的地方。
或许那里,就存在着救赎与希望。
梵雷心里想着血王朝的故事与教义,想着伟大的血君王幼时的经历。
那种痛苦激励着他,驱使他继续。
梵雷不再冒充可怜的圣职老师,转身爬向另一个方向——湖区西侧悬崖的边沿。
那里遍布毒素,他身上的伤口会感染,他爬行的姿势会让他饱饮腐水。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梵雷想起粪池的味道。
反正不会比那个味道更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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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莉森把庞大的接肢贵族的尸体拖到白金村时,全村都震惊了。
从生下来就没怎么感受过腿是啥玩意儿的白金之子们哪见过这种怪物,看着那满身的手脚,想触碰又不敢,只是啧啧称奇。
白金之子们知道这具尸体就有可能蕴藏着他们的希望与未来,纷纷感谢米莉森,恨不得顶礼膜拜。
他们真顶礼膜拜了,很多白发苍苍的老头都跪在米莉森面前磕头,高呼母亲。
米莉森苦笑:“这也太夸张了,再怎么说也没有这么叫的啊。”
艾尔帕斯老先生站在米莉森身边,笑眯眯地说:
“我们白金之子本就不是通过寻常方式诞生的,也就没那么在意纲常伦理。对我们来说生存是第一位,能者多劳,达者为师嘛。”
“为师就算了,怎么还叫我母亲的。”米莉森捂脸。
“再生父母嘛。”艾尔帕斯乐呵呵地阻止其他白金之子,不要再让米莉森难堪。
“还要麻烦你带去小屋那边。”艾尔帕斯说,“长老恐怕要研究很久,他行动不便,可能需要你帮忙。”
“不麻烦。”米莉森继续拖着尸体,走向上坡。
她拉到小屋前,发现接肢贵族的尸体太过庞大臃肿,根本不可能拉进屋子,只好放在门外,自己进去。
“长老,对不起没有活着带来——”米莉森看着长老,有些发怔。
她离开前往史东城的这段时间,长老仅存的一只手也没了。
从门口看长老的剪影,像一个蝌蚪。
剩下的那一条腿,或许就如艾尔帕斯老先生所说,是他的生命线了。
“无妨,活捉本就比杀死困难得多。”长老也不介意,“从他的尸身上,应该可以找到蛛丝马迹。呵呵,或许到时候,你的断臂就有救了。”
米莉森有些纠结:
“长老,我或许……并不想接肢。”
“为什么?”长老问,“你不想拥有健全的双手吗?”
米莉森看着门外的那具尸体:
“之前想,但看到那具尸体,我不确定了。或许我们不该为了肢体的残缺,举行那样的仪式。”
长老叹息:“对于普通的生命来说,或许是这样,我也不强求你。只是希望你能帮我,帮我打下手。你也看到了,我这个样子……不太方便。”
“我明白,请放心。”米莉森说,“白金之子与我不同,这点我还是明白的。”
米莉森在长老的指导下,取出各种锯子和砍刀,开始切割接肢贵族的肢体,寻找连接点的异常,寻找其中蕴含的接肢仪式的信息。
对米莉森来说,这是又一场实验。
曾经的她是被实验的人,实验是为了救她。如今她站在了做实验的一方,为了拯救白金之子。
在长老的指导下,米莉森进展很快,长老也得出很多可能的猜想。
但猜想终究是猜想,这里只有尸体,却没有活体可以实验。
“如果有个实验体就好了……”长老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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